《一品女医》月上梅梢

17、第十七章

　　医署中此时的气氛有些紧张，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被用做考试的三个病人，而那三个病人看见这么多大小大夫面色认真严肃地盯着他们，心中也是惶恐不安。

　　“好了，今日大家便各展所长……”

　　陈医官照例想在实战考试前讲几句话，可不等说完，就见病人中那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人站起身，抹着眼泪道：“大夫，老头子活到六十五岁，一辈子忠厚老实，和睦邻里，妻儿都省心听话，当真是不枉此生，我这会儿就是死了，也是喜丧，您明白吗？”

　　“呃……明白。”

　　陈医官一头雾水，心想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却见那老头又哽咽道：“既然你明白，那就给老头子一个痛快话。是不是……我这病不好了？上次你给我诊病的时候，我瞅着你面色不对，当时心里就有些慌，只是后来喝了你的药，又好了，我才放下心来。如今，想是我这病已救不得了，你……你就和我实话说了吧，老头子不怕死，只是家里人都没准备，你总得……总得给我们个准备后事的时间啊。”

　　陈医官都懵了：“老人家，您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就扯到后事上头了？放心，你的病不算什么。”

　　“胡说。”老头怒了：“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你召集这么多大小大夫过来？分明是我们三个怕都病入膏肓，所以你要让他们长长见识。”

　　“噗”的一声，围观等待考核的大夫们顿时就喷笑了，陈医官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回过头尴尬道：“那个……老人家，你真没事，是我们医署今日正逢考核期，恰好这会儿就你们三个病人，所以就让他们帮你们诊断一下，当然，最后治病开方子的是我，您老尽管放心。”

　　老头儿擦擦眼泪，怀疑地看向陈医官：“你是说真的？莫要驴我老汉。”

　　“放心放心。”陈医官哭笑不得，好一顿安抚，总算让老汉平静下来。

　　一转身，见医女们已经到了，贴着墙根静静站了一排，他便向林医女点头致意，接着拍了两下手掌，对身前二十多个摩拳擦掌的少年男女沉声道：“考试开始，你们分作三队，每个人有半刻钟的望闻问切时间，接下来到我这里写医案开方，然后交卷。”

　　“是。”

　　众人齐齐答应一声，排成三队，顺序上前为三个病人诊脉。其他没资格进行实践考试的学徒，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悄声议论着。

　　陈医官目光梭巡全场，时不时落在沈初荷身上，心情有些复杂。

　　忽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王医令好。”他连忙回头，果然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走进来，于是也连忙上前行礼，一边笑问道：“王大人怎么过来了？”

　　王医令点点头，笑呵呵道：“今日是医署考核的日子，我不该过来看看么？”这位王医令，正是青山县医署的最高长官。

　　陈医官陪笑道：“今日只是日常考核，我不过是摸个底。离秋天的大考还早着呢。”

　　“不错，日常无事，是该多考考他们，催一催大家的奋进之心……”

　　王医令说到这里，才看到考试队伍中竟然还有女孩子，惊讶道：“咦？今年竟然有医女参加？”

　　“是。”陈医官微笑点头：“去年新招的医女中，有一个齐家女孩儿，还有金老爷的幺女，这都是资质不错的……”

　　不等说完，就见王医令捋着胡子道：“不是还有一个医女，听说会诊脉么？那次恰好赶上我回老家，听说你们也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是。主要是涉及到了陈大爷。”

　　“哪位陈大爷？和叶公子有点瓜葛的那位？”

　　见陈医官点头，王医令便眯起一双小眼睛，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丫头倒是个有福气的，竟能搭上陈超的线。我没记错的话，叶公子身边是有专门服侍的医女的。”

　　“是啊。”陈医官点头：“所以今日下官才让她们三个也参与考核，齐金两位姑娘不用说，那个沈初荷……呃，她会有什么结果，也凭本事说话吧。”

　　王医令深深看了陈医官一眼，轻声道：“有金家插手，你确定她还会有什么结果？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你这是想杀一杀医女馆的威风啊。”

　　陈医官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底医署为尊，更何况，还关系着金齐两家的面子。”

　　“你就这么确定，可以杀那沈初荷的威风？”

　　王医令瞪着陈医官，却见他笑道：“她才多大？就算因缘巧合，学了几手医术，如何能和咱们医署这些从小便上手的大夫比？她怕是连齐家丫头都比不过。至于陈大爷，其实她是取巧，不是真本事。”

　　“也罢。陈超那边，倒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你注意些，点到即止，别太过火了。”

　　“我知道。”

　　陈医官见王医令没有就走的意思，便扶着他来到主位坐下，这时已经有人做完诊断，开始在书桌上撰写医案和开药方了。

　　“竟然连王医令都来了。怎么办？我好紧张。”

　　你紧张什么？该紧张的是初荷，我看她还好，你倒有些站不住了。”

　　花香扶住林雪，就听她喃喃道：“我哪敢和初荷比？向来她就比你我都强。再说，你看着她现在平静，谁知腿是不是已经软了？”

　　“嗨！叫我说，也用不着腿软，她垫底那不是肯定的吗？别以为会诊脉，就有多了不起，那不过是咱们学医的入门功夫罢了，你看队伍里的，谁不会诊脉？”

　　一个学徒凑了过来，被君秀狠狠瞪了一眼，低叱道：“闭嘴，谁许你过来嬉皮笑脸了？王医令和陈医官都在呢。”

　　学徒讨了个没趣，撇撇嘴，灰溜溜地回去了。这里君秀就对林雪和花香道：“他说得可恶，却也没错，那排着队的，许多人都已经能单独出诊，最次的，也是眼看要出师，初荷若能胜过他们，正经不用做医女，可以做女大夫了。”

　　花香吐吐舌头，连连点头附和道：“也是，咱们青山县可没听说过有女大夫。”

　　“何止青山县，整个府城也没听说过。或者一个省里能出两个，那也是给官宦贵妇们用的，大多数都进了京城，如太医院的大夫们般，在娘娘身边伺候着。”

　　“我的老天！京城？娘娘们？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林雪眨眨眼，接着面色黯然下来：“那得了，初荷是别想了，真是，明知道垫底，怎么不退出呢？明摆着她竞争不过啊。”

　　话音落，就听张秀娥道：“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金枝齐容也参加考试？她们难道就比得过这些大夫了？”

　　“你是不是傻？”君秀轻轻戳了她一指头，没好气道：“谁敢和那两个比？人家是什么家世？您真以为人家是来做医女的？不过是求个资历，将来攀高枝用。”

　　张秀娥也吐着舌头不敢说话了，忽听身旁连娣道：“啊！金姑娘上前了。”

　　林雪本就难受，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瞪着连娣道：“眼睛就长在金枝身上，你是她的丫头吗？什么时候初荷上前了，你再说话。”

　　“哪有这么霸道的。”花香扯扯林雪袖子，抻着脖子看了看，忽地疑惑道：“金枝没有诊脉啊，她怎么就去开方子了？”

　　“我说过，她们不过是为了混资历，真当这位千金小姐会给那几个百姓望闻问切？”

　　君秀冷笑一声，忽听黄燕在身旁轻声道：“论理，初荷也不该这样做，她到底是女孩儿，历来女医稀少，除了我们女人的资质不如男子，便是这份不便了。”

　　“也是，做医女只是暂时之计，咱们又不可能做女医，将来总要嫁人的。”

　　君秀点点头，然后就见沈初荷走上前去，在那个面色黄瘦，看上去了无生气的男子身前站定。

　　“天爷！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偏偏让初荷摊上这个病人。”

　　君秀惨叫一声，林雪本就紧张的握了拳头，听见这话，只觉心都揪起来，连忙问道：“这个病人怎么了？”

　　“还用问吗？你没看他的样子？看着就是病入膏肓，病人自己都是不想活了的模样，大概他家人不肯死心，到底拉了来。”

　　“啊！”

　　林雪和花香都惊叫一声，引来诸多侧目，陈医官咳嗽了下，沉声道：“围观的人保持肃静，莫要影响考生，不然逐出去。”

　　花香和林雪缩缩脖子，捂住嘴巴，过了片刻，张秀娥也凑过来，小声道：“我真佩服初荷，不管她能不能断出这人的病，开出方子，就她那份沉稳，便是咱们比不上的。”

　　“我看她比那些男大夫还沉稳呢。”黄燕也轻声说了一句，笑着看向君秀：“你把手松一松，别初荷那边还没怎样，你倒把手心给抠破了。”

　　经她一提醒，君秀才察觉出疼痛，忙低叫一声松了手，下一刻，就见沈初荷站起身，步履从容地到桌旁坐下，拿起笔开始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