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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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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的闹腾,平安无恙回到自己房间。韩庚依旧呼吸轻软,伴着偶尔轻微的咂嘴声。神童也还在表演独具特色的鼾声rap。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突兀地在黑夜里间或闪出几点光亮,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拿起手机,轻巧地踱着步子。没有半分睡意地走到了阳台上。
——英云你睡了没?我做噩梦,睡不着。
几个手指的动作,一条简讯就轻松地传了过去。他站在初秋微凉的风里,长长的几绺金发散乱地吹开,纠缠在一起,披落在肩上。
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经纪人在宿舍里宣布更改的日程。强仁从此离开主持了近两年的M Countdown转而接下音乐中心成为专职MC。所有人瞬间呆滞,是他第一个笑出声来,扬着声音表达喜悦真诚的祝贺,打破了凝滞的氛围,故作不知英云那片刻间眼底的惶惑。
其实,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难过?毕竟,那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舞台。那一方热闹非凡的演播场,镜头前的李特强仁配合默契演绎着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辗转暧昧,任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自隐讳肆意泛滥,心满意足,皆大欢喜。
多少个夜晚,两人旁若无人按照约定俗成的剧本,心安理得在台前卿卿我我,不再战战兢兢,不再瞻前顾后,不再犹疑不定。
太多太多被涂抹上粉色的记忆在那短暂的时刻间波涛汹涌,天知道他必须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下有如连体婴生生被人剥去了另一半身体那般剧烈的痛苦与无法掩饰的彷徨无措,才能理智地提醒自己职责所在。
在他尚且需要陪伴时,在他尚未能摆脱掉昔日的习惯时,最最依赖着的那个人,不等他做足心理准备,走得仓促而无奈。而他,除了微笑鼓励,别无选择。
想起半个月前搬宿舍。新的宿舍安排表面目可憎地在他眼前晃荡,宣告着从今往后,不会再有深夜相偕归巢的伙伴,不会再有热络吵嚷的胡闹,不会再有夜半时分桌上温热的牛奶止痛的膏药软绵绵的威胁便条,不会再有厕所门外尴尬的“意外相遇”。眼看着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同一屋檐下天经地义的贴心照顾变得单薄脆弱,直至失去立场,他只有用忙碌的劳动疲累的身体忘记习性剥离时的别扭,尽力适应新的环境新的生活。
并非心中真正的意愿。他以为,离他最近的英云,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早懂得他的心思,懂得无法逃避的现实,却最终在日渐的疏离中讽刺地发现,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曾真正走近过彼此。
镜中的虚象,在现实的世界里,永远成不了光天化日的事实。他胆怯地企图逃避现实,却最终在现实的夹缝中察觉到自己无路可逃。
手机的震动唤回远走高飞的思绪。耀眼刺目的屏幕闪动着亮白的背景,明晃得让人晕眩。
接通电话,凑近耳畔。话筒的彼端,伴随电流沙沙的杂音一并传达到的,是某只狸猫熟稔到令他忍不住鼻酸的急切呼唤。
“特哥,特哥你怎么了?大半夜干吗还不睡……你在听吗?正洙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过一个声音,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力,每每溢满了温情的拯救,硬生生将他拖离泥沼困境。
正洙捧着电话,神情支离破碎,鼻翼酸涩,眼眶干燥。
“我没有不要你。英云,你听着,我还没有坚强到不要任何支撑独自走完人生。你要明白,一定要明白。我怎么能失去你们,怎么可以……”
说不下去了。他捂着嘴,手机顺着地心引力的牵制自由落体,与地砖碰撞出清脆的响动之后,分崩离析。
蹲下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成一团。腰上明明已经愈合的伤口,牵扯出撕裂的疼痛。
“朴正洙,你真是个白痴。”
维持着怪异造作的姿势,待到痛觉麻木消散,他微笑开,轻声对着光洁的地面自言自语。颤抖地伸手,捡起摔开的电池板,小心安上,再度打开感觉不到丝毫人性化的机器。十秒之后,震动的触感再一次自手心弥散至大脑。他看到一条未读讯息。
——我现在立刻过来,哥你绝对不准有事!
简短有力,一如英云惯有的处事风格。不同于他,常常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拿不起亦放不下。
就那样一目了然几个字符。他逐渐安定,失控的情绪散落风中,眨眼被吹得无影无踪。乏力地靠坐在阳台地上,安然静待劳碌命的金氏狸猫大驾光临。
“正洙哥,”恍惚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听到英云的声音由远及近地真切起来,“你又做什么梦了?”
正洙起身,落入一个暖融融的怀抱里。这个怀抱,有着熟悉的气味感觉,他不用转身便能准确描摹身后的人脸上此时带有什么样的表情。
“你们都看不到我的存在。你对我说,哥你不需要我了。”
身体与身体的接触,有刹那的僵硬。英云放开了怀里的人,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英云啊,最近,大概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觉得自己快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差别了。昨天站在舞台上,奎贤在我身边唱歌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还在做梦?一旦睁开双眼,我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穷困潦倒、整天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的练习生。Super Junior,出道,万众瞩目的演出,come back舞台……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自说自话模想出的海市蜃楼。那样的话,我要怎么办才好?”
“正洙哥你忘了么,当初在医院里,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来着?”英云目光灼灼,瞪视眼前仓皇的背影,长长叹气,“你说过的,我们是永远最好的朋友,比血缘更亲密的兄弟,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如果我觉得累,绝对要在第一时间让你知道一定不能遮遮掩掩。我都已经在努力尝试了。可是你看,你现在这样,对我公平么?连赫在那小子都跑来对我说你不对劲而我居然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为什么你非要等到把自己逼到悬崖上没有退路了才会记得还有我在你身边?我根本不是你在伤心的时候痛苦的时候第一个能想起的人……别急着反驳,你敢说你刚才没去骚扰希澈哥吗?还有钟云哥,基范,丽旭,始源……正洙哥,请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在什么位置?我们现在能够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们分开得那么遥远,我也会嫉妒、会不平衡的哥你知道吗?”
“所以,你这浑小子跑我梦里向我抱怨示威来了?害我做噩梦,害我睡不着,害我长黑眼圈!”正洙回过身来,语气尖刻目光犀利。
英云“噗”的一声笑起来,眼角皱起浅浅细细的纹路,双手一摊,表情无辜:“我也不想的。”
“你这混蛋!……”咬牙切齿,偏偏他下不去手暴力相向来简明扼要地直接表达内心高涨的愤懑。
“我是混蛋,哥你难道就不是?总让我们这些弟弟们不停地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所有人中就你的状况最多,却又倔强地拒绝掉别人伸手过来的关心。你总是说弟弟们的幸福是你最大的安慰,可是,如果连你这个队长都不幸福,你让我们拿什么去获取幸福。我们感谢你一直为这个家庭、为大家着想,可真正能让我们开心安慰的,是你在宿舍里吆喝我们替你做事,是你装病对我们耍赖。只有这样,我们才会觉得自己被你依赖着需要着,我们还有继续留下的存在价值。正洙哥,不是我们不要你。我们担心的,是总有那么一天,你会远远离开我们曾经共同坚守的世界,把我们统统抛下。”
英云缓缓地揽过面前并不坚实的肩膀,声调轻柔语带心疼。
——哥,我希望你能懂得,真正的勇敢,不是永远都不要麻烦别人什么事都留给自己扛下。最勇敢的人,恰恰能够承认身边众多的存在,清楚如何依靠周围值得信赖的朋友们,大家一同坚强地活下去。
——累的时候,觉得快要脱力无法支撑的时候,哥,请你一定记住回头看看。不管有多少人还会站在那里,但至少,其中一定会有我,始终站在你身后。
——我一直在的。哥,我会一直在。
“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不然黑眼圈就真去不掉了。哥你也就那张脸还能骗人,千万可得要保护好这最后的珍贵资源啊……痛!”
拜英云所赐,他没有再做梦,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自然醒,神清气爽朝气蓬勃。最佳的演出状态。
一年一度,隆重盛大的亚洲音乐节。
璀璨旖旎的舞台灯光,绚烂如记忆深处儿时夏日里绽放空中那朵朵美丽的焰火。他站在视线聚焦,面向成千上万欢呼涌动的人们。他们大声叫着“Super Junior”,兴奋激动。耳边掠过烂熟于心的音乐节奏,填充着弟弟们稚嫩不再的歌声,自车祸之后断断续续的担心忧虑愤怒委屈,种种负面的情绪像终于在此时此地横冲直撞地破开了一个宣泄口,突然的爆发,久违的眼泪在英云沉稳的歌声之中,狼狈地夺眶而出,迷蒙了眼前的世界。
——英云啊,直到现在,我依然徘徊在虚实边缘,半梦半醒之间,一边承接现实一边对现实充满怀疑。我想,我并没有自己过去以为的那么坚强,但是,只要你在,只要你信守承诺一直都在,我就能放纵自己的游离。
——你会在我身边,你会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无底深渊无望旋涡。我可以这样告诉自己,我可以相信你。对吧?
——假如一切都是梦,那么,我愿意放纵自己,在有你的世界里,长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