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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四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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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
清风拂动着一片竹林，也掠过她的耳边，沙沙作响。
这条路怎么会这样长啊。8岁的林虫儿想。
她脚上穿了一双新鞋，唯一的一双，是偷的。
第一次穿新鞋，才知道原来新鞋真不好跑。
身旁的那个大哥哥拉着她跑了很久了，这时候蹲下来，用她听过的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要不还是回去吧。”
林虫儿听了“回去”两个字，头瞬间摇得像拨浪鼓。她本已经累得说不动话了，这时脚下又好像生出了力气来，死死拽着那哥哥的手。
这个哥哥，她连名字也还不知道。
她仿佛听到那个哥哥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她被他背起来，两边的茂盛的竹子开始飞快地后退，前面的路开始变得越来越短了。她开心起来了，以至于忘记了方才的极大恐惧。
“哥哥小心”。她在他耳边低声地说。
前头有个泥沟。不算浅。
那大哥哥“嗳”了一声，接着矮下身子来，他两只腿没入泥里，两掌用力拖住了女孩的臀，“坐好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趟过了泥沟，就离家越来越远了，林虫儿好像更安心了，轻轻地问。
“我叫……”
“在那！”
林虫儿没来得及听清这大哥哥的名字，反而听见了一个夜夜在她梦魇里萦绕的声音。
她禁不住浑身一抖，两条短胳膊瞬时间就紧紧箍住了那哥哥的后背。
那哥哥的脚下停住了，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手：“你别怕。有警察叔叔在，你跟他们说实话就是。”
林虫儿的心脏开始噗噗跳，脸颊和耳根立即红了个透。没等这个哥哥把她放下来，她豆大的眼泪已经掉下来，滚个不停。
几个警察把他们围住了，那个让她时时刻刻害怕的声音吵吵起来：“警察同志，快抓住这小子，他要拐卖我女儿。”
她吓呆了，一下地就没站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立即有警察上来抱起来她，把她和那个大哥哥分开一段距离。
那个大哥哥被两个警察扭着手臂扣住，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对着林虫儿笑了笑，“小姑娘，别怕。你告诉他们。”
林虫儿一抬眼就看到那张日日变着法虐待她的脸，这时正慈眉善目地对着她：“娃儿，你告诉警察叔叔，这个人用什么骗了你从家里跑出去？他要把你卖了，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呀，我的娃啊。”
她闭上眼睛，死命咬唇，小小的嘴唇就快要渗出血来。
见她许久都不说话，像是怕极了的样子，抱着她的警察出声对一旁的同事道：“小姑娘受了惊，先让她爸妈把她带回家去。这个男孩，带回所里去。”
男孩着了急，喊道：“小姑娘，你说话呀。”
可是林虫儿一个字也不敢说。
“警官，我不是拐卖犯。”男孩等不到这小姑娘开口，终于自己说了：“她拦了我好几次，每一次都撸开袖子给我看，都是紫的，她说是她亲爹打的。她告诉我她有个姑妈在镇上，她自己跑不过去，让我帮她去，去找到她姑妈她就有救了。”
两个警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是真的。你们拉开她的衣服看看。”
“放你妈的屁。你还敢扒我女儿的衣服！你个小流氓！”林虫儿的爹额角立即青筋暴跳，一开口唾沫星子就差点飞到身旁的警察脸上。
他又忙和警察说道：“哟，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打死这个胡说八道的畜生！”他说着就要上前揍那男孩，一个警察拉住了：“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不要乱来。”
“这没什么不清楚的，你问我女儿不就是了吗。”他立即调转了方向，一把从警察身上把自己的女儿抱下来：“娃，你和这些叔叔们说说，爸爸有没有打你。来，你说。你说。”
林虫儿被他抱过去，犹如鸡仔落在了鹰爪里，缩成了一团，她低着头，以掐在嗓子口的声音说：“没有。”
“你大声点。”男人紧抱着她。
“没有！没有！没有！”林虫儿兀地捂起耳朵大叫起来。
在警察们看来，她和那些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受害人一样，精神一时难以恢复。
“操他妈的混蛋，拐了我女儿去做什么！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男人见这女娃根本不敢乱说，得意并嚣张起来了。他过分激动且愤怒，一个警察不得不用力拽住他。
林虫儿闭紧了眼睛，不敢张开看那个大哥哥，她的手脚也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这个林虫儿眼中的大哥哥实际上也刚过十四岁，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状况，一时慌了，只晓得一直说：“不，不是，不是这样。”
他急于要从两个警察的钳制里挣脱，却被扭得更紧，“老实点！”
更坏的是，林虫儿的爹恶狠狠地看着他，就如看着十恶不赦的罪犯，那眼神打在他身上，让他无端生出一阵恶寒恐惧来。
他打小是个顶乖的男孩，是三好学生，评语常常是勤奋学习、乐于助人。他的父母从小不在身边，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虽然疼他，可从没教过他，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办？
他听身边的警察说：“这小子多大了？有16了没有？”
他确实比同班的男孩子高一些，看着也成熟。
他对这个数字敏感，因为听过一些法律常识。为什么这样问，这两个警察真的把他当成嫌疑犯了不成？
“小妹妹，你如果不说实话，会害了我的。”他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声好气地去和那个小姑娘说话。
那小姑娘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死死闭着眼睛不睁开。
两个警察中的其中一个人低下头来，低声在男孩子耳边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是小姑娘自己说让你带她跑，你这行为也是违法的，懂不懂？你要坦白认罪，才能从轻处罚。”
男孩子听到这句话，后背冒出涔涔汗意，他抬眼看到这个警察盯着自己的眼睛，那是一种友善的眼神，不是威胁，仿佛是真的在帮他。
男孩垂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