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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一山放过一山拦 ...

  •   头项痛,腰脊强,身热,汗出,目疼,鼻干(1),浑身乏力,喉咙灼痛。
      用不着诊脉——好歹“林下医仙”的称号不是吹出来的——她也判断得出,自己是得了伤寒。
      也对,先是被爆炸震伤脏腑,又再雪地里躺了半宿,接着被扔进阴冷潮湿的地牢,还要撑着跟凶手的安排周旋,会得伤寒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除了喉咙火烧一样的痛感是被掐的。
      真正意外的倒是脏腑并没有太过疼痛滞涩的感觉,好像被人用内力疏导温养过一样。

      躺在床上的云清寒想到这里,蹙了蹙眉,嗓子涌上一阵痒意,忍不住咳了两声。
      咳声未落,床前已窜过来一个人影,正是楼小梦。只见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关切地急问道:“云姐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云清寒内心无语凝噎:我早就醒了,已经看你在桌边磕了半天瓜子。只是此刻张了嘴,也只能说出一个嘶哑的字:“水。”

      楼小梦如梦初醒,立刻点点头:“明白明白,你要喝水,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倒。”
      看着她几步冲到桌旁地倒了一杯水来,在床前踌躇了一下,又把水放下,扶起云清寒,在她身后垫上靠枕帮她倚好,最后才小心翼翼地端起水杯喂她喝。
      只是云清寒没能好好享受她的小心翼翼,甫一入口,便忍不住一扭头吐了出来。

      楼小梦懵在那里,只见云清寒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张着嘴直吸冷气,半天憋出一个字:“烫。”
      楼小梦立马反应过来,涨红了脸道:“对、对不起。我忘了兑凉水。”

      话音未落,她就慌里慌张地又倒了一杯水。这次云清寒学乖了,盯着她将冷水热水兑好,才放下心来。
      她手臂无力,只好就着楼小梦的手来喝水。然而毕竟不是同一个人,掌握不好杯子倾斜的角度。于是一口还没喝完,楼小梦手一抖,一杯水直接喂了云清寒的衣领。
      云清寒:……
      楼小梦:……
      看着楼小梦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先放下杯子好还是先给她擦干好,云清寒无力扶额道:“算了,麻烦你再倒杯水来,喝完帮我换衣服吧。”

      第三杯水总算没有洒,只是楼小梦吸取了教训,喂得奇慢。于是云清寒也只好在心里叹一口气,将就着一点点啜饮。好歹是平平稳稳地喝完了,可喜可贺。

      三杯(?)水下肚,云清寒总算是缓过来了。由楼小梦帮着换衣服时,便询问了自己昏睡时的情况:“这三天,是谁照顾我的?”
      楼小梦的话音带着娇憨,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猜是我呢?”
      这问题问的……真是自信呐。云清寒忍不住无奈地打量了她一眼,心想:被你照顾三天,我还有机会醒过来吗。
      楼小梦好像也知道自己看护水平不到家,脸上染了晚霞一般的薄红,嘟着嘴道:“好啦,告诉你吧,”她促狭地眨眨眼,拉长了调子,“是——花——七——哥。”

      云清寒穿衣的动作没有停顿,她的手臂很虚弱,手却很稳。
      她的目光落在屏风的刺绣上——上面有白雪红梅、寒江孤舟——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楼小梦悄悄觑着她清艳的面容、淡然的表情,忍不住猜测:
      这是她设想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她是在欣慰,还是在惆怅?
      她期盼的人是花满楼,还是卢雁白?
      抑或对谁都没有期待?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
      云清寒终于开口,只是跳过了最后的话题,回答她之前的疑问:“如果一直是你照顾我,又怎么会忘记自己备了凉水?当然是别人提前叮嘱过你,只是你一时忘了。”
      不,其实她想说的是:在短暂地体验过楼小梦的照看之后,她深刻地认识到这姑娘根本没有这么细心,知道准备凉水跟热水兑一下。
      云清寒看看她晕生双颊、天真娇憨的美丽脸庞,忍不住感叹: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样强悍的照顾就该留给陆小鸡这样强悍的人慢慢享受。

      等云清寒换好衣服,重新靠坐在床上,楼小梦也开始讲离开地牢之后发生的事:“温伯雪当时刚取走装长夜衣的木盒,被我们抓了现行,他承认了自己是杀人凶手。”
      “我知道。”云清寒的反应十分平淡。
      “诶?”
      云清寒微微抬眼,解释道:“如果不是确定了我没有嫌疑,你也不会来照顾我。”花满楼也不会放心留你独自照顾。

      “他到最后还在推脱责任,故意误导我们万事通杀了我父亲,趁大家不注意逃跑到断崖边,把木盒扔进了万丈深渊,最后在我和陆小凤的阻击下自尽了。”
      云清寒忽然开口:“他并没有说谎。”
      楼小梦把一双细长的眼瞪成了杏核:“你说什么?”
      云清寒一寸寸审视着她的面容,慢慢说道:“因为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温伯雪。”

      “说实话,我对楼门主之死,还有些疑虑。”
      同一个话题,在另一个院子中的灵堂内,也在进行着。
      说这句话的人是陆小凤。
      他对话的对象,是披麻戴孝跪在堂前的卢雁白。

      灵堂上白幡飘摇,灯影明灭。
      堂上有四具棺木,分别属于邓真、楼长风、卢淮帆和温伯雪。
      他们生前是杀人者与被杀者的关系。
      死后却安安静静并排躺在一起。
      生前再多的恩恩怨怨,也可以由死亡一笔勾销。

      卢雁白显然也是这样想:“万事空没有接近过现场,温叔那样说,大概只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以方便逃走吧。”
      他依然叫那个人“温叔”。
      那是他的仇人。
      也是他的亲人。

      陆小凤看着他——孝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秀气的面容泛着寒意——然而陆小凤的胸中却涌起一阵温暖、一种带着感动的热血。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身有残疾、甚至不能站立的青年,胸怀是怎样的广阔,足以容纳百川。
      这个世界上,善良可以包容过错,爱能胜过恨。

      陆小凤突然道:“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卢雁白笑了起来——他笑的那一刹那,美得很静,静成了一种永恒,又有一种动的洒脱,好像悠悠岁月万古长河中,崖边随风摇摆绽放的一朵花。

      “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一件幸运的事。若非我在守孝,定要与你大醉三日。”
      陆小凤也笑起来,他的笑极英俊,连两撇小胡子也富有魅力:“等你守完孝,我一定来找你痛饮三日。到时你可别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笑过之后,陆小凤又为难起来。
      他忍不住摸了摸胡子:“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卢雁白露出了戏谑地笑容,好像很喜欢看他纠结的样子:“我该问你什么?”

      可很快,他又变得忧悒起来,当他收起笑容垂下眉眼,连月亮也要被乌云遮盖。
      他这样安静下来,静得连寒风都不忍打扰。
      他突然轻轻开口,声音也是轻轻的,仿佛也不忍打破这静谧的夜:“她还好吗?”

      陆小凤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打了半天腹稿的话说出来:“不太好,染了伤寒,高烧三日,今天总算退了热。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醒了。”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卢雁白,然而对方只是低了头,让他看不清表情。

      陆小凤叹气道:“你总该去看看她。”
      卢雁白轻声道:“或许她并不想见到我。”
      陆小凤道:“你不去见她,怎么知道她不想见你?”

      卢雁白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睛亮得惊人:“如果你救了一个人,他却冤枉你,还差点把你掐死,你还会想见他、原谅他吗?”
      陆小凤又叹气:“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而应该问当事人。至少,你可以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你是为了麻痹凶手,帮她洗脱嫌疑。

      卢雁白苦笑,他的笑依然很美,却像吃了十斤黄连一样苦涩,还有浸入骨髓的寂寞:“你不了解她。”
      他停顿了半晌,又道:“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陆小凤叹气叹得更大声:“既然是你对不起她,那就更该去向她道歉。你这样犹豫来犹豫去,难道不是在逃避?”
      看着卢雁白猛然愣住,陆小凤拍着他的肩膀推心置腹道:“兄弟,我也算有过不少红颜知己,女孩子总是需要人哄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卢雁白出神半晌,终于笑了起来,感慨道:“花七哥真是一个君子。”
      陆小凤大窘:“……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敏锐,我压力很大啊。”花满楼确实是一个君子,还是一个好人。
      有时候,好人也是笨蛋,笨到给情敌制造机会。
      卢雁白笑道:“不及陆兄。”

      陆小凤被调戏得无语,摆手道:“现在楼小梦在照顾她,要去快去。”
      他突然转头看向门口。
      卢雁白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门口的万事通,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就被抓了个现行。
      他出了一头冷汗,解释道:“两位好啊,我就是来上柱香,上柱香,哈哈。”
      两个人依然盯着他。
      万事通飞快地摆摆扇子:“你们继续,我改天再来。”

      他刚转身欲走,卢雁白忽然叫住他:“万楼主,卢某有一事想要请教。”
      万事通皱着脸回过身,痛苦道:“不敢不敢,请讲。”
      “温叔最后说,楼四叔的死要问你……”
      万事通慌忙摇头道:“我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两位也晓得,我连楼门主的房间都没靠近过,怎么可能杀人啊。”

      卢雁白看似和蔼地循循善诱:“雁白并无他意。只是温叔那样说,不知是否指万楼主手中楼四叔的消息?”
      万事通赔笑道:“这哪能啊,我也不知道什么秘事,这……”他突然脸色一顿,声音骤歇。

      陆小凤盯着他道:“万楼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万事通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褶,吭哧半天,终于在二人目光的压力下挤出一句话:“倒是有个谣传,说是楼门主……好狎昵幼女。”
      灵堂中静了一瞬。
      两人突然脸色大变,异口同声道:“不好!”

      (1)出自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伤寒例第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一山放过一山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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