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凌寒花》云非

15、第十四章 人间犹有未招魂

　　千钧一发之时，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温伯雪剑指已出，势不可挡。

　　然而此刻，当他所有的锐气都集中于指尖之时。
　　一条银鞭静悄悄地缠上他的脖子。
　　轻飘飘如天上的鹅毛雪花落下。
　　缱绻绻如闺阁少女的春梦。
　　浅淡淡绯色萦于鞭稍。
　　连风都感觉不到。

　　这一鞭毫无劲风，却迅疾如闪电，去势若奔雷，眨眼即至。
　　连陆小凤和温伯雪这样的高手都同时大吃一惊
　　——一共大吃了两惊。
　　陆小凤惊的是短短半天，楼小梦武功在牢中一鞭的进益之后，还能更进一步。之前竟没看出来，她是这样不世出的武学天才。
　　温伯雪惊的是此鞭一出，吾命休矣。然而这心惊之中，却另有一种终于到来的解脱和淡看风云的从容。

　　只见温伯雪丝毫不理近在咫尺的银鞭，右手剑指去势不减，左袖猛地一挥，便见一样东西甩出悬崖之外。
　　陆小凤定睛一看，竟是一个表面微微焦黑变形、雕镂精美的木盒。
　　心念电转之下，他蓦然意识到——这是装有流云锦的盒子！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作出判断，自己此刻必须解决三个问题。

　　其一，挡住奔袭而至的剑指。
　　不挡下它，自己将有性命之忧。

　　其二，救下温伯雪。
　　楼小梦这一鞭用的是围魏救赵之计，旨在让温伯雪分散精力，不对他穷追猛打。
　　只是没想到温伯雪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理都未理。
　　然而他们还不能任其死亡。补天阁的埋伏暗棋、后续对付花家的计划、这一系列惨剧背后的恩怨，等等一切的秘密，都只能从这位金神的口中获得。
　　他已看出，这一招楼小梦已倾尽全力，只怕是有去无回，再无余力撤鞭。
　　所以，他必须要拦住这动如雷霆的一鞭。

　　其三，夺得流云锦。
　　且不说这是武学瑰宝，先辈遗慧，在此佚失，太过可惜。
　　也不说过身的花知节花大侠和卢淮帆卢庄主穷毕生之力守护此物。
　　只说万一那位与花大侠同赴天山的虞前辈看过流云锦，又被取得长夜衣的补天阁所知悉——不然温伯雪为何如此轻易地决定将其扔下万丈深渊，永不复见天日——一旦月明珠失手，他们这一方手里若有流云锦，总能知己知彼，找出弱点，有所应对。
　　所以，还要设法把扔出悬崖的木盒捞回来。

　　解决一个问题已经难如登天，三个摞在一起，就是登天之难的三次方，可以在寰宇绕行几周了。
　　然而陆小凤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武林中高手很多，但是能创造奇迹的人却极少。
　　此刻，他决断已下，必定要做到。

　　只见他左手并指成掌，在温伯雪的剑指中间关节用掌缘一拂一带，竟有流云飞袖的卷缠之意，圆通自如，浑然自成。
　　想来他与花满楼是生死之交，花满楼既然能使出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夹住楼小梦的鞭子，陆小凤会花满楼的流云飞袖，也不足为奇。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生生荡开了集温伯雪毕生功力之大成的一指。

　　一招既过，陆小凤猛地翻身跃起，头下脚上，右足踢在楼小梦鞭子一尺之处。
　　只见原本倏然收拢、即将挤断脖子的鞭子竟突然松了开来。
　　这一踢并不在银鞭圈起的部分，然而位置力道拿捏极准，竟将鞭子卷起之势瞬间化解。
　　若是一天之前，他能做到这点并不稀奇，但在楼小梦武功连续大进的此刻，依然能举重若轻地阻击，可以说极为难得

　　与此同时，借此一蹬之力，陆小凤顺势跃出悬崖，打算抓住木盒。
　　如果成功，三个问题便在这兔起鹘落之间尽皆解决。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愿。
　　温伯雪毕竟是武学大家，他既然打定主意要毁去流云锦，又怎能让陆小凤轻易得手。
　　他右手剑指被破解，然而左手尚有空闲。
　　顺着刚才甩出木盒之势，左手上拂，趁陆小凤尚未跃开，急点其右腿环跳穴。

　　此时陆小凤腿上一麻，去势稍阻。
　　待到跃出之后，指尖与木盒尚有毫厘之差。
　　此时去势已竭，纵然与木盒一同自由落体，也再无可能缩短距离拿到手中。
　　天都峰下，云海莽莽，陆小凤眼睁睁看着木盒破开雪花坠入云海之中，只能心中长叹，身体一曲，双手运力在冰寒料峭的崖壁上一撑，重新跃回崖上。

　　他立足刚稳，便发现第二个问题，也未能真正解决。
　　此刻，温伯雪已躺在白雪之中，紧绕着银鞭的脖子扭成诡异的角度，再无生还可能。
　　想来他既然下定决心坦然赴死，便不会再临阵退缩。
　　楼小梦使出那一招已是自己的极限，又怎么会拦得住一个一心求死的高手。
　　他们的力量终究有限，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楼小梦颤抖着松开银鞭，呆立原地。
　　原本细长带媚的双眼色彩黯淡，惘然若失。
　　银鞭的把手落下，透过一层薄雪，与崖石相击，响起铿然一声。
　　楼小梦好像一下惊醒，猛地扑到温伯雪身上，边摇他的身体边喊出凄厉的破音：“你站起来，说清楚，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

　　陆小凤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胸中一滞，一口血涌至喉头，眼前发黑。
　　适才连出三招，化不可能为可能——瞬息之间，先化解能杀死江南五杰其三的高手毕生之最的致命杀招，再破开武学奇才倾尽全力的一鞭，最后跳下万丈绝壁又硬生生凭轻功跃回——每一招都极耗功力，加上运转过快，已受了暗伤。
　　他定定神，待眼前一切重新变得清晰，上前握住楼小梦的肩膀，坚定地将她抱开：“死者已矣，都过去了。”
　　楼小梦崩溃地嚎啕大哭，转身扑进陆小凤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双臂勒紧他的身体。
　　她布满泪水的俏丽面庞埋入他的肩膀，好像要将这几天的悲痛折磨都在这泪水中哭尽。
　　陆小凤一手轻拂她的长发，一手拍着她的背安慰。
　　他的眼睛却看着地上的温伯雪。

　　落在温伯雪衣襟上的雪还没有化。
　　鲜红的血已浸透山岩上的白雪。

　　眼中的光辉渐渐寂灭。
　　他好像又看到那个羞涩的少女，推开小轩窗，呵出淡淡的白气，轻嗅窗前的沾雪梅花，折下一朵插在鬓边，人面梅花相映红。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极浅、极幸福的笑。

　　我已为你报了大仇，你泉下有知，可愿见我一面，可会原谅我当年的懦弱，可会再向我微微一笑。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我在走过如此漫长痛苦的一生，终于要去到你在的地方。
　　你可知，你离去后的每一天，我都身在地狱。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我心中所有的恨和痛和遗憾，今日终于可以放下，带进尘土。
　　俱薄命，再缘悭。
　　清泪尽，纸灰起。

　　终于结束了。

　　下章预告：
　　终于结束了——才怪。谜题尚未解完。
　　因为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温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