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代码》曳*鲸

1、上

　　上

　　暮色蔓延过连绵的山峰，将天空遮上了一层深蓝色的纱。

　　樱木背着包包，不知所措的看着来开门的外婆，骨节分明的大手背在背后紧紧抓住包包的檐角。

　　外婆柱着拐棍，慈祥的笑容，“欢迎回来，花道，不过，今天只有饭团哦。”勉强的踮起脚尖，皱巴巴，却异常温暖的手摸了摸花道整齐的鬓角，“花道又长高了，上次回来外婆踮起脚尖就可以碰到花道的头顶呢。”

　　樱木颤了颤，大手搭在外婆肩上，弯下腰，将头埋进外婆颈弯里，闷闷的说着，“我是男子汉，是天才，但外婆不准笑我，天才也会有难过的时候。”

　　低沉沉的抽泣声从颈弯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些许泪水浸湿了外婆的衣裳，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湿漉漉的味道，外婆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缓缓地拍着。

　　复健回来后，看见流川比自己高出那么一点点的身高，樱木着实气愤，他一定要长得比流川高，才不会输给这只狐狸呢。这样孩子气的想法，在现实中，却被实现得异常惨烈。长是长高了，可樱木每晚都在脚剧烈的抽筋中醒来，整个小腿绷直，只能将脚小心的抬着，顺着腿神经缓缓上下搓着，稍微松开手一点，疼痛便会加倍袭来。

　　接连好几天樱木只能拖着一双酸酸胀胀的腿去社团练球，好几次被人撞倒，最严重的甚至当场抽筋，樱木懊恼自己打断了练习比赛，又不想让大伙担心，龇牙咧嘴的摆出夸张的表情，“没事，没事，我可是天才呐。”大家被樱木的表情逗得开心不已，只有流川淡淡的瞥了一眼樱木的脚，走出篮球馆。

　　坐在长凳上休息，“啪”，有什么东西打在自己腿上，樱木低头一看，是一罐牛奶，加了热。流川就坐在旁边，一脸冷漠，但樱木知道流川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自己，想想也怪，流川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他都很容易的感受得到，有时候会想：这只狐狸童年没过好吗！干嘛对谁都是一副你是我仇人的冷样。

　　想着想着，樱木居然笑了出来，毫不客气的打开牛奶喝了起来，他最爱牛奶了。一直坐在旁边的流川在樱木开始喝牛奶的那一瞬间，突然像是松了一口似的，肩膀不再紧紧绷直。

　　谁为谁紧张，这是谁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每天一罐牛奶，健康天才每一天。樱木以为流川会一直每天每天为他准备一瓶牛奶，等着他喝完，在进行无止境的篮球竞争或是狐猴大战。但以为只是种猜想罢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人第一次坐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感受着旁边那点滴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台上赤木做着近期的总结，台下流川把包里的牛奶拿给樱木，漆黑的眼睛对上笑得弯灿灿的眉眼，一切很美好，做完总结的时候，樱木还在睡得很香，漂亮的头颅深深埋在了臂弯里，只露出一点点上挑的眼角和红扑扑的半边脸颊，这情景让想粗鲁踹醒他的流川动作变得温柔起来，流川躬下身体，拍拍樱木的背，樱木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扭扭身子，微微蹭了蹭手臂翻了个面又睡熟了。

　　然后流川的心就笑了，却也变得沉甸甸的了。

　　后面很简单，是八点档的无聊电视剧情上演，本来樱木也准备好了一瓶牛奶给流川，甚至在瓶子上画了一只狐狸和一只猴子，但是直到牛奶变质发酸，流川都没再出现，因为，他去了美国……

　　樱木听到这个消息，非常不满的大声嚷嚷：“臭狐狸，等着瞧本天才追过去扒了你的狐狸皮”

　　一切一切照旧，没有人知道，樱木喝下了那瓶变质的牛奶，捂着肚子，痛到眼眶红红，心里很酸很酸，泪水却只在眼眶里转圈，怎么也掉不下来。后来，樱木再也不喝牛奶了，就算是脚再怎么抽筋也不喝，说是有恐惧症。其实真正不喝牛奶的原因樱木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在想起时，心里很酸很痛，就像那晚一样……

　　樱木的家里出现了一个花瓶，是个牛奶罐，上面画着狐狸和猴子，而里面永远只插一朵花。

　　高三的日子，樱木成为了所有大学篮球社争抢的人，他很高兴，例行检查身体时也说个不停。

　　医生扶了扶眼镜：“你的腰伤不能痊愈，现在靠年轻的身体撑着，到了以后上场的时间会越来越短”樱木便什么也不说了，气鼓鼓的摔翻了医生的桌子，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跑也一圈又一圈，一声又一声的喊叫，我是天才，我是天才直到嗓子嘶哑回到家，樱木拿起电话就拨号，等拨好的时候，又挂掉，再拨，再挂，反反复复……只是害怕那原本会传出的那清冷的声音被机器的僵硬替代，重复的唤着：“sorry,you number……”
　　第二天，樱木就回了外婆家。

　　现在他睡得很好，可梦中他却总是在难过，难过什么？不能一直打篮球了，还是不能追上那只狐狸了。

　　清晨，樱木被自己的兔子眼吓到了，不好意思给外婆看到，便早早的出了门。天气很好，油菜花明晃晃得一片，在地里显得金黄金黄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油菜花的香味，随风轻轻晃动，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催眠力量让樱木闭上了眼睛，张开手臂，踮起脚，任凭微风拂过脸颊，静静的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哎呀，风筝挂在树上了。”

　　“爬上去拿吧。”

　　“好，哥哥小心点！”

　　“哎呦，救命！！！”

　　男孩脸涨的通红，双手抱紧树干，下半身在空中晃荡，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听见一声救命，睁开眼睛的樱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没事没事，大哥哥来帮忙。来来，跳下来大哥哥接着你。”

　　“才不要，这可事关男子汉的尊严。”

　　“啊啊那你喊什么救命。”樱木头爆青筋，真是不可理喻的小子。

　　这么想的樱木完全忘记了小时候和外婆从田间回来，一条蛇爬在田埂上，导致他们又要绕另外一条小路回家，趁外婆回头，小樱木抬起脚就往蛇尾巴上踩，结果小腿上镶了黑黑的两颗蛇牙印。发烧，呕吐，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樱木面对外婆的责骂不是叫你不要碰那条蛇吗，心里悄悄反驳干嘛要听你的啊，这可事关天才的尊严。晚上睡觉时，月亮又大又圆，本来想对月亮许愿让本天才把那条敢咬他的蛇挫骨扬灰，但看看外婆疲惫的脸庞，小樱木改了心意说下次他一定不会让外婆这么担心了、

　　“才不是我喊救命，是我妹啦！！”真是丢脸。

　　“哥哥，哥哥。”小女孩红着眼眶，羊角辫凌乱，手抹着眼里不断流出的泪水。

　　“哎呀，别哭，别哭，怕你啦！如果你再哭，我就抢走你的糯米包！！”想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妹妹哭、

　　“坏哥哥。”
　　欺负威胁女生，即使是小女生，也是可耻的。看到小女孩的眼泪，樱木双手握拳，走到树下，深吸一口气，“你给我下来！！”伴随吼声的是，树木被使劲的摇晃。

　　“给我下来，下来！！”

　　“不下，不下，死都不下，不要晃头晕，头晕了啦”

　　才听到哥哥说头晕，心中的不满立刻放下，女孩冲过去抱住樱木的长腿，“大哥哥坏，不准摇树！！”

　　哎，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喀嚓，树枝不堪重负的断了，樱木迅速冲了过去，双手一张把男孩接到自己怀里，顺着冲力后退了几步掉到了油菜花田里，男孩自樱木怀中抬起头来。红色的头发里夹杂了黄黄的油菜花，花里胡哨简直是个大花篮，男孩就这么抱着樱木的手臂，噗嗤笑了出来。

　　樱木爬上树，拿下了风筝，帮忙两个小鬼头修好。

　　“好丑，会不会飞的啊？”
　　“会啊！一定会！”

　　樱木揉了揉小男孩的头，放长风筝的线。

　　“风筝，他在努力的飞翔呢，他会一直一直飞，即使没有风，他也可以站在很高的地方看看风景呢，这也是一只很天才的风筝哦”

　　樱木述说的声音越来越轻，两个小孩着迷的看着风筝在樱木手中越飞越高，一脸欢喜。

　　傍晚的时候，三人在路口道别，女孩倒是甜甜的挥着手“再见，大哥哥。”男孩只是很酷的点了点头，前额的刘海便遮住了眼睛。

　　“这是一只缩小版的狐狸。”樱木嘴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自己就开心的笑了。

　　天才风筝则是停在了树梢顶端，默默看着远处美景，他明天还要起飞呢。

　　天才是不会退缩的，这就是天才要走的路。

　　后来男孩周一交了作文，名字是，天才。

　　回去，外婆在捏饭团。

　　“外婆，我今天可是非常英勇哦，有个小鬼头后来还是我救了他呢，我真是天才！”

　　“天才？！天才是不会跑回外婆这里来沮丧的哦。”看着捏好的饭团，老人笑眯眯的说。

　　“啊！外婆说什么啦，没听见，没听见。”天才两只手捂着耳朵，涨红着脸，嘴里哮嚷嚷说不清楚。

　　“天才的人生，总会出几个故障的，要前进，前进！！”外婆说到高兴处，朝樱木的前方笑着将手握成了拳上下挥动着。

　　“啊，嗯，外婆说得对。天才樱木是会不断前进的！！”樱木也跟着外婆挥动着自己的手臂。

　　“所以，臭狐狸！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还会去找你的！”樱木看着摆在桌上那个明明不打算带来，却在上车后又折返拿来的牛奶花瓶上那只狐狸坚定地说着，眼睛亮晶晶的，竟比子夜还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