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临安

86、谁胜谁负天知晓1

　　上京，肃王府。

　　王妃白氏照旧在膳房为叶王准备今日的晚膳。今日的主菜是南方贡来的硇洲鲍。叶王是粤人，平日里爱吃的就是这道菜。广东来了朝贡，宫里便转赐了肃王府。这个月份硇洲鲍本来较瘦，但宫里赐来的倒甚是肥美，王妃下了功夫，这一整天都呆在膳房里烹制干鲍。

　　“总是差点儿味道……”尝了口酱汁，白慧林不满意地摇头，抱着胳膊在厨下来回踱步，半晌，似灵机一动，快步走向酱房。

　　随身侍女夏儿连忙跟上，还未进酱房，便听里头管事大呼：“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情况少见，今日管事的怎么大惊小怪起来？夏儿这么想着，掀帘进去，见王妃自柜顶取了一只瓷瓶下来——那只瓷瓶通体晶莹，瓶身上几点鲜红的印记——看清瓶子后侍女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和管事的一起拦着她：“夫人，可不能拿这瓶开玩笑啊，会出大事的！”

　　“能出什么大事？”白慧林拍开她的手，便往外头走去，“你俩今日倒是多事。”

　　见王妃眸光中含一点儿兴奋之色，夏儿是魂都飞了，慌忙追上去：“夫人，这、这可是七星海棠啊！”

　　“我能不晓得？”她瞪一眼侍女，便要去拔瓶塞。哪知夏儿“扑通”跪倒，两手紧抓着她的裙裾，哭求：“夫人，七星海棠不同于其他毒物，它是天下至毒啊，殿下用了这道菜，定会，定会……您不能……”

　　白慧林脸容肃下。

　　旁边管事的暗道不好，王妃素来好脾性，与下人们时常一处嬉闹，偶有逾矩的，她也不放在心上。有些下人暗嘲她出身草莽，她辗转听了，竟不追究。而叶王时常食用毒物，却依旧身强体健，因此下人们对王妃只有佩服。但有一点，王妃不容任何人对她手下的毒物置喙半句，若因此惹怒了她，立刻便是逐出府去。夏儿岂能不知这点？

　　“你说什么？”果然，王妃嗓音冰冷，“再说一次。”

　　夏儿在大冷天里出了一头的汗，却道：“您不能害了殿下……”

　　这丫头真是护主心切，命都不要了。管事的感动不已，正要求情，府里的老总管踉跄着跑了进来：“夫人！殿下、殿下……”

　　“缓着说。”

　　老总管喘回气，显得面如死灰：“夫人，殿下出事了。宫里传旨，让您速速进宫。”

　　白慧林微微一愣，才问：“出了什么事？”

　　“殿下出宫前，忽然怪毒发作，宫里御医束手无策，因此传您进宫见最后一面，”老总管跟着她往外走，边轻声道，“夫人，此事朱党不会认的，殿下毒发几个时辰，此际才来通传，必是要将罪名扣在您身上。您擅毒之事，京城无人不晓。再不走来不及了。”

　　她自然懂得这话的意思，只是问：“我若此时走，殿下岂非活不成了？”

　　“夫人，内侍出宫传旨时，殿下已在弥留之际，这时赶去早已不及，”老人满目悲怆，“请速动身，否则，老朽恐不能保您周全。”

　　厨下鲍汁的浓香四溢，走出老远也能清楚闻到。她深吸口气，偏首看向廊外——院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夫妻二人闲暇时一起侍弄的，如今只看了一眼，便无法再看。她微一闭眼，回头时神态已经如常。

　　“走吧。”

　　片刻后，面蒙轻纱的肃王妃在贴身女侍夏儿的陪伴下坐进马车，策出凤羽大街，向皇宫而去。而在同时，老总管领着一名年轻少妇自王府偏门悄悄离开。

　　“夫人，”老总管道，“您稍候，老朽去驱驱杂虫……”

　　少妇拉住老人的手臂，示意不必：“时机要紧，出城后再图脱身。”

　　于是，一队刺人得以暗中跟上那一驾驴车。

　　皇城不得驱驰，肃王府车驾只得低速行驶。此际夜街时辰，街道拥挤热闹，纵有皇使在前开道，肃王府的马车还是在半个时辰后才驶入了皇宫。夏儿胆颤心惊地看着面前的“王妃”，她上了车后也不揭下面纱，隐隐看得出是在闭目养神。直到进了宫后，“王妃”方开口，道：“全速。”

　　马车猛地加速，夏儿一头撞在车壁上，更加惊骇。这冒牌的王妃入宫前不下令驱驰，却在入宫后这么做！莫说她，便是在前领路的内侍都惊住了。

　　议事外厅，一干文臣武将全被扣住，朱党难掩得色，叶党丧气恹恹。朝臣见肃王妃到了，有些当即便落了泪，有些则变了脸色，不高不低地骂：“毒妇！”肃王府一行人充耳不闻，直接进入内厅。

　　叶方远还活着。

　　副手摒退群医后解开他身上几个穴道，而后在他耳边道：“殿下，府里来人了。”

　　一度濒死的叶王竟可睁开眼，但一双眼中浑浑噩噩，并无焦距。他勉力开口，气若游丝：“她平安走了？”

　　肃王妃摘下面纱，在榻沿坐下，闻言轻嗔：“我若走了，你便当真死于此处。”

　　闻声，半昏迷中的叶方远神智霎时被拉回了些，他抬头看向正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虽只看得人影，但妻子的声音他如何认不得？

　　“慧慧，你！你……”

　　“还有力气生气，”白慧林却笑了，“看来我平日里以毒物为你饲血，总算得了大用。夫君，”她轻描淡写地说，“你所中之毒可是七星海棠呢。”

　　她话音刚落，副手已捂住了侍女夏儿的嘴，将她摁倒跪地。

　　白慧林一眼不看她，只将叶方远衣衫解了，而后取出银针，过火后刺入他周身大穴。

　　“七星海棠……这么说，治不得了……”他想阻止她的动作，奈何动弹不得，“皇帝遣朱党为帅，领四万军南下剿‘匪’，今晨出发，事情紧急，快……”

　　“此等大举，如何隐秘得了？”她轻抚他的胸口，“这信儿定已南下。”

　　闻言，他松了口气，轻声道：“慧慧，你靠近些，让我看看你。”

　　白慧林依言上前。叶方远竟有丝惶惑，他说：“我看不见你……”

　　只身闯入虎穴，从不曾有过片刻犹疑退缩的男子，此刻却因无法看见妻子的面容，生了些许惶然。她这一生能嫁此良人，再无所求了。

　　“方远，没事的。你好好儿地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了。我就在你身边。”她轻声安抚，一手抚着夫君的脸颊，另一只手将银针刺进他头顶大穴。

　　叶王浑身一颤，立时停了气息。

　　白慧林将他抱在怀中，回头看向内厅里另外两人——夏儿被押着跪在地上，面上并无丝毫胆小之色，只是死寂。在王妃出声的那一刻，她便知自己命运已定，何况此时王妃回过头来，那张脸却竟和自己一模一样！

　　“殿下食毒多年，等闲毒药侵不得身，但这七星海棠，这么多年我始终不敢调制入食。晚间于府中不过试你一试。那瓶里药物只剩三分，我一拿便知。这剂量，毒杀百人也够了。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还是教人有机可趁，”最后，她只一句，“叶府待你不薄。”

　　闻言，夏儿一声冷笑。白慧林不再看她。副手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便割断夏儿颈上血脉。

　　片刻后，议事内厅门被推开。

　　肃王府女侍面色惨白，向厅中朝臣道：“殿下薨了。”

　　彼时，朱太尉正一脚踏入厅中，闻言立时一怔，按捺着心底狂喜，必要检个清楚，于是挤出泪来，哭入内厅中。只见叶王卧于榻上，已是去了。而王妃趴伏在侧，一手握着匕首，血浸半身，死状可怖。

　　此等人间惨剧，教在场诸人一时全惊呆了。朱太尉亦是惊讶，看向一旁的侍女。夏儿微微抬头，不着痕迹地向他露出一个笑容。看见这个笑容，朱太尉方才心中大定，面上却露出无限悲戚来。

　　此时，朝官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抢入内厅，哭声骤起。

　　见此情状，立于床畔的副手面上已满是绝望：“陛下在何处？相王去了，陛下依旧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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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如惊雷般震醒在场许多人。

　　朱太尉落在最后，早被亲信拥着奔出议事厅。围在床畔的大臣们反应过来，当即往厅外冲去。议事厅厚重的两扇门要阖上哪有那般快？几位大人跑了出去，后头几人伸手将门顶住。

　　“朱仲琛，你害死相王，还要赶尽杀绝不成？！”门内的人大喊，“陛下，此贼要反……”

　　“啊！”几声凄厉的惨叫夺走了后面的声音。冲出门外的几位大人还不及上前揪住朱太尉，便教侍卫冲上来乱刀砍杀。此一来门内俱惊住了，众臣没想朱仲琛并非要软禁他们，而是当真要下狠手！

　　“李大人！刘大人！”

　　顶住门的一名武将上前相救，但随身兵刃入宫之时已卸下，此时贸然空手上前，不过数招，就被砍翻在地。见这血肉泼溅的场面，顶住门的几位大人心胆俱碎，带刀侍卫们一冲来，无一不是忙不迭地后退。

　　“喀嚓”一声，厚重的议事厅大门在外被落了锁。四面的门窗也被严严实实地封住。

　　“点火，”朱太尉冷声下令，“看好了，一个也不能放出来。”

　　“是！”

　　“大人，”一名亲信上前提醒，“夏儿姑娘并没出来，是不是……？”

　　闻言，朱仲琛左右一看，果然不见那叶府侍女的踪影。

　　“这丫头，此等关头不知逃出，脑子忒不灵光，留她何用？”言罢，径自离去。全副武装的羽林卫将议事厅团团围住。待火起后，若有想强行破窗而出的人，便被乱刀斩死，丢回厅内。

　　“大人，四城门皆封，除了钻地鼠，谁都别想出城去！”

　　“嗯，”朱太尉点头，下属递来的大氅教他挥手便扔了去，夜里深寒，他却兴奋得浑身热汗，“消息必要严密封锁，尤其叶方远的死讯，决不可泄露半分。”

　　“属下明白。”

　　另一头一群文臣赶来，朝冠歪斜，满面狼狈。

　　“太，太尉大人，诏书好了，请、请大人过目。”

　　“……朱党伏诛。望孟将军速率河南军众，进京坐镇，匡社稷，清君侧……”朱仲琛一边读着，一边扫一眼脚边儿抖抖索索的文官，眼中不屑之色愈浓，但当看到最后的落款“叶方远”三字和其上的肃王印鉴时，面上难掩一丝笑容，“手艺倒是不错，全可乱真，有赏！”

　　言罢，他伸手抚过面前的十六封肃王诏，眸中渐起狂乱之色：“立即快马送出！我倒要看看，究竟多少人敢收这肃王诏书，又有多少人敢率军北上！有胆忠君勤王的，休怪吾将尔等一网除尽！”

　　城门一封，飞鸟难出。

　　这头，自肃王府后门离开的两人，老总管和少妇装扮的女子尚未出城，皇城西角便起火光。事件开始了。二人回身便将尾随的杀手一锅端了。城门虽近，但内外却守着数百羽林卫，严密把守城门，只进无出。

　　“庄堂，看来，想悄无声息出城是办不到了。”老总管长叹。

　　庄青玫道：“任务尚未完成，我一定要出城。”

　　二人避在巷子里。老总管道：“若非你伪装夫人出府，夫人进宫后必在第一时间被拦下，不可能见到方远。若他能活，便是你为他争取了救命时间。你自然任务已成。”话虽如此，看着不断涌向城门的那越来越多的羽林卫，老总管的面容苍老无比。

　　“这怎么算？”她有些激动，“叶堂夫妇被困宫中，此信若不送出，谁能来援？若无救援，他们夫妻二人绝无生还。我必须尽快出城，”她压低声音，“请叶老掩护我。”

　　这语气中的坚定使得老人打起精神来，道：“好，就由老朽吸引羽林卫，劳你带信出城。”

　　二人互相点头，心中却都有些悲怆。他们守在京都已久，周边有没有救援队，哪里不清楚？便是冲出城去，又要找谁来救？

　　身手矫健的老人几步奔出巷子。庄青玫握紧袖下长剑，只待外头骚动一起，便伺机强突。

　　片刻后，巷外毫无异响。她等候不得，转出拐角，只见老总管避在巷口，并未冲出，然而一张老脸上激动之色难掩，眸中就要滚下泪来。

　　“叶老，你……”

　　老人低声道：“救援到了。”

　　他不说她也已经看见了——前方，一驾青帆马车经过重重检查后，缓缓驶进城内。驾车的车夫极其普通，只是脚下蹬着的黑靴口上绕着一圈青碧衮边。马车里的主人正一手抬着帘子，似要看一看街道，却不偏不倚看向了避在巷口的两个人。

　　白君雅，昔日的“蜀中毒圣”，而今青玉阁总堂里的药师——此时，那素来清雅的眉目不含半丝笑意，竟陡生三分凌厉之气。那一刻，庄青玫心下一松，方觉剑柄上手心里全都是汗。

　　此时此刻，皇城一角冲天而起的火光，成为京城百姓记忆里恐怖的开端。自今夜起，压制多年的亡国大火终以不可遏止之势，向整个大陆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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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暴雨，这个月份的雨水本来极少，北国尽成雪原，闽界内却接连倾了数日大水。这样天气里本不利远行，但闽北地界却有一路千人队伍冒雨跋涉，翻山过水，日行数百里。无论天气多么恶劣，这千余人每日都在日落后方寻落脚之处。遇上驿站农舍自然好，遇不上，深山老林里顶着芋叶便过一夜。今日运气尚佳，日落时正到达一处镇子的客驿。向来冷清的驿站一时被挤满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阁主，”陆珩恭声禀报，“各门派都安顿得差不多了，几位掌门请您稍后会面。”

　　屋内，医师队长颜卿正为萧凡更换伤药。他只着单衣，里裤卷上，露出被雨水浸湿的膝盖。颜卿仔细检查后，眉头紧皱，便要开口。萧凡微一抬手，阻住了她。

　　“要谈何事？”

　　“几位掌门绝口不提请您一见的目的，”他微微一顿，“依属下看，来者不善。”

　　“既如此，我马上就到，你下去安顿吧，”言罢，见陆珩有些踌躇，萧凡便问，“还有事？”

　　“方才，我见莫队策马出去了。”

　　“一个人？”

　　“是。”

　　萧凡眉心一拧。见状，陆珩道：“阁主，不用太过担忧，前队昨日就到了，已经探察清楚，此地并无可疑之处。莫队本事了得，不会有事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他略一沉吟，道，“你去看看单飞氲是否留在营中，不必惊动他，若不在，速来回我。”

　　陆珩领命去了。他走时面上神色全无变化，却不可能毫无想法。这单飞氲是本季阁考才入阁来的，在书院呆了半年余，进阁不过两月，表面看来阴冷，实则性情耿直，稍显固执。据他来看，至少是比他的两位好友，“梅生公子”林瑶和“眉山铁爪”班长河纯粹得多的一个人。这三人原本被安排守护总堂，即便班长河要求北上，被莫笑芙收拾一顿后也无话说，但临行前阁主却令三人随行，今日又有此吩咐，那末，他不能对这几人大意疏忽。

　　萧凡知道自己的话必起作用，无论单飞氲在或不在，笑芙的安全都有陆珩照看着。

　　“如何？”他回头问等着的女医师。

　　“伤口连日进水，有些发炎。加上您这些天行动过多，膝上钢骨明显走位，若再不静养，这腿便没有好的时候了。”

　　“过段时间吧，这趟回去就好好将养。”

　　“阁主，钢骨歪了，可不是将养得回来的！您伤在膝盖，不比其他部位，若骨长歪了，不仅碍您身手，严重时，连行止都有问题。除非将腿打断再重续，”医师劝道，“您不如回程……”

　　“那就打断重续吧，”他淡淡回答，看着忽然间张口结舌的女医师，“现在绝无可能回程。还有什么问题吗？”

　　颜卿已知再劝无功，只能无声地叹气，而后问：“您近来咳得是否愈发厉害了？”

　　“是有一些，”他道，“并不严重。”

　　“您伤的是肺腑，伤势未愈便奔波受寒，岂会不严重……”

　　颜卿话未完，他已经有些出神。既然他伤势难愈，那么北逃的萧显，自然比他好不得。

　　萧凡换好伤药，整妥衣物后，撑着单拐从屋里出来。楼下的小院里，各派的弟子们冒着雨吆喝着来来往往，开火做饭，不假人手。这既是为了安全，也是来的人太多，驿站里根本供应不及。

　　算上昨日方加入的闽北天门剑派，一共有九个门派的掌门带着得力的心腹弟子集于此处，待出了福建进入浙江后，加入的门派还会更多。这些人集中在一起，莫说北上请命，便是赶路中彼此间的相处都屡出问题。所幸目前为止，天气恶劣，急于赶路的人倒也互帮互助，尚未出现大的争执。

　　萧凡一进小饭厅，几位掌门立起相迎，几位仍旧端坐原位。天门剑派掌门百里涂见状“嘿嘿”冷笑：“几位待萧阁主倒甚是恭敬，那新拜师的小徒可也没有你们这般的乖巧。”

　　闻言，坐着的人暗笑，起身相迎的几人一时表情各异，一人忍不住回道：“萧阁主身有不便，我们……也是应该的……”

　　不怪他声音小。福建地界里青玉阁势力最大，其余几大门派或并或散，独独南少林年深历久，还有就是这天门剑派地处偏僻，素来和其他门派少有来往，倒有几分世外之意。因此这厅中的九位掌门，除萧凡、枯荣大师和百里涂外的，皆不大说得上话。

　　“萧某年纪最轻，教各位掌门相候已是不该，如何当得起各位相迎？”萧凡微笑以对，“诸位折煞萧某了，快些坐吧。”

　　看他圆场，众人当然笑着归位。

　　落座后，将木拐安置一旁，萧凡看似随意地问：“不知诸位寻萧某来，是有何事？”

　　场面霎时一静。他看向枯荣大师，老和尚只能苦笑，却不开口。一位架势大些的掌门道：“萧阁主，我们几个稍微商量了。你看，今日北上请命的人马已有九个门派，看样子过些天还有其他门派会加入。几个门派平日间的交往并不……那么融洽，今日我们齐集，是为了所有门派的未来，昨日嫌隙皆该放一放，你说，这是也不是？”

　　只听此言，萧凡便已心中有数，但面上还是清清淡淡的笑意，他应道：“自然的。”

　　“自然的，自然的。”

　　见应声一片，说话的掌门满意一笑，继续道：“可人多事杂，不懂事的弟子们难免要起些纷争。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赶路，先把人心收束了才能事半功倍。何况随着加入的人多，齐心更难做到。依我们几个之见，还是该选出一位贤能之人，为北上请命的首领，由他发号施令，其余门派一共遵从……诸位看，如何？”

　　这掌门口中说着“诸位”，眼神却紧盯萧凡一人。便连其他人，也是纷纷往此处看来。萧凡倒自顾自喝着弟子送上来的热茶，似未察觉到一屋子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见场面僵硬，枯荣大师笑着开口，道：“这话是不错的。可由谁来做这首领，才能服众？”言罢，也看向萧凡。

　　一人朗声道：“要选盟主，自然是‘青帝’！萧阁主惊才绝艳，武艺智谋皆是双绝，不选他选谁？何况这外头千余名弟子，可有半数是青玉阁子弟，若选了旁人，他们岂能乐意？”

　　“此言差矣！”百里涂一声冷笑，“选盟主难道看的是谁带来的人多不成？那么，明日若有哪个门派带着比青玉阁更多的人来投奔，盟主便要换了人做？”

　　“哈，这……”

　　“这自然是不行的了，”方才被百里涂嘲笑的掌门道，“天门剑派距此最近，若以人多选盟主的话，百里掌门恐怕立即就要连夜回去，将整派的徒子徒孙全倒腾过来不可啊，哈哈！”

　　“满口胡话！”百里涂一掌落在案上，“我天门剑派不觊觎这盟主之位，选出来是谁，我派便听谁号令。可无论看人数还是论功夫，统之是轮不到你头上！”

　　“你！”这掌门满脸涨红，拍案而起，“百里涂你莫要欺人太甚！”

　　“两位，有话好好说，可别伤了和气……”

　　萧凡轻轻放下茶碗，无声叹了口气，偏头向门外看去，只见陆珩站在门口，见他看来，便做了个“不在”的手势。他眉头微皱，再看向厅里的场面时，眸底一丝不耐一闪而过，下一刻，又是一脸清浅温和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