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朝食

27、上路

　　陆犀放木盒的手猛地僵了一下，他轻叹一声，将木盒放回原处，回了岸上，道：“你走吧。”

　　话音刚落，亓官只觉得一阵眩晕突然袭来，赶紧闭了眼睛，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亓官再睁眼，打量四周，竟是在人满为患的青楼里了。

　　一位女子扭着婀娜的身姿走上前，倚在亓官的身上，道：“有位公子让我转告您，不要打扰不该打扰的人，否则下次不会留情。” 说完，女人眨了眨眼，走了。

　　红罗绿绸，烛光迷蒙，四面八方传来男女调笑之声，端的是靡靡寻欢之境，亓官一个人坐着，竟没有人再倚靠过来倒酒，亓官倏地站起，大踏步走了出去，转头一看，“红牌坊”三个大字高高挂在大门之上，亓官嗤笑一声，低声道：“陆犀，你也配为神吗？”

　　唐烨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中午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肚子适时地提醒他该吃午饭了，便翻身下床，一阵“叮当”声响起，左腿口袋一坠，唐烨伸手去摸，竟是许多金币银币，唐烨嘟囔了一句：“怎么忘了装进焱里？”说着，便把钱全都收了进去，简单洗了把脸离开了客栈。

　　陆犀在窗外，借着树叶的遮挡隐去了身形，将唐烨的一举一动都映在陆犀漆黑的眼珠里，直到唐烨走进了一家饭馆，消失在视线里。

　　陆犀身边还站着一人，头戴方冠，手持玉笏，竟是阎王。他开口道：“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陆犀道：“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阎王道：“这不就是困扰三界最大的一个问题吗？”

　　陆犀道：“两人之间的事，如何困扰三界？”

　　阎王道：“你当年……” 话还未说完，便被陆犀打断，道：“当年之事，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救下他。”

　　阎王叹了口气，道：“也罢，现在你总归放下了，莫要回头了。”

　　陆犀道：“我知。” 话音一顿，继续道：“他跟着我，只会受更多的苦。”

　　阎王摇摇头，转身，便消失在了一片郁郁葱葱之中。

　　唐烨一进门，正赶上午饭最热闹的时候，小二迎上来，一见唐烨，殷勤道：“哟，唐二公子，这边请。”

　　唐烨跟着他来到角落的座位，小二抱歉，道：“对不起唐公子，店里人实在太多，只剩这一个位置了。”

　　唐烨摆摆手，道：“没事儿。”

　　小二道：“好嘞，您想吃点什么？本店都可以做。”

　　唐烨道：“来两碗米饭，一份栗子炖鸡。”

　　小二应了，赶紧回厨房传菜去，唐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听他们胡吹瞎侃，好笑之处，也忍不住跟着笑两声。

　　客人中有人认出了唐烨，便上来搭讪，道：“唐二公子怎么一个人？”

　　声音略有些低沉，唐烨一看，竟是个长相俊秀的男人，一袭青衣衬一双褐眸，让人生出一股亲切感，唐烨看着眼前的脸，总感觉有些眼熟。

　　唐烨笑道：“阁下也是吗？”

　　男人道：“是啊。”

　　话毕，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男人清清嗓子，道：“唐公子来游玩吗？”

　　唐烨随口道：“是啊。” 这时，小二正好来上菜，男人便道：“那唐公子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唐烨笑着跟他告别，心下叹了口气，自己现在实在没有兴致跟人攀谈，还是不要乱说话惹人嫌吧。想着，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夏季的炎热让人食欲大减，虽然店家在大厅里放了冰块降温，但还是挡不住饭菜的热气蒸腾和人满为患的高温，唐烨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叫来小二结账后便离开了。

　　唐烨算了算，从浮北山所在的晋城到昆仑山，至少要走七天，自己也不认路，这么走下去，路上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走到荒郊野外露宿街头，唐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自保。

　　唐烨想了想，便决定去买一匹普通的马，至少能省点力气。

　　在路上找人问了下马市的方位，那人见唐烨面善，便热心地指了路，距离并不远，唐烨谢过之后便往那走去。

　　陆犀站在树上，见唐烨出来了，便跳下树打算跟上，余光瞥见一位青衣人，随即把目光定在那人脸上，只见他让身边的一个小厮，去向刚刚帮唐烨指路的人打听了什么事情，两人便立刻驱马，抄了条小路赶去。

　　陆犀微微皱眉，使轻功追了上去。

　　唐烨到了马市，立刻看中了一批枣红色的马，唐烨停在马前，静静打量起来，老板见状迎了上来，道：“公子，买马？”

　　唐烨点点头，道：“这匹多少钱？”

　　老板道：“十枚金币。”

　　唐烨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马，那马哼了几声，扭头躲开唐烨的手。

　　唐烨讪讪地收回手，道：“呃，我再看看吧。”

　　刚要往前走，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正对上那褐色的眼睛，唐烨笑道：“真巧。”

　　男人牵着自己的马，道：“唐公子来买马吗？”

　　唐烨点点头，道：“你们呢？”

　　男人道：“给马吃点东西，好上路。”

　　唐烨点点头，道：“一路顺风。” 说完，便作告别之态，转身欲走。

　　男人在他身后，道：“唐公子要去哪？”

　　唐烨听他还有话说，便转过身，道：“昆仑山。”

　　谁知男子眼睛一亮，惊喜道：“我们也是，不如唐公子与我们同行，路上还有个伴。”

　　唐烨闻言，挑了挑眉，道：“好啊。” 说着，便朝男子走去，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男人道：“鄙人程子颢。”

　　唐烨面上露出了然之色，行了个平辈礼，道：“原来是程家的公子，幸会。”

　　程子颢一听这话，便道：“莫非……唐烨唐二公子，是唐门中人？”

　　唐烨点头，笑着看向程子颢。

　　程子颢连忙道：“竟是如此！我此次去昆仑山便是去拜访唐门，家族其他人都已先行一步，我才落了后，遇到唐公子实在幸运，还请唐公子与我结伴同行。”

　　唐烨点点头，道：“好啊。”

　　程子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帮唐公子挑一匹马吧。”

　　二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挑中了一匹棕色的马，温顺又通人性，唐烨当下就付了钱，将吃饱喝足的马牵走了。

　　两个人各自牵着马走到空旷的大街上，小厮牵着一匹马跟在他们身后，沿街都是住户，只有几个老人凑在一堆下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程子颢问道：“唐公子骑术如何？”

　　唐烨道：“还可以吧。”

　　程子颢抬头望了望天，道：“天色尚早，不如我们现在开始赶路，尽早到昆仑山。”

　　唐烨点头，三人翻身上马，“驾”一声，马蹄触地的 “噔噔”声响起，继而远去。

　　陆犀从一棵柳树后走了出来，望着前方不断缩小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

　　亓官离开红牌坊之后直接回了魔界，未里见他回来，手掌一挥，直接把亓官困在一个牢笼里，亓官见状，抬脚便踹，怒道：“你发什么神经？！”

　　未里面带愠色，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亓官指着她，指尖因愤怒微微发颤，道：“什么意思？陆犀跟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是神，我们是魔！你帮他，不帮我？嗯？” 说着，竟怒极反笑，抓住囚住他的栏杆，把头伸出大半，“不对，他那样的人，根本不配为神，他那双眼睛……他就应该下地狱！跟我们一样！”

　　未里大步走到他面前，抬手便扇了他一巴掌，“咣当”一声，亓官的头猛地撞上栏杆又弹回来，额角慢慢流出一缕鲜血，未里冷冷的看着他，道：“我只效忠于魔尊，你最好也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亓官用手抹了一下流出来的血，看着沾染上的红微微发怔。

　　“我只效忠于我自己。”

　　唐烨跟程子颢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驿站，将马托管了之后便去开房休息，程子颢怎么都不肯让唐烨付钱，硬是一个人把钱都付了，开了三间房。

　　程子颢把钥匙递给唐烨，道：“晚安，有事就喊我，我就住你隔壁。”

　　唐烨点点头，道：“谢了，你也早点睡。”

　　唐烨回了屋里，不一会儿，小二便送来了浴桶和热水，唐烨不常骑马，突然连续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实在吃不消，于是脱了衣服，跨入浴桶，将自己整个泡在热水里。

　　泡到筋骨舒络了，唐烨便全身赤|裸地跨出了浴桶，从架子上拿了块浴巾把身子裹了起来。

　　窗外的陆犀默默捂住了鼻子，眼珠不由自主随着唐烨而转动。

　　唐烨换了身衣服，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红，本该是意气风发，眉眼中却又透出一份凄凉。

　　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陆犀坐在窗外的树上跟唐烨一齐朝门看去。

　　唐烨下床，把门打开，只见程子颢站在门口，拿着一壶酒，笑道：“不知是否有幸跟唐公子小酌一杯？”

　　唐烨连连摆手，道：“我不会喝酒。”

　　程子颢笑道：“度数不高，没什么酒味儿，就当喝糖水了。”

　　唐烨闻言，便侧了身子，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子颢坐下，拿起桌子上摆着的酒杯，给二人倒了酒，唐烨在他对面坐下，接过程子颢递来的酒，微微一倾，道：“请。”

　　酒入口甘冽，滑过嗓子带起一阵清凉却不刺激，唐烨咂了咂嘴，道：“程兄，这酒叫什么名字？”

　　程子颢笑道：“这酒是我们那边的薄荷酿，唐兄喜欢，下次我赠予你几坛，喝个够。” 听唐烨改了称谓，程子颢也顺口改了。

　　唐烨道：“那便多谢程兄了。”

　　几杯下肚，唐烨感觉有些醉了，程子颢又拿起酒壶给唐烨倒酒，“唐兄，听闻昆仑山出了只上古神兽，当真？”

　　唐烨脸色微微一变，被程子颢看在眼中，心下了然，嘴上连忙解释道：“唐兄不必多虑，程家就是为此事而来，想看看是否能帮上忙，你也知，程家与皇族势如水火，修道界与皇族终有一战，现如今的世家大族，能拉拢则拉拢，因此……”

　　唐烨不傻，听了半截就知道这厮是要玩坦诚心扉那一套，立刻打断道：“程兄，此事我略有耳闻，但一切还是要掌门做主。”

　　说完，便拿起杯子，刚要送到嘴边，一颗石子嗖地从窗外飞来，“啪”一声，将唐烨的酒杯打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