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ri w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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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有风
记忆温柔
鼻尖清香
脚底平坦】
十六岁的女孩在骑车。
这个秋天来的很晚。梧桐叶大片大片落下来，窸窸窣窣被轮胎压过。空气干燥，暮色一点点地压住城市，喧嚣却从每一处缝隙里透出来。
车把猛一拐，女孩弯进路旁小道，在两旁停得歪歪扭扭的车夹缝间穿行。 突然，她刹住了车。
她攥着胸口，好像有点难受。
过了一会儿，她看上去缓过来了。
慢悠悠地骑到单元楼口，翻身下车，女孩盯着路旁一支断折的花，感到有点奇怪。
一种感觉在身体里蔓延。
“走吧。”
好像是很遥远，又是很近的声音。女孩恍惚间似乎都能描摹出那个轮廓。
一阵悸痛，忽然间，所有的异常都被压下去了。
“别是东西落学校了吧。”许润真嘀咕。
（一）
打开门，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菜香。
“天天背这么重的书包，累不累？也不会理理。”女人从厨房走出，扫了一眼许润真。
许润真一脚踩着另一只鞋的后跟，把拖鞋给换上了。校服穿了两年，裤脚早升到了脚脖子上面，还是宽宽荡荡皱皱巴巴的。
“欸，你今天怎么——”许母望见她后背一大块灰迹，有些惊讶。
“没什么，今天穿马路的时候差点撞到，我人没事。”许润真低着头走进房间，顺手带上门。
“怎么搞的？说清楚啊？万一有什么伤怎么办？”声音从门外传进，许润真捏着一枝花，随手插进了笔筒里。
“真的没问题，我就快饿死了，吃饭吧。”
“你妈今天可做的是豆腐鱼，怎么样？”
许润真夹了一块，鱼肉到半空就裂成两半，啪嗒掉到桌面上。
“跟你说了是豆腐鱼，用勺——哎，掉桌上就不要吃了啊！”
许润真愣了一下，拿纸巾把鱼肉裹了，扔进垃圾桶。
“对了，今天数学我考了八十四分，不太好。”许润真抿了抿唇。
“我可正等你说呢！”许母道，“什么八十四，老师都发了，你一百二十分只考了八十二！”
“额？”
“还想骗我？”
许润真仔细回想了一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她竟然连关于考试内容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今天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像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膜，隐隐绰绰的。
“奇怪。”
许润真发现，不寻常的似乎不止自己。
平时吃饭都是许母在唠叨，今天饭桌上破天荒有些寂静。许母自身心不在焉，也没发现许润真的异样。
“芽芽啊。”
许润真回过神。
母亲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平时大多数都用语气词替代，要不直呼其名，有时会叫“润真”。
“芽芽你……如果以后我们不住在这里了，你会有问题吗？”
好一段时间，一点声音也没有。
许润真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
“可以啊。”许润真终于开口。
“芽芽……最近一段时间，你爸爸会回来。”
“好啊，什么事？”
“……”
即使已经想了很多遍，许母这一刻仍是凝滞。
一片冰凉的寂静。
“我大概知道的。”许润真没有去看许母。
（二）
回到房间，许润真没有开灯，直挺挺倒在床上。窗帘拉到两旁，纱窗在脸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窗外正对几幢楼，灯光像微黄或白的宝石。
隐隐能听见高空飞机的声音。
许润真已经在这里住了十五年。
房子不大也不小，小区已经有些旧了。以家里的经济能力，完全可以搬到更好的地方去，可能是因为方便，但更多的是，为了维持一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平衡。
许父在外地开着公司，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会匆匆回家一趟。
许润真不是没听到过风声，也曾经不经意间看到过聊天界面。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其实不太想搬离这儿。
至少在这里的记忆大多都温暖。
许润真也不怪父亲母亲，他们都是爱她的。
门被敲了两声。许母打开门走了进来。
许母愣了一下，说：“怎么不开灯？”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了，咽了咽口水。
“……不想搬的话，咱就不搬了。等你爸回来再商量。”
“芽芽……跟你没关系，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
“我知道。没关系的。”许润真说。
“你想跟谁都可以，之前怎么样就怎么样，你……”
“妈，别多想，我跟着你。”许润真坐起来，“你们分开了也没关系。”
“妈，你和爸都很勇敢。”
许润真看不清母亲的表情，她低下头，轻轻说：“只是我有点……舍不得。”
屋里又重归寂静。
许母突然流眼泪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女儿这么好……”
“那时候你每天骑在你爸脖子上，还揪你爸的头发，每天噔噔噔地跑来跑去……你爸生病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真是我们家最难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怕……可现在我真是怕的要死……”
“人真是越活越胆小了。”
许母笑笑：“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十年前谁都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芽芽你很坚强，比我都坚强。”
“至少我这十多年没白费。”
“快写作业吧。”
许母出去了。
许润真重新倒到了床上。
最近一两天的记忆都很模糊，奇怪的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却异常清晰。
许润真想起幼时的事，她骑在父亲的脖子上，一家三口一起走上狭窄的楼道。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一辆自己的车，平常开的车都是租赁的黑色轿车。
家门口还是坑坑洼洼的路。
许润真又想起那天傍晚，她独自蹲在湖边，父亲在一旁给母亲拍照。
她望向水面，发现一只蚂蚁正在水中挣扎。她一急，捡起一块小石头想把蚂蚁托起来。
小石头沉下去了，蚂蚁也沉下去了。她那时候太小了，都忘了石头是不可以浮在水面上的。
那是芽芽第一次认识到生命的逝去。
太多琐事了。纷纷杂杂地在记忆里被翻出来。
（三）
火车要来了。
提示灯滴滴地叫着。晚上黑得墨一般，只有道口那高高的钠灯发出黄色的光，照亮了这一片黑暗。
横杆放了下来。父亲刹住车。
“公司让我去北边那里。”父亲说，“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跟高康单干。”
母亲沉默。
火车驶过，哐啷啷的声音和风声、噪声一起传了过来。
指示灯又滴滴地叫了起来。横杆抬起。车压过轨道，好一阵颠簸。
“我跟你去。”母亲说。
父亲摇头：“芽芽得在这边。”
车一弯，拐进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
“我会看好芽芽的。”母亲说。
（四）
“芽芽，快给你爸打个招呼。”母亲拉着芽芽，教她发了一段语音。
“爸爸——饭吃过了吗？”
很快，有消息发了过来：“没吃——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呀。”
“钢琴学的怎么样呀？”
“爸爸我不想当钢琴家了呀。”
“不想当钢琴家也还是要弹的呀。”
“爸爸我不跟你说了。”
“哼。”
（五）
奶奶经常躺在床上，她说她腿痛。
她还经常喘粗气，好像在呻吟。
那天下午，芽芽在做作业，奶奶躺在床上。
奶奶又开始呻吟了。
芽芽看着奶奶。怎么办呢？
芽芽有点无措，有点着急。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芽芽做不下去作业了。
她有点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奶奶。
她拿着作业跑到了阳台上。
一会儿后，芽芽回到了房间。奶奶已经坐了起来。
“你刚才跑出去做作业了？”奶奶这样问。
芽芽说不出话。
“白眼狼！”
这是芽芽第一次讨厌自己。
（六）
芽芽的日记本应该被奶奶看到了。
因为奶奶收拾芽芽桌面的时候，日记本是摊开的。
芽芽想哭。
芽芽什么都做不了。
（七）
那天从外婆家回来，妈妈兴冲冲地告诉爸爸她最近要带着芽芽去新疆玩。
后来，爸爸妈妈吵起来了。
“去旅游可以，但你总要看看自己的经济能力！”
“车库里鞋我看都有十双了！垃圾堆一样！”
（八）
许润真听到小姨在说，爸爸跟爷爷真是一样。
怎么一样呢？
（九）
许润真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
母亲和一个人聊天，总是会删记录。
（十）
“我看你们班，你算长的好看的了。”许母笑眯眯看许润真。
许润真已经比许母高半个头了。
（十一）
“我发现你就连打人都是笑眯眯的。”前桌转过头。
“笑容使人快乐。”许润真偏偏脑袋。
“今天你是骑车来的？”
“是啊，怎么了？”
“去不去小卖部？”
“怎么，你要和我顺路回家？”许润真一股脑把书塞进了书包里。
“嚯，你那个三档速度，我真服了，怎么可能？”
“不去小卖部。”
“别啊，我自己回家寂寞啊！”
“我可不寂寞。”
“嘿，你不会答应了隔壁班那个怂货吧！你可是咱班自行车一枝花啊！”
“怎么可能？滚。”
（十二）
“你爸给你买的手表。”许母拆开包裹。
许润真点开父亲的聊天界面，打了好久，最后只发了一个表情包和一句谢谢。
…………
记忆洪水一般涌来。
许润真却觉得自己空白一片。
半梦半醒间，她脑海里浮出一句话：
我失去身体
向黑暗飘散
许润真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ri w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