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Playba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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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濑名飞鸟今天被甩了。
对方是已经和她谈了两年恋爱的男朋友。
他们分手得并不愉快，他提的时候灰暗又不失坚定，而她了解他为什么要提分手，正是因为了解才更加怒不可遏。
——她对她最后说的话是“你就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吧，我看不起你。”
很过分，她也知道她说得很过分。少年在听到这句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和痛楚她看得很清楚，当时还期盼他能说出不一样的话，可最后他还是嗫嚅着开口。
“飞鸟，以后不要再见了。”
她双手一颤，深呼吸好几次才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气息。强行忍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她拉紧背包带转身就走，没有再看他一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是要强的性格，其实是憋了一口气的，还掺杂着别的原因，但她没有真正和他说出告别。
回到家后她直奔房间趴在床上用枕头蒙住脑袋，把自己关在里面。
不知道蒙了多久弟弟喊她吃饭的催促隔着一道门响起，语气里小心翼翼的关切慢慢地让她冷静下来。揉揉眼睛，她先去房间的浴室收拾自己。
她没有哭，但眼睛涩得发痛。洗了把脸出来，床头柜上搁着的合影让她刚冷静下来的眼眶又微微泛酸，不愿意再看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的两人，飞鸟快速把相框往下面倒扣从里面取出相片，扔进床底的置物箱深处。
厨房里弟弟正等着她，饭桌上有着简单却准备充分的菜肴。父母工作忙，姐弟俩差两岁，一直以来都是平摊和轮流分担家务。
“小光，”不得不庆幸此刻父母不在，然而在喊出弟弟名字时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看着弟弟眼底的关切和探究，她深吸气，“我和阿寿分手了。”
“这样啊。”
弟弟什么都没说，招呼她坐下吃饭，给她夹喜欢的菜，中途总是会提起一些快乐的话题试图转移注意力和哄她开心。
只是在这之后她洗完碗，去客厅时看到弟弟半蹲在院子里发呆，手上有意无意地拍着篮球，然后抬头看向天空轻轻叹气还是心口一疼。
罢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
[2]
而且她没时间在这件事上继续花费太多心思。
紧跟着接连不断的音乐比赛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空余时间，每天完成课业就在练习，回家也在练习，生活如同永不停歇的陀螺。
即便演奏曲目已经烂熟于心，她还是认真地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过程毫无懈怠和厌倦。站在安静的音乐室中，每次都想象着自己已经身处那个被打光的广阔舞台，不管底下的评委和听众做出什么反应，她所能做的就是用音乐呈现最完美的答卷。
她喜欢小提琴，从小开始的梦想就是能够在欧洲乃至世界挣得荣耀大放光彩，一直以来的成绩都颇为优秀。虽说国中时曾经遇到过挫折和瓶颈，但跨越过那道坎后越来越好。
繁忙让她没有闲暇去理会其他事，每天的放松时刻只有晚上在家练习结束后弟弟会给她端来水果，然后帮她捏捏因为练习时间太久已经僵硬的脖颈。
最重要的一个比赛她顺利进入决赛，就连父母都专程请了假来现场给她声援，饶是已经身经百战还是会有些紧张。
好在经历过一次后已经能调整好心态，上台看到观众席的家人也更为安心，发挥出平时的正常水平，拉完最后一弦时她自己回过神都为此感到满意。
满场雷鸣般的掌声更是在场人对她的反馈。
看着父母脸上欣慰骄傲的笑容和弟弟用尽全力涨红脸的鼓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抬头习惯性地朝观众席上方的位置看去，本应在那里的身影此刻却空无一人。
抿了抿唇把这份心情压下去，把接下来的礼仪做完退场。
她还在幻想什么呢。
[3]
比赛季结束后很快就是高一的卒业式，但放假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放松练习，可供支配的空余时间增多，练习时间表同样相应增多。
弟弟即将上初三，隶属篮球部的他打算拼一把国中最后的大赛后就退出专心备考升学。
假期中旬的某一天，国中要好的同学发来邀请说找个时间开同学会聚一聚，她翻了下日程表没有什么特殊安排就欣然应允，电话里还和对方聊了起来。
“对了，飞鸟你知道吗？”
女孩子之间的电话粥总是很长，讲完了大半年来的经历又互相调侃很快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对方似乎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只是良久都说不出下一句。
“嗯？”
“关于三井君的事。”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她一个咯噔，下意识地在沙发上坐正身子。
虽然这事由她来说很奇怪，但他俩在国中时期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交往时没几天全校都知道。哪怕分手是升高中后的事，在同学圈里传播速度也快。
他后面跟朋友说是由他提的分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同学都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
“他怎么了？”
飞鸟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态，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哎…”
同学犹豫了会还是缓缓开口，随着对方的陈述她微微睁大眼，离开沙发光足走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挂掉无线电话后一步步走向客厅通往院子的落地窗拉开。
濑名家是有着两层加小阁楼的独立别墅，院子里左侧有个专门为了给弟弟在家练习投篮修葺的小半个自制球场，此刻主人不在，只有表面被磨得光滑的篮球安静地靠在球框下面，被夕阳的光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在窗台处换上室外用的拖鞋，她来到球框处弯腰捡起球。
「是之前清水她们看到的，三井君他和一些不良少年在一起。」
「也不像是被强迫，反倒是很心甘情愿地和他们厮混，抽着烟还说要去飙车什么的。飞鸟，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如果再遇到三井君得小心点。」
「他已经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人了。」
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几句话，飞鸟尝试着勾勾笑容把这个话题当成玩笑话翻页翻过去。然而嘴角怎么也控制不好，睁大眼睛时几颗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篮球上，她慌忙伸出手去擦拭，随即慢慢吸气抱紧球蹲下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4]
他们的初识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
彼时她刚刚才在一场重要的比赛中失利，那是她最为瓶颈的时期。她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总是有个东西横亘在那里，让她无法更上一层楼。
这份焦躁感令她发挥失常，越失败越心焦，然后恶性循环陷入胶着。
那天她去音像店买古典专辑，在店内挑挑拣拣时眼角余光瞥见几个高大的身影，由于身上穿着和她同样的校服而多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了几个刚训练结束的少年，背着运动部会有的大挎包和篮球袋，其中一个就是他。
学校的音乐室距离体育馆不远，每天午休和放学她都有老师的特权独自在音乐室A练琴，在演奏时耳畔总会断断续续传来如火如荼的训练声，多年来的训练也使得她比一般人的听觉更敏锐。
没有被打扰的烦躁，反倒是有种喧嚣之下沉淀出的宁静，不知不觉她就习惯了这种声音。
而这个年纪的男孩自然不是和她一样来挑古典专辑，而是现在当红的女性流行歌手新出的专辑，只因为流行音乐和古典音乐架位置还挺近。
“哇啊啊幸好没被抢完，我的小麻衣！”
“仓田你正常点，那是我的麻衣！”
“话说这上面写的什么，sy…斯破尼？”
“你读的什么，哇这什么天书，古典音乐果然好难懂。”
瞥了眼少年视线所在的专辑封面，Mahler的Symphony No.5，她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明明是symphony。
“说起来我们学校是不是有个拉小提琴的女生？”
“啊啊有的，你是说四班的濑名飞鸟吧。我见过她，很漂亮呢——好像她拿了不少奖，不过听说最近不太顺利。”
呃，为什么她得在这里听别人对她的评价啊。
有些尴尬地手指一顿，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偏偏身子用手中的专辑微微竖起来把自己藏得更好不被发现。
——“她的琴很好听。”
站定时传来一个清爽的声音。
深蓝色短发的少年站在中间若有所思地看着伙伴手上的古典专辑，而后扬了扬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
愣了愣。
她自然是知道他的。倒不如说武石中学没有人会不知道三井寿。他知道自己也不意外，但是这个回答……
“咦小三，你认识濑名吗？”
他的队友问出她内心的困惑，她偷偷抬眼看向少年，对方赶紧摆摆手解释。
“没有没有，”似乎是因为夏季太过炎热的关系，他的脖颈和耳际微微泛起红色，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的头发继续，“去体育馆时不是会路过音乐室吗，濑名同学一直都在里面练琴。我是听不太懂古典音乐啦，但就是感觉很好听，怎么说呢，有种能让人安心的魔力？”
长时间的沉默。
“小三，你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不是啦！！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这样，要是被误会了濑名同学才比较尴尬…”
“你这还不叫喜欢吗，居然先关心人家女孩子，小三你人也太好了。”
“喂！都说了不是…！”
少年语气越来越微弱，倒是红晕越来越明显。
在一群男生的嬉笑声中他们勾肩搭背地离开音像店，等他们都离开后她才把手中用来挡脸的专辑放下，被她已经握得有些沾上雾气。
微抬头时正对商品架上方的反面镜，从里面看到自己脸颊的微红，她立刻拿起专辑去收银台结账，离开的脚步也带着些许慌乱。
他觉得自己拉的琴声很好听。
他一直有在留意她。
仅仅因为这些并不算特殊的音符，就让整首乐曲都孕育出了神奇的引力。
[5]
如果让武石中和其他身边的人来形容三井寿，得到的答案应该差不多。
天之骄子，篮球明星，篮球天才，篮球部和学校的骄傲，能够带领武石走向全国的希望，乍一听都是镀了金一般的完美。
如果让她来形容他的话，那大概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吧。
「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却又独一无二。」
可能是因为他自带的这些光环，使得周遭认识不了解他的人都自带滤镜。实际日常生活中的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男孩，有着青春期都会有的敏感和一直以来没遇到过什么挫折、顺风顺水的一点点自负和极强的好胜心，大部分时候都符合年纪阳光开朗，还很温柔。
诚然他在篮球方面的成绩极为优秀，也有一定天赋，可主要还是靠他日复一日的坚持累积才有了这样的成果。她也是如此，能够感同身受。
他比其他人都要出挑，因为他付出了比别人都要多的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努力。
这点同时构成他独一无二的部分。
哦对了，他看上去很受异性欢迎，但交往之后她才发现正好相反。面对她这个正牌女朋友他都很多事不好意思，更别说其他人了。
是，在这之后没多久他们就真正相识然后顺利交往起来。和在篮球上的游刃有余相比，交往中的少年在两人独处时说话和做事都会有着不好意思和羞涩造成的笨拙，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鲜活真实，非常可爱。
即使他对古典音乐不了解，还是得到了聆听她独奏的特权。
在自家练习演奏，看着往日只有弟弟的观众席沙发上多了一个人未免有几分紧张。她摆好姿势拉开弓弦，偶尔睁开眼时总能看到两人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一曲演奏完毕后弟弟给她鼓掌，休息时间去院子里练习投篮，还缠着他要陪练。弟弟刚迷上篮球，知道她找了个会打篮球的男朋友后比谁都兴奋，很快就喜欢上了他。
少年拍了拍弟弟的头让他自己先去练，他等等就过来。
直觉对方可能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她走过去坐下来，微抬头看向他。
“飞鸟，”许是这么直视还是不习惯，他不自然地揉额前的头发，“你还是觉得很焦躁吗？”
对他没有好隐瞒的，她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新的比赛季即将开始，她报名参加时都有几分颤抖，唯恐自己越演奏越糟糕，不知不觉她竟对下一次的演奏产生了恐惧，这对于演奏者来说是最为忌讳的。“每次闭眼都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狭小的黑暗空间，动弹不得。”
“唔。”听完她这番话少年微微蹙起眉，随即招手让正在练习投篮的弟弟过来。
“阿寿哥哥！”
“小光，你抬手时手肘要往里面收一点。”他耐心地纠正姿势，笑了笑，“你能一个人看家吗？我要带你姐姐出去一会，回来后再看看你练得怎么样。”
“好的，”那会还是小学生的弟弟挤眉弄眼地看着他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交给我！”
“阿寿？”
“没事，跟我来。”他拉起她的手，这个动作令他偏头时耳尖泛上一点红，但没有放手。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她摇了摇头，还是跟上脚步。
[6]
飞鸟是没想到这个一向羞涩内敛的男朋友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靠着栏杆，夕阳落幕之后底下的家家户户纷纷点亮灯，天空残留的橘黄色慢慢被夜晚染成深沉的蓝黑，今天天气晴朗，远处还有一片白光，还闪烁着点缀出星星，竟和下方的景色相映成辉。
深吸气，神奈川独有的海风混杂着空气温柔地包裹住周身和心，她弯弯眼睛。
“啊，抱歉抱歉。”似乎终于察觉到他一路都握着手，少年有些窘迫地想放开，她笑着回握住他捏了捏。“阿寿，怎么带我来这里？”
要搞什么浪漫惊喜吗，倒有点不像他的风格。如果是这样的话，本身他能想到这个事已经让她足够惊喜，这个景象也浪漫。
少年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握握紧，示意她往前看。
“飞鸟你说会觉得自己就像在狭小的黑暗空间，所以我想带你来这里看看。”他组织着语言，“我觉得这里看夜景很美，能看到大半个城市，还有天空。同样都是夜色的话以后想象自己在这里会不会好一些？”
她一怔，下意识重新望向眼前的景色。
渐渐入夜，头顶的星辰也更为闪耀。或许是他的话带来的影响，现在它们就好比在舞台之上的白镁灯，而下方的城市灯光如同黑暗中观众认真看向她的眼睛。
以世界为舞台，这本是她最为憧憬并为之奋斗的目标。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把自己的思维禁锢在小小的空间里呢？
困惑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她感激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谢谢，阿寿。我应该没问题了。”
“咦、咦？是这样吗？那就好！”
“嗯，都是你的功劳，真的谢谢。”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迎刃而解，少年愣了愣后扬起笑容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不用谢我啦，我什么都没做啊。”
他声音里还有几分遗憾。
可能还准备了别的说辞却没用武之地，飞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神情里带有的微弱不甘，他可真是个傻子。
又可爱到让人忍不住笑起来。
抿起嘴角往他的方向靠了靠，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腰把脸颊埋进怀抱。抱住的瞬间察觉到少年身子一僵，忍俊不禁地轻拍他的后背。
“飞鸟……”
“你可真好。”
“啊嗯、嗯…”他的声音还不知所措着，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抬手飞快地摸摸她的脑袋，又从身后抱住她的肩膀。
就这样抱了几分钟，感受着体温的上升和反差的温度，少年轻声开口。
“飞鸟，我送你回去吧？”
“嗯。”
作者有话说第1章 Playback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