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山》远岘

7、第七章

　　林晏都来不及告诉宋成章，离了青楼后就奔着那个小镇去。
　　已近傍晚，青楼的灯笼亮起来了，来的客人也变多了。
　　那个老鸨还在门口招呼客人，看见林晏时，她整个人都愣了愣，很快便恢复原状。
　　“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晏从怀里拿出五十两银票，“带我去见他。”
　　那老鸨接了钱心下欢喜，却有点恨自己叫的太少了，如果早知道林晏这么有钱，她就叫个一百两，可惜了。不过，这都够好几年随意挥霍了。
　　“跟我来。”
　　林晏跟着老鸨穿过大堂，眼见着很多客人左拥右抱，甚有一亲芳泽的，惹来一阵娇笑。
　　在回廊上，林晏听见了一阵弹拨乐器的声音，也不能说是弹奏，只是单纯的拨弦罢了。
　　他突然发现，他今天在整个小镇寻找九妹，没有看到一个玩家。
　　这是，怎么回事？
　　琴音越来越近。
　　“就是这。”老鸨推开一扇雕花的门，带着林晏迈进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琴旁，长发披着，头顶戴了一朵鲜艳的玫瑰。
　　林晏皱了皱眉。
　　听到声响，那小身影转过头，他的脸极其素净好看，分不出男女，没有上任何胭脂，美得便可祸国殃民。
　　那小孩看见来了一个陌生人，瑟缩了一下，小鹿似的眼眨巴眨巴的，无助地望着老鸨。
　　“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林晏看向老鸨。
　　给钱的就是大爷，老鸨笑着应了声，给他们关了门就出去了。
　　素雅从椅凳上站起来，有些紧张，双手绞在一起，不敢抬头看他。
　　他前几天新来，这里的姐姐给他讲了很多事情，他知道他以后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模糊地也知道他该怎么...服侍面前这个人。
　　但不待他做出什么举动，面前那个沉默了一阵的人说话了，“你有见过另一个跟你一样被卖来的男孩吗？”
　　“没...没有。”他绞着手指。
　　林晏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我替你赎了身，你自由了。”
　　他的话淡得就像“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素雅不可置信地一抬头，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知道自己的身价，知道老鸨有多看好他，他是她的摇钱树，她怎么会放过他？
　　素雅的眼里似有泪，“你为什么替我赎身？”
　　“我认错人了。”林晏捏了捏眉心，“我以为你是他。”
　　“他？”
　　“我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弟弟。”
　　素雅发现林晏看他的目光很温和，可是温和地像通过他看向另一个人，“我正在找他。”
　　“你遗憾吗...”素雅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是他，你救错人了。”
　　“没什么好遗憾的。”
　　世上被逼无奈的人那么多，能救得一个是一个，能有什么好遗憾的？
　　“我能跟着你吗？”素雅小心翼翼的，小鹿似的眼里满是期冀，“我不会惹事的，我很乖，我什么都会做。”
　　“不用了，我不求你回报什么。”林晏皱了皱眉。
　　“我会做饭，会编竹筐，会磨刀...”素雅掰着手指算，声音里有些颤抖，眼里的泪都要落下，我见犹怜。
　　“如果...如果你不需要这些的话，其他的...其他的我也可以学！”素雅咬了咬下唇，低垂着眼，瞟了林晏几眼，有些紧张，但又满脸期待。
　　奈何林晏这个不开窍的只会拒绝，“不用了。”
　　他担心素雅又继续提要跟着他，僵硬地转话题，“走吧。”
　　“真的不可以吗？”素雅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出这句话就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我真的不能跟着你吗？”
　　林晏沉默了一会儿，重复了一句，“走吧。”
　　“我不！”
　　林晏迈出的步子顿住了，“什么？”
　　“我要继续呆在这里。”素雅的眼里有少见的坚决，在和林晏对视时，他逼着自己不要紧张地低下头去。
　　“你可知道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你会如何？”
　　“我知道...”
　　林晏叹了口气，“随你，你是自由的。”
　　夜有些浓了，月光凄凄惨惨的。
　　林晏丢了五十银两在那楼里，谁也没救出来。
　　他心下遗憾，给好友发去消息。
　　晏舟：我凑到五十两了，但是找错人了。
　　成王败寇我是王：？？？林晏小宝贝，你哪来的钱？？你是背着我有了新的好人家了吗？？呜呜呜这就是这几天你只消息找我没跟我见面一起玩游戏的理由吗呜呜呜！！
　　晏舟：没有，我借的。
　　成王败寇我是王：谁？？？哪个大佬有这么多钱？？也带带我吧呜呜呜——
　　晏舟：就训你的那个。
　　成王败寇我是王：缓缓打出一个？
　　成王败寇我是王：哪个？？
　　成王败寇我是王：卧槽是上次那个吗？？？？你不要面子的吗？？？发生那么ooc的事你居然还会找他借钱？？不愧是你！！在下甘拜下风！！
　　末了，他还添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晏舟：我逛青楼的时候遇到的...
　　成王败寇我是王：不愧是你！
　　夜色极深，林晏刚想继续发些消息，听见几声牛叫，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郊外荒野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突然看见走在一队牛旁边的一个小孩。
　　他戴着斗笠，手里挥着一根极长的狗尾巴草，嘴里也叼了一根，有时候还学一两声牛叫。
　　林晏三步并两步上前去，在临那孩子的不远处驻足，喊了一声，“九妹？”
　　那孩子动了一下，也停下步子，转过头来。
　　在看到林晏的刹那，那张布满青紫痕迹的脸上露出笑意，眼睛弯成月牙。
　　林晏脚步沉重地走过去，第一次觉得这段距离如此漫长。
　　“你去哪了？”
　　“我放牛。”九妹把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拿下来。
　　“我见过你阿爹了，他说他把你卖了。”
　　“没呀。”九妹疑惑，“我只是出来放牛。”
　　“那就是他骗我的了。”林晏蹲下身，抬起九妹的脸，这张脸比初见时更为瘦弱了，脸上的皮紧紧包着骨头，青青紫紫的痕迹太多了。
　　林晏目光下移，就看到他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
　　九妹不自在地拢了拢衣服缩了缩脖子，想挡住痕迹，但他的衣服破洞的地方太多了，人又瘦削了很多，衣服松松垮垮的，稍微显露出的一点皮肤都是被虐待的痕迹。
　　“他又打你了。”林晏语气肯定。
　　“最近阿爹运势不好，输了很多钱。”九妹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林晏第一次觉得宋成章说的是对的，他现在就想抢了人跑，跑得远远的。
　　见林晏沉默，九妹又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还帮人放牛呢，他会给我钱。”
　　他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膛，“真的！很自在的。”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我该回去了。”
　　“九妹..”林晏声音有些哑，“你愿意跟我走吗？别回去了。”
　　“我师从秦师，可以送你去我们掌门那习武，掌门人很好的，门派里的师兄师姐也很友善...”林晏很少说很长的句子，有些磕磕巴巴的，“如果你不想习武，想要安定下来，我可以送你去别的学堂，找极为优秀的先生，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突如其来的，林晏想起了素雅，那个睁着小鹿眼看他祈求他的男孩。
　　他是不是错了？
　　林晏一时间有些迷茫。
　　“晏舟哥哥，我得回去。”九妹叹了一口气。
　　“阿爹其实不常打我的，他只有喝醉了才会不小心的。阿爹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娘死后他才开始酗酒，害死我阿娘的是我，他生气也没错...”
　　“很多时候我都很恨我阿爹，恨他为什么要生出我，恨他为什么要迁怒我，恨他为什么那么贫穷。我不是个好孩子，我经常在家里等到深夜时，就会卑劣地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来，希望他出了什么意外。”
　　“可我又想想，那样我就没有阿爹了。”九妹的表情有些落寞。
　　“先生说，血浓于水。他再如何，是好是坏，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就是我的阿爹。”
　　“回去吧。”林晏有些疲惫，“我明天再来找你。”
　　林晏回到酒肆工作。
　　刚跨进门，他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少年坐在一旁。
　　那少年看到他有些兴奋，朝他挥了挥手示意林晏过去。
　　“我还要工作呢。”林晏告诉他，但看到少年有些失望地垂了眼，他又立刻说，“没事，我跟掌柜的说一声。”
　　林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抽说了这句话，看到少年又兴奋起来，要是有个尾巴或许早就摇起来了，他又觉得就算要连工作一天好像也还成。
　　虽然这个少年也见证了他的黑历史，但林晏在面对他的时候并没有几分尴尬，就好像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
　　在和掌柜的协商后，林晏就在少年的对面坐下来了，那少年给他倒了一杯酒。
　　“你怎么找到这的？”林晏问他。
　　“我有自己的办法。”少年把酒杯递给他。
　　“有什么事？”
　　“觉得你有点眼熟，就多来看看。”
　　？？？看猴呢？
　　林晏喝了一口差点呛到，他看了一眼酒杯，“这不是酒。”
　　“嗯，怕你醉。”
　　林晏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
　　这事是过不去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