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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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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接风宴昭鸾推脱身子不爽未出席,悄悄带着杜梨乔装上街了。
从前在郢川时,昭鸾便曾着杜梨溜出宫,李承宪差点杖毙整个玉桂宫的婢女和内官,昭鸾也不敢再犯。今时不同往日了,扯了由头将崔子深支开,顺利地溜出来。
作为边城来说,彬州富庶得不像样,这也得利于卫蜀两国交好,百年来不曾起战乱,所见不是疮痍萧索,而是舳舻千里花团锦簇。街市上,小贩大声吆喝叫卖,孩童嬉戏打闹,妇人驻足于摊前交谈还价,时有车马穿梭行人疾走避让。无处不彰显安居乐业之态。
卫国与蜀国相邻,街市却不尽相同。卫国在东,背靠大海,夏秋里雨水丰沛,房顶多高尖倾斜,以便雨水倾泻。
昭鸾转过摊贩酒肆拐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一处楼阁,名曰空桑斋。
这空桑斋名扬四国,以流经四国的盘水发源地空桑山为名,就连昭鸾也略有耳闻。
据说,这天下没有空桑斋做不了的生意,也没有在空桑斋打听不到的消息,且这里没有门槛不论贩夫走卒达官显贵来者是客,即便是在街市上的乞丐也可列席——只要支付相应的报酬。但因来往的人稂莠不齐,也不乏那些个腌臜事,毫无疑问是个消息枢纽和交易的好去处,还颇有些法外之地的意味。
而这个传闻中聚集三教九流,连通黑白两道几乎无所不能的空桑斋,在昭鸾看来不过是一间别致一些的茶楼罢了。
空桑斋巨大得犹如一座山,矗立在街尾,背倚着苍梧峰。
飞檐玉窗琉璃香木,客流往来络绎。
入门须绕过一面檀香木雕的百鸟屏风,一楼中央搭着小台,说书先生持一把净面折扇正坐,随后醒木一拍,语调由激昂转为幽深,牵动在座宾客的情丝。
昭鸾来了兴致便坐下要了茶点,想听上一听。
“……还要从蜀国太子李修铭说起,其名李诫,字修铭,曾在降祥八年出使卫国。彼时李修铭年方十五,在太极殿上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先帝见他良玉质朗月姿,大为欢喜,便有意将安平公主许配给他。且安平公主见其才貌双绝,早已芳心暗许,却不料着李修铭早先便和大儒宋题家的女公子定了亲。若是旁的人倒也罢了,这宋题正是李修铭的老师,这门亲事是如何也退不得。后来先帝与李承宪商定将昭鸾长公主嫁往卫国,又立马将安平公主指婚给了平南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上将军赵焕赵南星。而三日后李修铭便向先帝辞行回了蜀国,安平公主一直称病,去岁为国祈福去当了坤道,至今仍未行成婚大礼……”
昭鸾不曾想在卫国还能听到她阿哥的轶事,深觉……有趣,她原本还不解为何赵将军为何对她阿哥吝于辞色,谁知渊源这么深。
而后说书先生又说了几桩轶事,但多是卫国王侯官员,昭鸾不认得他们,听得久了有些神色恹恹。
正欲出楼去,却发觉人愈来愈多,一楼座无虚席不说,还有许多站着看热闹的人,楼上的雅间似乎也早已被定下,一打听才得知,酉时将有竞宝会,这竞宝会上的东西皆是有价无市的宝贝,这可不是随时都可以碰上的。因为有些交易上不得台面,所以申时一过,没有请帖的客人便要被请出去。
昭鸾自然是要凑这个热闹的,只是……这请帖颇有些麻烦。
一楼是怕是不能再待了,能拿到竞宝会请帖的大约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定不会随意抛头露面,若要留下凑这个热闹,便得想个法子到上边去。
初来乍到,昭鸾不知道规矩,打算直接硬闯,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所见过的纨绔该是怎么走路的,便大摇大摆领着杜梨走到梯前,随即便被拦下,那人伸手道:“请帖?”
昭鸾装模作样气势很足,摆摆手向杜梨示意。
杜梨也默契地在袖袋中翻找一会,然后佯装请罪,答:“公子恕罪,帖子被我忘在和春堂了。”
这和春堂是她们来时路过的一家伎馆。
昭鸾随即皱了眉,呵斥道:“不中用!”转而又笑着对前人道,“不巧,将请帖弄丢了,你看,可否行个方便。”说罢杜梨在背后将鼓鼓荷包往这人手里塞。
昭鸾想着,打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吧。
但此人似乎不吃这一套,眼中带有嫌恶之色,言行也不如方才有礼,恶狠狠道:“呵!哪来的棍骗,骗到爷爷我的头上来了!”说罢便要动手。
昭鸾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刚正不阿,急忙退了几步,但也没失了风度,稳了稳身形。杜梨拦在她身前带着吼道:“你这蛮子!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许是见杜梨一个小厮便气势如此大,她二人又身着锦衣华服,这厮收了手脚,态度缓和了些,但仍防备着。
“莫怪,这是空桑斋的规矩——认贴不认人。阁下还请寻回请帖再来。”语气多有不屑,说完便不再理会昭鸾。
杜梨有些气不过这般坏颜色,又要开口说什么,昭鸾忙拦着,“诶,他只是尽忠职守,并无过错。”
昭鸾拦着,杜梨便不坚持,但见厅中人愈发多了,且天色已晚,小声劝:“公主,我们回吧,崔仆射肯定在外寻我们了,再晚些殿下也会担心的。”
昭鸾却不愿意就这么走了,回:“反正已经晚了,不碍事。”
等入了宫墙,便更难出来了,昭鸾此时大有放手一……玩的意思。杜梨也没再多劝,只悄悄打了手势让便衣的护卫多警惕些。
厅中黄铜滴漏的小剑又上升了些许,申初将至。
许多人想要混进去,许多人被请出去,一楼厅里便挤满了人。
昭鸾和杜梨也夹在人流中被“请”了出来,但推搡之间,两人在主街前走散了。
昭鸾环顾四周寻找杜梨,却突然被挤了个趔趄,还差点撞倒身后的人。
那人立马就吼了一句:“没长眼睛吗?!”这人见昭鸾打扮得像个富家子,便顺势就地躺下了。
昭鸾扶额……她都碰到的都是什么事,方才被人当成棍骗,现在还遇见真的棍骗了。
不过一眨眼,这人声泪俱下,还紧紧扯着昭鸾的衣角怕她溜走,口中说着,“各位来评评理啊,这小子方才偷了我的荷包,还用匕首捅我……”
昭鸾惊讶于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他的腹部也不知何时被插上了一把匕首,昭鸾没见过这种无赖场面,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人大概是个惯犯,围上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多,即便有人围过来,待认清此人的脸便立马走开了,但他还在坚持着委屈假哭着。昭鸾正愁着如何去凑空桑斋的热闹,她初来乍到肯定不如这个棍骗路子多,便蹲下来,呲笑一声,道:“你这骗人的法子已经不中用了,若想要钱,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这棍骗生得尖嘴猴腮,满脸的精明小气,看着就是个走旁门左道的,听昭鸾这么一说便立马不哭了,忙问是什么路子,昭鸾说与他。
“这竞宝会的请帖在黑市中已经卖到了一百两,你可准备足够的银子?”昭鸾一听便知道他有法子,并且要敲她的竹杠。
“这是定金,明日午时你去鹞子巷朱漆大门那家找崔子深,便会有人给你剩下的钱。”
昭鸾抛出十两银子。
棍骗慌忙去捡,然后用牙一咬,随即谄媚道:“公子真是有眼力,这彬州城就没有我占全办不了的事!可您要是跑了,我去找那家人他不给我怎么办?”
“君子一言……”,昭鸾本想说自己言出必行,但与占全这种棍骗如何说得清诚信二字,便改口道,“我也可以给你立个字据。”
占全摇摇头,得寸进尺,“立了字据又翻脸不认账的可大有人在,您可有什么信物,玉佩扇坠儿什么的,找不着人我好歹可以拿它换钱使。”占全说着露出黄牙,搓搓手。
昭鸾心底极是嫌恶,却也没有发作,想了想便掏出一个玉佩,这是昭鸾自己画了图样,用李修铭所赠的和田红软玉打造的,因其精巧可爱,随身携带。
“这块岫岩玉便暂且放在你处,是我阿娘的遗物,明日你带它来即可。”和田软玉可谓是价值连城,这一小块玉佩便值万钱,顾忌占全贪心拿走不还,才谎称是岫岩玉。而占全并不识货,还小声抱怨这玉佩太小家子气。
“好极,公子随我来吧。”占全心满意足,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银子啊。
占全带昭鸾来到空桑斋的偏门,让昭鸾换上布衣,从送杂物的梯子径直上了二楼。全程十分顺畅,无人阻拦。占全还交代说:“这竞宝会也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混进去的人多了,只要不被打手们发现就好。只是这听到的秘密却不能传,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昭鸾就被当成某位贵客的小厮,顺利地凑进了这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