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是小苏啊

7、忘年交

　　清州的天气阴晴不定，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便乌云蔽日，一日之内阴晴转换数次，一点也不留情面。
　　晚来风急，天黑欲雨，清州城郊外的一间简陋茅庐中，墙角的蓑衣斗笠滴滴答答还在滴着雨水。一鬓发微霜的老者对着胜负已分的棋盘，摇头苦笑，手起一子久久未落，最后把棋子放回，扶须长叹。
　　“姜老头，还在琢磨那盘破棋呢？”
　　门外一少年探出半个古灵精怪的脑袋，是一位俊俏后生，小伙子奋声高呼，方才让老者回头观望。
　　“臭小子，你总算来了，快进来！”
　　老头不怒反笑，匆匆忙忙前来迎接。小木门前，只见一青衣少年提着两大坛酒和一包吃食笑嘻嘻走了进来。
　　少年把酒食扔给老头，径直来到棋盘前，摸着下巴看了片刻便大笑不止，“姜老头，这就是你飞鸽传书给我说的那盘不解之局？”
　　“怎么？看出门道了？”
　　老头刚打开包着吃食的纸袋，拿着一只鸡腿惊喜万分的走过来。少年笑而不语，移动一子，随后鬼手一掏从老头手里夺过来一只鸡腿，叼着说让老头自己看。这可是老人刚从叫花鸡上扯下来的椒香美腿，他自己还没尝到味呢，就眼睁睁的看着许清闲把它扔进了嘴里。
　　老人也不计较，走近棋盘仔细观察，忽的定睛一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臭小子…”
　　“不必讶异，谁叫我是小棋圣许清闲呢？”叼着鸡腿的许清闲悠闲自在的说。
　　“有你这么下棋的吗？”
　　姜老头被气得不轻，一巴掌呼在许清闲的后脑勺，“净整些歪门邪道，毁棋也算高招？”
　　许清闲揉揉脑袋，莞尔一笑道，“姜老头，我这下的可不只是一盘棋，而是一盘人生真谛！要不我给您说道说道？”
　　“毁棋还能毁出人生真谛？你倒是给说说看。”
　　没想到老人竟然被忽悠住了。许清闲啊许清闲，当真是巧舌如簧，一张嘴皮天下无敌，他说的话怎么就会这么容易让人相信呢？
　　“那，酒？”许清闲撇撇嘴看着酒坛。
　　“你这小子！”老人气笑了，倒上两碗酒，递给许清闲一碗。
　　许清闲毫不客气，牛饮一口道，“姜老头，世人皆说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你怎么看？”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老人摸摸胡须沉思片刻，这是个好问题，得细心想想。他没有想到的是许清闲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触及如此深刻的问题，是个可造之材啊。
　　“人生如棋，成败胜负事小，关键的是走好每一步。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在进与退、争与让、厚与薄、用机与忘机等诸多矛盾旋涡中，如鱼得水、如鸟翔林。再者，棋有棋德，人有人品，就像人生不能打谱，往事无法回头，落子无悔是必然。如此看来，确实是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是吗？”
　　“难道你不以为然？”
　　老人脸色突变，这可是他思量许久方才得出的结论，试问天下还有比这更加通透的明悟？老人打量着许清闲，对他想要说的话很是好奇。
　　“道理是这般不错…”
　　“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你的看法。”
　　“在我看来，棋道归棋道，人就该有人的活法。以棋寓意人生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人生在世，很多事情是可以灵活变通的。”
　　“变通？”
　　“棋和人生是不同的概念，类似却并不相同。人生如棋，却不是棋。很多事情是可以知耻后勇的，要知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老人眼前一亮。
　　“再说，落子无悔，是棋德。但是这这个德嘛，对有些人是没用的，您看啊，仁义道德只能约束君子，对小人没用！市井游民能有多少人懂？既然很多事有机会重来，何必固步自封？”
　　老人抚了抚霜白的胡须，开始沉思。
　　“再说了，君子命短，小人命长！我这么无赖，不也挺对您老胃口？”
　　许清闲又开始胡扯了，信口雌黄打起了哇哇。
　　“歪理倒是不少，听多了先贤大道，偶尔听听你这些歪理，也觉得新鲜。”
　　姜老头又一次被气笑，眼前的许清闲思想跳脱，他竟然还用大道至理来思量这小子的问题，老糊涂咯！
　　“姜老头，这可就太诋毁我了，我的歪理可比先贤的大道理更有用，这些都是在圣贤书上学不来的！您看哪个圣贤会告诉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哈哈！你小子这么鬼精，把心思放在习武正道上多好。非得游手好闲，成天厮混。”
　　“人生短短数十载，怎么开心怎么来！”
　　许清闲给老头满上酒，毕恭毕敬的端了过去。老头笑呵呵的接过酒杯，小泯一口。
　　“好酒！”
　　许清闲笑了，“那可不，这可是清州最烈的酒，西风烈。这一小坛可不便宜。”
　　“那另外一坛？”
　　“整个清州城绝对找不出第二坛！”
　　老人惊喜若狂，“莫非是？”
　　许清闲打开酒坛递给老人，老人长吸一口气，沉醉其中，享受至极。
　　“帝都佳酿，长歌！”许清闲笑道。
　　“知我者也！”
　　老人手忙脚乱倒满一碗，一饮而尽。闭目细品，回味无穷。所谓长歌，正是长夜当歌，一碗下肠，酣畅淋漓，寻常人等早就引吭高歌了。此刻老人觉得全身暖洋洋的，一壶热流驱散了体内的阴寒，顿时神清气爽，舒畅得放声大笑。
　　“怎么样姜老头？要不要高歌一曲？”许清闲笑嘻嘻的调侃道。
　　“高歌一曲就不了，说吧，你小子肯定有事问我。”
　　“姜老还是姜老！”许清闲会心一笑。
　　“我还不清楚你德性？”老人也笑了。
　　“湖城第一刀，是你干的？”
　　“嗯。”
　　“另外两具尸体？”
　　“不是。”
　　“那还有谁竟然有这般实力？”
　　“并不奇怪，离开时我看他们不爽，顺手将那两人给废了。”
　　“原来如此…”
　　吃吃喝喝，聊至半夜，两人兴头正起。
　　“姜老头，你教我的游梦十三秋我练至大成了，要不要检阅一二？”
　　“这么快？一年不到啊！”老头吃惊道。
　　“也不看看我是谁？”
　　许清闲醉眼迷离，得意洋洋的挥挥手，没一点高手风范。下一刻，小屋子里参天古树平地起，开花、结果、落叶、枯枝，四季反复轮回，无边落木萧萧下，哗啦作响。游蛇飞鸟，栩栩如生。四周一切如梦如幻，亦真亦假，好不壮观！
　　游梦十三秋，岁月不饶人。这个不饶人，可是要你性命的意思！
　　“气势还行，不过后劲不足，有点华而不实，还需要抓紧修习。”
　　老人满意点头，一年之内就能达到这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良禽择木而栖，好的功法也是认主的。要知道，游梦十三秋，就连姜老头这般的武术泰斗都无法修炼成功，至今为止只能借之创出一套游蛇枪法。
　　“可能是我境界不够，不过吓唬人应该是行的了。”
　　许清闲倒也看得开，他就是这般容易满足，在他看来，活着就很不容易，干嘛还要求那么多呢？
　　“臭小子，这道功法玄妙无比，岂会是用来吓人这么简单。”
　　老人怒其不争，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哪些个江湖巨鳄不特立独行呢？怪才才怪，一般有个性也是有能力的象征。
　　“对我来说一个样！”
　　许清闲敷衍搪塞，常人看来，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可欣，和你在一起？”
　　“原来你知道了，哈哈，她啊，简直就是个活祖宗，赶都赶不走。”
　　“照顾好她…”
　　一老一少秉烛夜谈，直至天蒙蒙亮，许清闲方才抱醉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