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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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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上的咖啡店,临街的玻璃窗被半边逸出的凉棚掩住,除了那方还略有文艺情调的招牌,整个店铺都浸染在喧嚣的市井之中,早已没了优雅和安静。
安然拿着湿巾,微微蹙着眉,擦拭着桌子上的灰尘。
陶冶淡淡看着他,把刚上来的冷饮往安然的方向推了推。“不好意思了,但是这里很少有人能注意到。”
“我知道,没关系。”安然连头都没有抬。
陶冶翻了翻手机,打开手机相册,伸出手,轻轻将手机推到安然面前。那双眼睛依然淡淡的,像是看遍了尘间烟火。
安然抬眸,恍惚间,竟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着和秦阳相似的气质——表情永远都是淡然自若,那双眼睛,似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恐惧是何物。
他不仅心中有些发冷。
陶冶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店里的主要收支,大概都在这里了。”
安然猛地看向他,愣了一愣,掩住了心中的惊讶,又低下头,看了看陶冶的手机相册。
“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不久在安总的公司,安总还说过,人性总是复杂的。不知这句话,您还记得吗?”
“当然。”
“所以我这样做了。”
“非常感谢。”安然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枚信封,“这是陶先生先前寄存在我那里的,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
“寄存?”陶冶犹疑地问他,眼神轻轻瞟了一眼那枚信封。
“这是你应得的。我就知道,陶先生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陶冶吸了口气,挺直了身体:“为什么?”
“因为你不甘心,因为你有欲望。”
陶冶看着对面的人,盯着他黑色的眸心,却看不透那其中的深邃,那双眸心,清明润泽,却深不见底。
安然翻了翻那手机相册,眼中的光逐渐亮了起来,叹了口气:“看不出来,小小的星河之隅,还真是个宝地啊。不知道是地段得天独厚,还是英秀经营有方呢?”
陶冶听他这话,突然有种莫名的担心。看他略微扬起的嘴角,又看了看自己手边的信封,光影一晃,陶冶顿时连问一句安然为什么这样做的勇气都没有了。
果然,人性都是复杂的。
临街的店铺外,放着狂荡不羁的口水歌,癫狂又颓废,嘈杂的旋律不停地往咖啡店灌进来。窗外往来的夏日女郎,衣着依旧清凉,只是各个步履匆匆,留下的,只有那嘶哑力竭的俗腻歌声而已。
S市,偌大的体育馆,空旷明亮,洲际运动会选拔赛迫在眉睫,各支队伍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适应场地,磨合动作,做好最后的准备。
裴英秀所在的E城队,适应场地训练被排在了下午。
人群熙熙攘攘,有刚刚结束训练收拾东西的,还有刚刚进馆排队等候的。
裴英秀已经做完了热身,站在赛台下面,等待着前面的队友结束训练后,进行最后的场地适应。
长拳项目的队友快步走下赛台,拍了下他的肩:“我结束了,你上吧!”
英秀拿着剑,在赛台一角站定,微微屏息,做了两遍旋风脚720。可能是觉得不放心,他在做了一个旋子720后,开始了成套练习。
成套很顺利,一气呵成,连台下等待的其他队伍的选手都看得移不开眼睛。几个头一次参加大赛的少年选手,还崇拜地鼓了鼓掌。
最后一个旋风脚720,裴英秀收势。
腿上那缠绵已久的疼痛,瞬间变了颜色,已然成了一下下锥心的刺痛。
他使劲吸了吸气,余光看了眼周围——到处都是各支队伍的人群,有些乱哄哄的,当然,不少人已经在赛台下看了自己许久了。其中,还有些老对手的熟悉面孔。
英秀觉得那沉淀许久的紧张和危险感又回来了。
“控制好表情,慢慢走,不要着急,不着急……”他自己心中默默念着,一步一步地走下了赛台。
“黄指!”裴英秀压低了声音,忙不迭地叫着自己的教练。“我觉得,我觉得腿不舒服。”
“哪里?还是老地方吗?”教练也开始有些着急了。
英秀摒着气,轻轻点了下头。
黄教练伸出拿着外套的手臂,不动声色的扶住他,轻声问:“还能走吗?”
“可以。”
教练环顾了下四周,有些刚才看了裴英秀赛台训练的教练和选手,对于结束训练的英秀,继续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坚持下,不要让人看出来受伤了。”
“我知道。”
一众队友走在前面,裴英秀和教练紧跟在后面,一群人乱哄哄的很是显眼,不过也很显然,当一群乱糟糟的年轻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就很难再关注到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了。
在 E城队临时租住的酒店里,队医对裴英秀简单进行了诊断。“英秀,我现在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队医叹了口气。
英秀的神经陡然紧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队医皱了皱眉:“应该是有炎症,之前的拉伤已经没什么影响,疼痛更主要是来自半月板的伤势,可我不确定肌腱是否也出了问题。不过,最应该注意的是,照目前的情况看,左腿有疲劳性骨折的风险。”
裴英秀觉得脊背开始发凉,怔了怔,还是问:“之后的事情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是想知道,眼下该怎么办?”
队医摇了摇头,抱着肩:“你也知道,除了吃药和封闭,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英秀有些颓然的伸直了腿,信手拿过一个枕头,塞在了自己的脑后。
“英秀,”队医继续提醒他,“我怎么会不理解你的心情呢,可是,咱们如果这么冒险,我也不能保证,你以后的正常生活会不会受影响……”
黄教练坐在一旁,思索良久,抬眼看了看这位昔日的得意弟子,他的脸有些苍白,甚至还夹杂着罕见的慌乱,虽然他在这一行里面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老选手了,可在常人眼里看来,裴英秀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
他的路还很长。
他的生活,还会经历很多不一样的精彩故事。
黄教练看着他,站起身,轻声说:“英秀,我想问问你,你一定要继续吗?”
裴英秀坐起身,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已显沧桑的恩师。
从年少青涩,到巅峰鼎盛,黄教练总是一如既往地严格,甚至有些不苟言笑,他说出这句话后,裴英秀觉得在酒店房间暖黄的灯光下,教练变得有些遥远又陌生。
“黄指?”他想掩住心中的惊讶,不可思议地笑了笑,“为什么?”
黄教练看着他,眼皮一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这是我为之奋斗的目标,他就在眼前,近得几乎伸出手就能抓到。我没办法放弃它,”他强掩着悲伤和激动,出口的话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是,我曾经是拿了几乎所有能拿的奖项。所有的人都说,裴英秀的职业生涯没有遗憾了。可是……我觉得我还有力气,还有能力,还没有用尽最后的精力,我想挑战,我想证明,证明给自己看,我依然可以。还有……我想在一个盛大的平台,继续我的道路,肯定我的选择……我,不觉得我在做不可能的事情,教练……”
黄教练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他默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英秀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歌,劲爆的欧美金曲,立时溶解了这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又悲壮的气氛。
靳璟温柔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在干什么呢?”
“放松按摩呢。”裴英秀压低了声音,偷偷瞄了眼教练。
黄教练见状,笑了下,转身出了门。
“那个……我就想问问你,你紧张吗?你不要有压力,如果成了呢,那就等于创造奇迹了,如果不成呢……你可以回去E城,吃遍美食,也没什么损失啊。当然了,如果你还是那么淡定,那我也许会来欣赏哦。”她的语速很快,声音却依旧温柔,像一只渴望小鱼干又不敢掀翻瓶子的小猫。
裴英秀觉得心中一暖,眼睛也笑得弯弯的:“选拔赛而已,我还没那么紧张,想来就来吧。要注意安全。”
靳璟此刻,正站在酒店的楼下。
“那么……你住几楼几号房?”她笑着歪着头逗他。
裴英秀猛地一机灵,连忙问:“你在哪儿?”
“你楼下啊。”
裴英秀望了望窗外,已经傍晚了,天边的落霞绚丽如血。
“你怎么又玩这种惊喜游戏?一个人到处跑,不怕危险吗?”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长得也很安全,再说,默默坐在看台的角落看你比赛,这种体验不是很好啊。”
“行啊,我欢迎你霸气的坐在看台中央。”
半个小时后,裴英秀在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厅看到了靳璟。
在裴英秀拥着靳璟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
“你还好吗?”
“你总是这么问,像是我每次都是从外星回来的一样。”
靳璟也笑了:“那我以后就问,你是不是有事了?”
“那还是不要问了吧。”裴英秀笑了起来,把靳璟搂得更紧了。
“我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好像不太好啊。”靳璟还是有些担心,“会影响你吧?”
“要是这么容易被影响,那我早就被吓死了。”
靳璟抿了下头发,“我承认,我到现在还很紧张,”她使劲咽了下唾沫,“我已经看到你了,放心了。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回去了。”
英秀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看看男朋友的风采就要走?我不批准。”
她有些窘,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下一条紧急通知,“学校紧急组织培训,要求必须要去,我也很意外。所以,这次只能先回去了,”靳璟看着他,觉得心也跟着跳得更快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回就特紧张。”
靳璟一连说了好几句紧张,英秀感受着腿上的异样,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了,他俯首,贴了贴靳璟的额头,“那你之前看比赛怎么不紧张?”
“可能这次是选拔赛的原因吧。”
“那就是你太不了解自己的男人了,”裴英秀勾了下靳璟的鼻尖,笑得玩味又邪魅,“比赛的情况我心里有数,我不会以被虐的状态来参赛,当然,就算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我尽力了,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还真是淡定。”
“淡定是要建立在自信强大的基础上的。”他坏坏地一笑。
一夜过后,趁着太阳初醒,靳璟就匆匆告别了S市,踏上了回E城的列车。
距离比赛,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最后一次适应场地的训练已经结束,裴英秀并没有参加,而是在队医的房间里,做着最后的治疗和按摩。
他趴在床上,心里有些乱乱的,拼命抑制住不再想,可脑海中却总是闪现出那次灿烈的比赛,疼痛,倒地,刺眼的镁光灯,还有冰凉的担架。
裴英秀用枕头盖住脸。他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一瞬间,他又忽然想到,靳璟离开了S市,也好。万一出现了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况,她也不会亲眼看得到。
如此,英秀慢慢平静了下来。
靳璟已经回到公寓,躺在床上,拿过手机,不知不觉得翻看起了那个“应援会”的微博。
果然,裴英秀参加选拔赛的消息被置顶。而最新的几条消息,都是关于洲际运动会选拔赛的。
那群坚韧执着的粉丝,又出征了,微博中,还晒出了粉丝们在S市聚会时搜寻的美食、逛街的欢乐,还有S市几处著名的景点。
每逢这样的比赛,总是粉丝们相聚的好时光,只是,靳璟看了看窗外依旧茂盛的梧桐——选手背后的故事和心情,他们也许永远也不能完全知晓。
再往下翻微博,除了聚会和逛街,终于有了比赛的相关消息,“今天最后一次踩场训练,E城的选手悉数到场,但是没有见到裴英秀。”时间正是今天上午。
靳璟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她有些后悔离开S市了,在他可能是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靳璟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逃兵。
她顾不了那么多,急忙打开抢票软件,却已经晚了,连飞往S市的机票,都已经早早售罄了。
靳璟呆愣愣地站在窗前,拿起手机拨了号,想了想,又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既然已经不能陪伴,那就不要给他再添纷扰和牵绊了。
二十四个小时很快过去。
裴英秀已经来到了运动馆,在后台热身场地开始准备,他看了看表,离自己上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队医低着头走了过来,悄声问他:“听我的,还是打一针封闭吧。”
“还是不要了。”
“那你想怎么办?就这样等着真出状况吗?”队医有些着急,声音也提高了些,他突然觉得不妥,又望了望四周,提高了警惕。
“我还是吃止痛药吧。不是还有一个小时么?”
“止疼药毕竟见效慢,万一……”
“打针的话,”裴英秀压着声音,“我总是觉得眼前都是模糊的,以前打针上场,没有一场是发挥满意的,我不冒这个险。”
“你这个傻瓜!”队医有些急了,“你这样才是冒险!”
“吃药吧,就这样。”英秀没再多说,走远了些,开始热身。
选手们一个个上场,裴英秀也离开了热身场地,进了场,做了最后的准备,脱下外套,系紧鞋带,拿起剑。
现场DJ报了名字,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明亮的灯光下,灰蓝的赛台上,欢呼声过后,全场又安静了下来。
肾上腺素急剧上升。
裴英秀抱拳行礼,一个弓步开始了全套动作。
一切都似乎很顺利,弓步、虚步、平衡……接下来,是一个燕式平衡。裴英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