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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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灯光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水彩般的五颜六色相互交叠。
一层叠着一层，水乳/交融。
光影的界限被抹去，四面的灰白遭到渲染。
一滴水墨，于中心处渐渐晕开。
当画面全然被玫色染去，江及忽然意识到，他在做梦。
一个玫瑰色的梦。
梦里走出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女生。
他眯眼辩了辩，那是施屿。
明媚的阳光自上而下地压下来，女生似乎从光里走来。
娇艳得不像话，像花园里最艳最红的那朵玫瑰，美得肆无忌惮，但却一根刺都没有。
她把自己身上讨人厌的刺悉数拔光，邀请着江及去触碰她。
形形色色的人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一个中年女人上。
——那是他的高中班主任。
中年女人坐着，不怒自威。
她的面前坐着江及的母亲，施屿在旁杵着，低眉垂首。
“施屿，你父母怎么还没来？”班主任头发被高盘起，睇了一眼名单后盯着施屿。
施屿双手攥着衣袂，说不出的紧张和慌乱。她咬着唇抬头，欲言又止。
最后只支支吾吾说了句：“我家长……来不了的。”
班主任神色怔了怔，似乎也不好意思因为一个学生把江及的母亲晾在那里那么久，她敞开天窗说亮话。
“您好，我是江及的班主任。首先谢谢您百忙之中赶来，其次找您来是因为，我们大多数老师都觉得，您的儿子江及与这位女同学施屿在早恋。”
江及看到施屿的身子僵了僵，他对上母亲眼神里的询问信号，抿了抿唇。
只踌躇须臾，便看似理直气壮地开口：“是我主动……”
只是话音还未落，便被施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是我，是我在追江及，江及拒绝过我，但我死缠烂打……对不起，让你们误会了。阿姨我不会再打扰江及了。”
哭腔似乎要从咽喉中迸发出，江及的母亲似乎也知道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极其难堪，她适时开口：“没事，阿姨不在意的。施屿对吧，你先出去吧，我想跟老师谈点事情。”
施屿捣蒜般点头不止，落荒而逃似得走出了办公室，或许是因脚步太凌乱，最后还一个踉跄，堪堪扶住了墙壁才没有摔倒。
“妈，那我也出去。”
母亲顿了顿，抬眼看着江及，眼底有些复杂，最终还是点了头。
——
他在楼梯的杂物间找到了施屿。
呜咽声从一堆堆积尘的牛皮箱子中传来，是克制得无处释放的失落。
江及唇线抿直，双眸里是不知所措和妄自菲薄的汹涌。
脑海里是反反复复的告诫声：你看看你爸，人这一辈子，没有人会真正爱你的。
他感觉特别沉重，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长睫忍不住地发颤，喉咙发干。
所有人都觉得是江及看不上施屿，没有人知道，是江及觉得自己配不上。
他在情窦初开的束发年纪里发现了个宝藏，手里持着一把极其般配的钥匙。
但他辗转反侧，不敢去开。
施屿于他，是被土埋藏的宝藏，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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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是带着梦里、也是高中那段时间的沉重感醒来的。
头脑里昏昏沉沉，眼前天翻地覆，滚烫自上而下袭来。
——他发烧了。
江及刚回国，家里还没来得及准备一个齐全的医疗箱，连个体温计都没有。
他忍着脑袋里的混沌一片，捞起钥匙出了门。
他只知道市中心有家药店，离家有点远。
他自知自己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索性去了车站等车。
今天阳光正好，可明媚的光线却刺得江及眼睛直痛。
他眯了眯眼，头晕目眩间，他看到昨晚徘徊在自己梦里的身影切切实实出现在他眼前。
以及，身旁多了个男人。
——那个男人远看似乎还长得挺帅，是女生喜欢的类型。
两人在马路对面并肩走着，眼看着就要拐进看不见的路口。
江及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简单点了几下，一边起身迈步走去。
铃声只响了须臾，那边便接通了。
“江大编辑，早啊。有事吗？”
江及的眼皮跳了跳，觉得这姑娘给自己的称呼还挺多的，一会“及及”一会大编辑。
他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喉咙一阵干渴，说不出话来。
清了清嗓子，嗓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哑：“在哪？”
“诶小心——”话筒里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江及抬眸远眺着马路对面。
两人站在光线盲点，建筑物打下的黑影盖在二人身上。
一辆摩托急速驶过，男人一把拉住施屿往里靠，因为惯性，施屿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一个凭空而来的声音不适时也不符合此情此景地在江及的脑子里响起：投怀送抱。
江及只觉得眼睛像是被针戳得刺痛。
他收回目光，闭了闭眼。
“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施屿的声音在耳畔萦绕。
许是发烧的缘故，他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琢磨。
脱口而出：“施屿，我发烧了。”
……
——
施屿一觉醒来，主卧里的叶阮舟已经去上班了。
她把身形拉得颀长，将懒腰伸得尽兴。
她庆幸自己昨晚喝得并不多，现在不至于头晕目眩的。
手机里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她点开，是一个好友申请。
施屿是非认识的人不加，而对方也似乎是害怕施屿拒绝，加好友时带上了验证消息：我是林池许，昨晚在pub加了你朋友的。
施屿顿了顿。啊……那个斯文败类。
她也没有犹豫多久，便点了同意。
之后就没再管，去洗漱一番后回来，林池许给她发了条消息：有空吗？想跟你谈谈。
她对于这样开门见山的人感到惊奇，本想拒绝，可对方似乎能透过网线洞悉她的想法，复发了句：关于叶阮舟的。
她皱了皱眉，昨晚叶阮舟加完好友就把手机丢到她手里，这人这么快就问清楚名字了？
对方说到这份上，施屿早就把好奇心害死猫这句名人名言抛于脑后，她问清楚时间和地点后便出了门。
见面后林池许也特别直率，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追叶阮舟，你能不能帮帮忙？”
施屿还没来得及惊讶，转眼间林池许就把自己的个人情况尽数抛出，随后就开始自说自话地问叶阮舟喜欢什么礼物。
一顿操作把施屿搞得云里雾里。
然后江及就莫名其妙给她打了通电话，往常慵懒的嗓音里此时掺杂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任性，施屿有些无奈。
发烧关我屁事啊？
心里这么想着，可嘴里却是另一番言辞：“多少度？”
那边静了一会，“……不知道。”
施屿听到那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隐隐的咳嗽声。
“我刚回国，父母还在国外，家里连感冒药都没有，我在这边只认识你一个人。”
施屿被他说得恻隐心动，她抿了抿唇，用听似感动的语气问：“大编辑是在卖惨吗？”
江及：“……”
施屿酝酿了一肚子的怨言打算来个反向卖惨，再适度地控诉一下江及等资本主义的剥削。
怎料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让她刚存好的哭戏没了地撒。
电话刚被挂断，江及就给她发了微信消息。
【体温计和发烧药。】
接着是一连串的地址，然后是转账。
态度强硬且不容拒绝，让施屿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实诚地笑出了声。
林池许在旁注意了她挺久，这会儿看她挂断了电话，又兀自笑出声，不经意问：“怎么了？”
施屿敛了敛笑意，带着歉意道：“没什么，有个小孩子发脾气。对不起呀，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要不……我们明天再约吧？”
答应了别人要出来，结果刚出来没多久就要走。施屿觉得自己等同于放了林池许一次飞机，她为了表达歉意，只能再约一个准确的时间。
但林池许除了性格过于直率，但社交礼仪确实得当的，他笑了笑：“没事，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不急的，有空再约。”
——
施屿拎着药袋按着江及家的门铃时，江及像是早就等着了。门铃只是轻飘飘地响了一声，施屿面前的门便开了。
江及直直地站在门口，神色寡淡，五官轮廓利落分明，看到她的那一刻，眼角微微一挑，眼眸里像是渡了光，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初次见面时，施屿就准确地给这个人的长相下了定义——妖孽。像是从赫利俄斯那里偷来了一束太阳光，略施法术加冕到自己身上，眉眼间几乎是戳着施屿的审美长成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下的光影衬得他五官精致，鼻梁挺直，下唇饱满，弧度犹如上弦月，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一瞬间竟让人生出宛若神祗的感觉。
江及让出位置让施屿进去，自己关上了门。
施屿随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走近刚关了门手还没来得及从门把手上撤回来的江及，轻声呼出：“别动。”
随即微微踮起脚，将手背贴近江及的额头上。
这一刻，江及忘记了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施屿生来体寒，冰凉的手朝额头一贴，轻轻松松将发烧酝酿出的燥意和脑袋里的浑浊驱散。
脑袋里什么昏沉的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感受，是施屿的手放在自己肌肤上的触觉，轻柔也细腻。
这一刹那，他甚至忘了呼吸，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他能感受到手机在震动，也能感受到春风将窗帘吹起，听到书被吹得翻页的“哗哗”响，但这些东西在此时此景却突然通通与他无关。他像是处在了另一个次元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物都被神虚化，渐行渐远，唯有一样东西是真真切切的，那就是施屿。
她离自己真的太近了，近到他能看到她为数不多的唇纹，眼前放大的绛唇，唇珠清晰可见，唇瓣丰盈，色泽鲜明，每看一眼，都要沉沦。
她好像好好打扮过了，眼尾似乎变长了，一颦一笑，乱人心曲。
可转念一想，这是为了见其他男人的。
他的意识忽然就被自己扯回了现实。
施屿已经收回了手，软糯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怎么不去医院？”
江及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发哑：“没必要。”
施屿动作顿了顿，没说什么。
她看完药物的说明后，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在哪里烧水？”
江及指了指厨房，他看着施屿进了厨房后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空气中生出了莫名的甜蜜，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后来他被施屿赶回了床上躺着，一块湿毛巾随手就“啪”在了他的额头上，动作倒是粗鲁得很。
“三十八度六，还不去医院你挺牛逼的。”施屿顺着光照来的地方仔细辨认着体温计上的红线，用最软的声音说出最尖酸的言语。
她转身走近床缘，把体温计放回盒里，像个老妈子一样语重心长道：“药就放在这里了，一天三次，待会水温了你就吃。”她顿了顿，又说：“好像没别的事了，我走了。”
江及反应很快，在施屿话音刚落时就接上了话：“药是要饭后吃的吧。”
施屿点点头。
“那我中午吃什么呢。”语调被拉长，施屿对上江及眼眸里的几分玩味，顿时知道这个男人打得什么鬼心思。
施屿有些不可置信，噎语，“你——叫外卖啊。”
“发烧能吃外卖？”理直气壮的模样全然将外卖也可以叫白粥的事实抛于九天云外。
但施屿恰巧也忘了这个事实，想着今天也确实是闲，不如散发点善意照料病人普度众生。
唉，我真伟大。
如此一想，施屿心情都要豁然开朗起来。
“好，姐姐给你煮粥吃。”就连声调都要比刚才好听了。
也没看江及什么表情，就径直走向厨房左看右看，最后在冰箱里找到了一些青菜，她寻思着做个蔬菜粥凑合算了。
她提高音量朝江及的房间喊：“你先睡一觉。”
手里动作不停，刀一起一落好多个来回，切好姜丝后又将芥菜洗净切碎。
一个简单的蔬菜粥还不至于忙忙碌碌，她甚至在等待熬制时玩起了手机。
兴许是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她咯咯笑出声来。
也没笑多久，她就感受到男人的气息带着侵略感自上而下地压来，沉稳而不轻佻的声音在后上方跳进她的耳际：“很好笑？”
施屿着实被吓了一跳，一阵慌乱中下意识把手机闭了屏。
江及看了看黑了屏的手机，目光又转到尚在熬粥的锅上，方才平息下去的发烧带来的不适感又卷土重来，他拢了拢眉，状作不经意地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屋，你男朋友不介意？”
施屿被这个问题问得满头雾水。
我哪来的男朋友？我好像是跟他说过要找男朋友，他是不是来试探我的？如果我说没有，那我是不是就会谎言不攻自破？不行！不能破！
施屿的神情顿时没了那几抹迟疑和心虚，反倒是理直气壮。为了证明自己渣女的身份，脑里转了几圈她曾经看剧总结下来的渣女会做的行为。
最终将其中一种行为标了高光。
她踮起脚尖，倾身向江及靠去，姿势暧昧旖旎，身子像是要倒在江及怀里，但是却凭自己的重心堪堪停住，一种似贴未贴的姿势让人欲罢不能。
她的声音多了几分妩媚的韵味，捏着腔调，气息随着一字一句的吞吞吐吐尽数萦绕在江及耳侧。
“介意又怎么了，没了这个……”她忽然低笑，“还有下一个。”
一字一句，一停一顿，都让江及燥意起伏不定。
他反手抓住施屿的肩，将她抵在清凉的瓷砖墙上，看着眼前被他的动作吓得余惊未散的小姑娘，学着她刚刚的姿势，附身向前，压低声线，慵懒又性感，直达心底。
“所以姐姐这是在撩我？还是……想让我，成为下一个？”
一股紧张感席卷了施屿的每个细胞，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意识因为男人的气息变得浑浊而迟钝。
脑细胞将江及的一句完整的话变得细细碎碎找不到重点，说出的话也变得期期艾艾：“为……为什么是、姐姐？”
只见江及沉沉地低笑，眉眼弯起，浑身上下都在勾人。
“刚刚不是还说，姐姐给我煮粥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