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巴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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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的话，不可谓不重。顾衡祉看着跟在裘瑛身后缓缓走来的林越越，眼神里忍不住地染上了一丝歉意和心疼。
林越越低着头，仿佛礼部尚书口中的是不相干的人。她规规矩矩地行礼，随裘瑛站在太后身旁，没有出声。
苏尚书没有注意到林越越的到来，他继续高亢道：“靖国王后，当贤明端慧，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以礼德服人。和颐郡主既无过人之处，名声亦有损，若是一个江湖道士随口的两句胡话便让她成了王后，靖国威严何在？又何其不公？”
顾衡祉神色愤然，掷地有声道：“事在人为。命数若是天定，叫苦读十载的学子如何作想？叫辛勤劳作的百姓如何作想？又叫满朝殚精竭虑为国为民的文武大臣如何作想？”
“一句命定，便可无视他人所做的努力，荒谬至极。”
靖王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触动了许多人的内心，自己如今的成就是多少汗水铸就的，若是一句命该如此，又置从前的付出于何地呢？
“太后娘娘，齐国之难，犹在眼前，当居安思危，引以为戒。切不可叫迷信之说乱了靖国的天下！”礼部尚书一字一顿。
齐国是太后的母国，本是十分强盛，却因齐王晚年沉迷长生之道，倾举国之力问仙求药，才叫靖国有了打败齐国的机会。苏尚书这句话，简直像在直接扇太后的耳光，就差明着骂她把齐国的祸国风气带到靖国来了。
自靖王登基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了。太后怒极反笑，不过一个林越越，值得谁在这背后如此大动干戈？谁成亲不先对个生辰八字算算姻缘，到她这里，就变成了乱国迷信之说？
靖王真是羽翼丰满了，竟然当众给她如此难堪。她见场上众人的反应，自知此事再无回旋之地，便压抑住心里的怒气，语气缓和了些：“今日让大师来，本意也不过是想给宴会添点乐趣，怎料造成了这幅局面，叫苏尚书误会本宫是那心怀叵测之人了。”
“臣不敢。”苏尚书跪地。太后本就是异国之人，又一直咬着权利不肯全部放手给陛下，野心难测，该防。
“本宫也是一番好意，既然陛下坚持，便不强求了。”太后面露伤心之色，轻轻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林越越：“和颐，你说呢？”
礼部尚书这才发现林越越就站在旁边，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又看了看她娇柔瘦弱的身躯，觉得确实有些过了。
林越越垂眸，太后是在找她要台阶下呢。她轻启朱唇，缓缓道：“臣女路遇劫匪，名声有污，却不曾主动将此事禀报太后娘娘，实在愧对娘娘的厚爱。”
太后怜爱地伸手，摸了摸林越越的脸：“你也是个可怜孩子。这世道对我们女子何其不公啊，遇匪又非你所愿，此事本就不该张扬，却因着我的一时兴起叫你受这样的委屈，是本宫对不住你才是。”
她又转身面向台下的所有人，面色严肃道，不怒自威：“要是有人往外瞎传了什么，可别怪本宫翻脸。”
事已至此，她主动表达歉意，又压下了大家对林越越的议论，至少不能让林悠党的那些官员把这次的事情算到她头上。太后心里有些憋气，林悠杀她亲人，灭她母国，她如今难得想对他女儿好一些，还要受这样的气。
太后把手收了回来。至少礼部尚书和靖王当众揭开了林越越的痛处，林悠党的官员也算跟他们有了嫌隙，也不算太亏。
不过局势越来越紧张，她要加快手里的动作了。等这些人真的查出了当年的真相，以林悠的名望，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而且靖王羽翼日益丰满，她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
苏尚书怎么听不出来太后是在讽刺他，但他也觉得自己说得那些话确实太重了。可方才太后如此咄咄逼人，他也是无奈之举。
靖王才正式掌权不久，本就如履薄冰。太后又筹划要给他娶林越越——这样一个没有强大母族、名声又有污点的女人为王后，究竟是怀的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他若叫太后得逞了，才叫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只得对不住和颐郡主了。
“臣一时失言，多有得罪，还望郡主宽恕。”苏尚书施了一礼，十分诚恳地向林越越道歉。
林越越温柔一笑，不卑不亢地弯腰回礼。
见她这幅模样，苏尚书心中愧意更甚。这个小娘子被牵扯到他们的政治斗争中，属实无辜。
“好了好了。”太后恢复了脸上的笑意：本宫今日不过是想让大家一同开心开心，不曾想大家竟这般较真，一下子倒叫本宫不知如何收场了。”
“本就是图个乐子，都回位置上坐着吧！”魏国公也出来打圆场：“你说说，这原本氛围多好啊！大家不要辜负陛下和娘娘的美意，要好好享受表演和美食才是。”
众人皆回到了位置上，宴席的氛围又回到了起初的模样。丝竹靡靡，欢声笑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林越越缓缓走远的背影，顾衡祉心情复杂。林越越在他面前一向清高冷静，怕是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样不堪的时候吧。
若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是不是也会心怀雀跃地准备选秀？
顾衡祉嘴角向上扬了扬，真是难以想象她小女儿家的样子。
今日之后，他与太后的矛盾算是一定程度上公开化了，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宴席结束后，一行人也回到了齐河侯府。
一进门，侯夫人直接就给林晚晚脸上来了一巴掌：“你还嫌你庶女的身份不够明显吗，上杆子往太后眼前凑，真是把我们侯府的脸面丢尽了！”
这一巴掌，将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林越越也十分意外。
林晚晚猝不及防，她左手捂着脸，满眼恨意地看着侯夫人：“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是太后娘娘召我过去的，我如今得了娘娘的许诺，怎么不是给我们侯府长脸？”
“好，好，好！”侯夫人指着林晚晚，对着侯爷骂道：“看看，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宠出来的好女儿！”
“夫人你怎么发这么大火呢？这，晚晚入了太后的眼，也是好事啊！”林裕被侯夫人的模样吓到了，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你懂什么？她一个庶女出现在宴席上，你听见其他夫人小姐怎么议论我们侯府的吗？我说二姨娘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原来是存了这样险恶的心思！”侯夫人双手抱胸，愈骂愈烈：“入了太后的眼，哼。太后说让她入宫为妃吗？不过就是让她在家等旨，如今就敢跟我顶嘴了，真是给你脸了！”
侯夫人越想越气，对着林晚晚又是一巴掌：“以后你是否飞黄腾达还尤未可知，但今日过后，齐河侯府乱嫡庶、没规矩的传闻就会飞满京城。面子就不说了，哪家有头有脸的还愿意跟侯府结亲？真是为了一己之私置整个侯府于不顾，好一个狠毒心思的。”
侯爷一下子又觉得侯夫人说的十分在理，也慌乱起来，有几分后悔今日带林晚晚一同去了。
林越越见眼前的场景，觉着有些好笑。
侯夫人不过就是生气林晚晚没有把那盘糕点悄悄让与林倩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见不得别人好。事已至此，林晚晚确实算是得了一句太后的承诺，虽未明言到底如何，但只要齐河侯府为其经营一番，也是十分有机会的。
侯夫人心胸太过狭隘。就算林晚晚入宫了，二姨娘永远还是府上的姨娘，若是好好栽培林晚晚，今后对她和林倩倩又何尝不是一番助力？
此时她的辱骂，只会加重林晚晚不惜一切反扑的心思，给自己带来麻烦，又是何苦。
果不其然，林晚晚眼中的恨意更浓：“母亲，您继续打啊，等传旨的公公到时见着我的样子，女儿可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侯夫人呼吸一滞，却没有再对林晚晚动手。她对侯爷吼道：“你看看你的好女儿，是不是想气死我？”
看着林晚晚嚣张的样子，林倩倩也很气愤：“目无尊长，性情乖张，还没飞上枝头，嘴脸便如此丑恶，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当时你若是把机会给了我，侯府的兴旺才真是指日可待。如今你因一己私欲断送了我们大好的前程，还不知悔改，实在可恶！”
林晚晚闻言冷笑一声：“ 妹妹若是姐姐，便决不会说这种话。姐姐有心让妹妹帮着一起欺瞒太后，妹妹是绝没有那个胆子的。”
“够了。”侯夫人眼睛微眯，她倒是一直小看了这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庶女。三言两语就给倩倩扣上那么大顶帽子，真是个狠毒之极的人。
现在还没飞出去她的手掌心，就这般不服管教，可别怪她心狠手辣了。这后宅之中，阴私手段可多了去了。
“伯父伯母，越越先回去休息了。”他们的家事，再留下去只更加尴尬。林越越不想再参合其中，请辞道。
“你先回去吧。”侯夫人微笑着说道：“也是抱歉，让你见笑了。”
“天色也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啊！”见林越越要走，林裕也不想留下，夫人发起彪来的样子太过骇人。
侯夫人抬眼看了一眼齐河侯，他便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
林越越最后看了一眼捂着脸的林晚晚，带着杜霄和赏心转身离去。
羽翼未丰便暴露爪牙，受些罪过，也是她该自己承担的后果。
快走到北苑了，四周再无旁人，杜霄心有余悸地开口：“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侯夫人对自己的女儿也下手太狠了。”
方才林晚晚的手都快捂不住脸上的肿了，看得他对女人的凶狠都有了新的认知。
夜间风大，树枝嘎吱作响，过了一会林越越才似感慨般地轻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一个人不够强大，那他手上拥有让人眼红的东西，便是他最大的罪过。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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