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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逃离 ...

  •   震耳的枪击声在山谷回荡。
      长江狼狈地滚了个圈,堪堪避过一颗子弹。耳朵火辣辣的疼,他抬手一摸,再看,有一抹血迹在指尖。心跳像击鼓一样,耳中一片轰鸣。
      冯健学拽过长江,躲在石后,哑声道:“不要命了,这时候发呆。”
      虽说在山上呆了几日,可长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冯健学这么一喝,他醒过神,立即给枪上膛,瞄准山下一片混乱的队伍。
      他枪法准,专门打队伍中的马匹的腿。
      冯健学到底才上山,纵是再胆大,也不敢杀人。他枪法又不如长江,这会子一边躲着射过来的子弹,一边往山下胡乱射,直射到袋中子弹耗尽也没射中一人一物。
      他扭头看长江,自对战开始,长江只发了四枪,枪枪命中运输队中载物的马匹大腿。马受伤倒地,马车上的东西滚落一地。冯健学眉头死死皱着。他擅长拳术,幼时还跟着个老和尚学过几手。现在在心底将自己与长江做了个计较,愈发不平,恨不得跑下山与那些人打一架,好叫他们识得他的厉害。
      因长江的枪法准,也引起下面人的注意,往他们这边射来的枪子儿越发密集。冯健学背靠着山石避着,扯了扯长江的衣角。
      长江侧头。
      “咱们换个地儿。”
      长江知道火力加大,躲避起来吃力,点头应是。
      两人猫下腰,迅速向下移动。
      没跑几步,突然一声巨响,整个山仿佛都在颤动。长江一个不留神,脚一滑,身子向后倒。冯健学眼尖,顶上右肩,右手顺势揽住长江。长江这才不致跌倒。
      “火炮?”冯健学与长江诧异地看向山下。
      山下的人比他们还混乱,两百多人被这火炮一吓,惊得四处逃窜。加上山上不知哪个枪法很精准的神枪手,乘着敌人慌乱放冷枪,几乎枪枪命中。被枪击中的都是有武器意欲反抗的军人。伤处无一例外,均是右手手腕。
      冯健学原没留意,他见长江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处,悄声问了,才晓得内里乾坤,不由张大嘴,愣愣地说:“太神啦,这什么人啊。”
      长江往上望了望,说道:“该是大当家藏身之地。”
      “我那健康大哥可没有这等好枪法。”不止冯健康,整个冯家会都没有这样的好手。
      朱校长是文弱书生。
      那这个神枪手应该便是那个叫曹晓生的了。
      胜利来得很突然。
      长江看着冯健学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下却是茫然。
      两百人的队伍竟然被冯家会这样的乌合之众打跑了,运载的粮食、枪械全数进了冯健康的口袋。
      当初,有谁想得到呢。运输队比他们想象还要不经打。吓跑运输队的火炮,不过是几颗土制的地雷。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朱正明着人埋在运输队途经之地,掐着点儿引了。再加上曹晓生弹无虚发的枪法。他们竟以少胜多。
      冯健康乐得合不拢嘴。朱正明一贯严肃的脸上也带着微笑。冯家会几乎沸腾。冯健康将寨中的酒全部取出,宰了两只羊,几只鸡,并往年腌制的野味,大摆筵席犒劳属下。甚至寨子里关着的大掌柜也被放出来吃席。
      长江小口小口的喝酒。他酒量好,但是因父亲酗酒的缘故对杯中物不感冒。
      冯健康与朱正明挨着桌敬酒。到了长江这一桌,冯健康豪气地大笑,拍着长江的肩:“小叶,你了不得啊。曹先生都夸你枪法好。”
      长江一愣,看向冯健康身后的曹晓生。曹晓生喝了点酒,脸上染上些许红晕,嘴角微微翘着,整个人柔和而亲切。他见长江看他,便冲他一笑,比出大拇指。长江极少得人称赞,面皮薄,耳根都红了。
      “小叶,”冯健康握住长江的手,恳切地说:“留下来帮我。”
      长江为难地抽出自己的手。
      朱正明见长江连拒绝都这样直白,取笑冯健康道:“你是见着人便想拉到自己身边。”他自己便是被冯健康的豪气与诚恳所打动,跑到他的土匪窝里来的。如今见他拉拢曹晓生不成,又去拉拢长江,不由得好笑。
      曹晓生也跟着嘻嘻笑道:“叶兄弟,别答应大当家。你跟着我好了。”
      长江看着他们,心里茫然的感觉越发深重了。
      这种想要与他们一起大声笑,肆意玩闹的欲望……
      大掌柜提拉着壶酒坐在门槛上。长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老少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天上半圆的月亮。
      山里的夜晚静极了。
      汉子们在屋子里吵吵闹闹不得消停。
      大掌柜灌了一口酒,叹道:“长江,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长江不语,垂下眼。
      大掌柜又说道:“冯健康是个好人,朱校长也是个好人。这个世道,好人总归是过得要比别人难一点。你还小,年轻气盛,人又善良老实。被他们吸引,很正常。可是,长江啊……不能啊……”
      “我晓得的。”长江看着自己的掌心的子弹壳。他晓得的。想要大声笑,想要肆意而为,想要被需要,想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那些欲望,都是要不得的。冯家会再好,冯健康兄弟再和善,山上的日子再惬意,也抹杀不了他们土匪的身份。
      “咱们今夜便离开吧。”大掌柜说。
      长江回头看了看,点头道:“好。”
      那夜,长江背着大掌柜走了几十里路。
      一路竟畅通无比,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

      山林里的风刮起来总有股妖异的狂野。
      曹晓生盘腿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上,衣衫单薄,脸颊微红,风一大便要被吹走似的。从他那个位置,正好将黑夜中行走的长江看得一清二楚。摇了摇手中的粗瓷酒壶,他有些遗憾地听到酒壶空空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寨子里传来喧闹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冯健学急匆匆来寻他,告诉他没了长江的踪迹,朱正明正发脾气呢。他被冯健学拽着回到寨子。果然,朱正明一张脸又黑又臭,捡着尖酸刻薄的词儿来训斥手下。曹晓生听着那些拽文的词儿,又瞧着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茫然与害怕的神情,经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还好意思笑。”朱正明气极了:“那大掌柜是唐家的人,若是下山去胡乱说话,坏了咱们的大事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曹晓生拉过一个竹凳子,将朱正明按着坐下,这才笑着说:“我晓得。长江走的时候,我看见了的。”
      “那你还……”朱正明侧头看看冯健康,见他也是不置可否的模样,心下更不舒坦了。敢情就他一个人在这里紧张担心。
      “那位叶兄弟,是不会说出去的。”曹晓生笃定的说。
      “你又如何知道?”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曹晓生笑道:“你可不要再问我如何知道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全凭直觉。”更何况,做都已经做了,还怕别人知道?
      冯健康拍拍朱正明的肩:“与一个毛头小子计较那么多干嘛。好啦,我的朱校长,咱们还是好好与曹先生再聚一聚。明日他可要走啦。”
      朱正明无奈,只得点头,他唤来一个小子,吩咐再上几壶酒与花生米。三人便围着个小碳炉席地而坐。朱正明叹道:“曹先生,你真要重回枳城?”
      曹晓生将手摊到炉火之上,那是一双修长而白皙的手,只是指间多有老茧。是常年握枪、习字留下的纪念。他之前喝了不少,又吹了山风,这时脸上泛着淡淡地红,一双墨黑的眼眸却清亮无比。“嗯。”
      “枳城那边局势太混乱。”
      “嗯,还好。”曹晓生勾了勾嘴角:“我在枳城的时候,旁人还说丰县危险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曹先生勇气可嘉。”朱正明明白强留不住,便举了杯来敬曹晓生:“祝你马到成功。”

      因护国军打近,枳城近日已关了城门,全城戒严。
      奉了唐震百的命出城去交赎金的林小刀走到城门口便折了回去。戒严的事儿唐震百早得了消息,听到林小刀回话,什么也没说,让他先下去。
      林小刀走到二门,被守在二门口的阳凤拦下。
      “你怎么回来了!”阳凤着急地拽林小刀的胳膊。林小刀没料到阳凤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竟有这样大的气力,瞪圆了双眼,讶道:“阳凤姐?”
      “少跟我装傻充愣,你林小刀在枳城里横行霸道,还有你出不去的道理?”阳凤轻哼道。
      林小刀眼睛珠子转了一圈,心里明白阳凤如此作态定是与长江有私。他有心逗弄,嘻嘻笑着握住阳凤的手,顺道捏了一把:“好姐姐,瞧您说的。我是那起子人吗?外面真的是乱得很。您没瞧见,城门周围站着一排排的大头兵。我哪里能出去得了。”
      “你!”阳凤嫌恶地拍开他的手,怒道:“分明是你不愿出城。”
      林小刀也不恼,眯眼笑道:“我是不愿意出去,这兵荒马乱的,我何必为了个傻小子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又不是姐姐,心有所属。若是姐姐与我说说好听的话,我倒是乐意的。”
      阳凤见林小刀一副无赖的模样,恨得直咬牙,揪住他的耳朵,恨声道:“占便宜占到我这里来了?”
      “哎哎哎哎哎哟喂~我的姐姐也,轻点,轻点。”林小刀边嚎边求饶。
      他们俩正闹着,浑然不觉身旁站了一人。
      “闹够了没?”轻柔的声音插进来。
      林小刀抬头,收敛了行色,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三小姐。”
      阳凤不情愿地收回自己的手,还在衣摆上蹭了蹭。
      方一抬头,却是一愣。她与玲珑从小一起长大。玲珑的喜怒,她自然能察觉一二。现在的玲珑面上是无可挑剔的笑,亲切自然又不失矜持。但她就是能感觉到玲珑的不悦。
      “阳凤,你先退下。”玲珑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对摸着鼻子的林小刀说:“林小刀,你别与阳凤一般见识。”
      “小子哪里敢与姐姐计较。”
      “也不可将方才那些置气的话记在心上。”
      林小刀是个乖觉的。立即道:“瞧三小姐说的,小子与阳凤姐的玩笑话,还能时时掂量着不成?”
      “这次出城,你说是谁守在城门口?”
      “回三小姐,是城防队那帮人。”
      玲珑蹙眉,城防队的人近来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哪里都要掺一脚。
      “除了他们呢?”
      “军队上也有人。”
      玲珑沉吟片刻,对林小刀说:“辛苦小刀了。”
      “三小姐说哪里的话,本是小子该做的。”林小刀跟阳凤缠闹了一阵,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玲珑来了,他便急匆匆告辞离开。
      阳凤不甘心,低声道:“小姐……他……”
      “我平日与你讲的那些话都白费了。”
      阳凤也知自己鲁莽,没甚底气回道:“小姐,是阳凤做事不仔细。可,长江……”
      玲珑嗯了声:“让我再想想。”

      长江背着大掌柜在山林中穿梭急行。
      夜风刮骨,老人吹了半夜风,身体大感不适,伏在长江背上咳个不停。
      走到一个背风的岩后,长江停下来将大掌柜放下。
      “大掌柜,你咳得太厉害了。咱们歇歇。”
      大掌柜摇头。“不碍事。快走。”
      长江观察了下周围,从怀中取出一个乎壶酒。这是从席上顺出来的。平生第一次做这事,他把酒壶塞进大掌柜手里,涨红着脸:“大掌柜润润喉”。大掌柜好笑地瞧着长江:“跟着贼娃子胡混了几天,倒把胆子练大了。”
      长江红着脸不出声,看大掌柜抿了口酒不再喝后,又接过酒壶自己喝起来。
      “小子……”大掌柜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叹:“我怕是活不长了。”
      长江一怔,放下酒壶,抹了抹嘴角,直直盯着大掌柜。
      看他这反应,大掌柜心中又是一叹。他原本并不怎么喜欢叶长江。相比固执寡言的孩子,他还是更喜欢像江学诚那样聪明讨喜和善的少年。可是,这么些日子处下来,他觉得叶长江也不错。质朴本真,没什么花花肠子。他老了,离入土没多少时间了。一辈子孤苦,他总得有个送终的人。他试探着问:“长江,你愿不愿意作我儿子。”
      长江仍是不说话。
      大掌柜以为他不愿,心下失望,便说:“你是从内院出来的,瞧不上老头子是正常。老头子虽半截入土的人,好歹在丰县还说的上话,回去慢慢寻,总能寻到中意的。”大掌柜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这时心里又带着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大掌柜,你为什么会选中我?”他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会来事的,难道就因为他背着他逃离山寨?
      大掌柜挑眉:“因为你傻。之前有机会离开丰县,你没有。贼娃子下山抢人,你傻里吧唧跟上来,明明在山上混得不错,听了老头子几句话又背着个半死的老头连夜逃下山。长江,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自己,那你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什么呢。
      为了困在深宅大院中的玲珑?为了疯癫的养父?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生父?
      都不是的。
      冥冥中,仿佛有个人推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是不甘。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我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有兴趣就继续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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