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辞》唐泆

3、木木

　　朽木轻笑，语气平淡，“我怎么忘了买。”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有意说给谁听。
　　说着，他就简单清理了身上的木屑，穿上斗篷，领着门口的傀儡，向山脚走去。
　　风卷起竹苑外的一片枯叶，想将它带入小院，但它被拒之门外。
　　桌上的木屑似乎被闯入的风轻轻拨动，一旁的一个木偶顺着风歪了歪身子。
　　“呵。”
　　是了，朽木去而复返。
　　他站在门外看着那个左右乱动的木偶，轻挑了眉，笑意不明。
　　“嘿，那家伙可算走了，装得累死我了。”这声音略带稚气，很小声。
　　可惜，这里太安静了。
　　所以，朽木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它，眼里闪过抹庆幸，开口道：“那不装就是。”
　　“不装？不行，他看着有点凶，指不定会对我做些什么……”
　　木偶的身子猛地向窗子一侧，那张木脸对着朽木，正好就看见走进来的朽木。他抬起手，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自他袖中飞出，伴着一声带着惊恐的叫声它缠上了木偶的身子。
　　朽木轻轻一扯，木偶便落到他手中。他饶有兴致的笑着，眼神里透着股冷意，朽木的声音有些哑，他说：“我凶？”
　　“呵呵呵……”木偶干巴巴的笑起来，语气里带着讨好，“怎么会，你说什么啊，你不、不凶，是我胆子太小了。”
　　朽木的帽子很大，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木偶看不清他的神色，它想，要是自己的木偶身子要是能动的话，现在一定是颤抖得厉害。
　　朽木猛地一松手，“嗷——”木偶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
　　他提步走向房屋，木偶被傀儡丝拖动跟着朽木一起进了小院。地上细碎的沙砾磨蹭着木偶的半边脸，虽说它没有太大的痛感但是不妨碍它觉得不舒服。
　　“嘿，嘿。”它叫唤着，“打个商量，吊着我吧，我又不重，拖着走我不大舒坦。”
　　“真的啊，拖着我走，我会被这些石头砂砾磨坏的，最后还不是你自己动手给我磨光滑。”
　　朽木没理它，走得愈发慢了起来。
　　“啊啊啊，你就是故意的。”木偶顿时气急败坏，大声吼着：“你之前走得没这么慢，你就是故意的。”
　　“我错了，错了，真的。”
　　木偶有苦说不出，他怎么走得更慢了啊，那什么走得都比他快。
　　“哒——哒——”
　　这是到屋前那两节楼梯了，木偶被狠狠磕了两下。
　　它除了气恼就只能气恼，你给我等着，等我化形了，看我怎么磕你脑袋。
　　突然，它感觉身体一晃，“嘭——”它又摔在了桌上。
　　如果它的木眼睛可以表达情绪，那朽木一定会从那双眼睛里看见愤愤不平。
　　朽木收回傀儡丝，双手环胸，倚在竹椅靠背上，道：“什么时候开了灵智的。”
　　“不知道，有一阵子了吧。”木偶歪了歪身子，让自己面朝窗外，语气不善的说个不停，“你这家伙天天就晓得雕木头，而我就只能看着你……”
　　“嗯？”它一惊。在它正对朽木后，那根摆动它身子的傀儡丝就缩了回去。
　　他看着它，却失了神。
　　半晌，又喃喃自语着，“她话没这多。”
　　“啊，你说什么呢。”
　　“聒噪。”
　　“哼——”

　　“来，您的药。”
　　枯木瞧着大汉怀中正啃着小木雕的娃娃，不禁失笑道：“再吃下去，小猫就没有耳朵啦。”
　　闻言，大汉低下头看向娃娃，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把木雕从娃娃嘴里弄出来。娃娃不满的咿咿呀呀个不停，手脚并用的在大汉怀里扑腾，想要将木雕拿回来。他压低了嗓音，那副粗嗓细声哄着娃娃，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枯木敛眸，漫不经心的问道：“这小玩意看着倒是精巧，不知是在何处买的？”
　　大汉看着没了小半个耳朵且沾满口水的木猫，思索了片刻方道：“就是前面那条街。”他看着枯木不由得憨笑起来，“枯木大夫还喜欢这些小玩意啊。”
　　“呵，是在下的夫人喜欢。”
　　“哈哈，卖这木雕的是个瞧不清样貌的少年。”大汉挠了挠头，“不过他不常来，好像是大半个月才出来卖一次。”
　　枯木看着木猫，笑得开心极了，“这样啊，多谢。”
　　“我得空了就去瞧瞧，指不定运气好，他正好在。”

　　“你这家伙真的好生无趣，自我有了灵识能看见后，你便日日坐在这里雕木头。”
　　“不嫌闷得慌吗？”
　　“你真坐得住，换我可不行。”
　　“哎呦，你快给我揉揉，站了这么久腿该麻了。”
　　“……”
　　“嗯？你怎么愣住了……你什么眼神？”
　　哦，看傻子的眼神。木偶往后挪了挪，小声哼了哼。
　　朽木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它。他将磨光完成的木雕用竹刀分出五形，而后又开始补隙修光等程序，最后用竹刀给木雕完全精细磨光。
　　“你怎么又开始摆弄木头了，你理理我呀。”木偶又向前几分，微微向朽木倾了倾身子。
　　“喂，你理一下我啊，我一个木头很无聊的，你不吗？”
　　木偶很大方的说道：“我陪你聊天啊。”它像是还挺了挺胸。
　　突然它安静了几秒，像是猛然想到什么，又开口道：“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呀？跟我说说呗，我叫……哎？我叫什么？”木偶迷惑的原地转了转，“哈，我没有名字诶，你给我起个吧。”
　　“快，给我……”
　　“闭嘴。”
　　朽木放下竹刀，抬手向木偶一挥，一条青色的发带飞快地缠住了它。
　　被朽木吓到的木偶可算是安静了下来。它翻了个白眼，哦，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木眼珠子不能动。
　　嗯，还不满的嘟了嘟嘴。
　　这人是雕木头雕傻了吗？我又不是用嘴巴说的话，绑住我的嘴有什么用？
　　“喂，想好没，给我取什么名。”
　　“要好听的哦，不要翠花，小红啥的。”
　　它来到朽木身边，用脑袋撞了撞他，见他不理会它就又撞了几下，“闷墩，你说话呀。”
　　朽木一愣，被气笑了，“话都叫你说尽了，我还说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离去。
　　“唉？你去哪？”木偶看着他莫名带着慌乱的背影，有些急了，喊道：“喂！把我带上啊，我一个木头，啊呸，一个人很无聊的。”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算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