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辞》唐泆

2、木木

　　“嘶——”
　　顾安吃痛，想要收回手来，可晓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她的手指轻轻抖动着，声线里带着明显的颤意，“你干嘛？疼……”
　　晓直接无视了泪眼朦胧的顾安，“不会看？取血。”
　　顾安惊了，“谁取血要划这么大的口子的啊。”
　　晓看着顾安手上的伤口，嗯，是大了点，不过，要不要再划大点？
　　顾安瞧了两眼地上的血后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不知道为何看着有些兴奋的黑雾。
　　自黑雾中传来一声轻咳，晓朝李柔柔那儿瞥了一眼，道：“过来。”
　　“嗯？”不远处的李柔柔一愣，叫，叫我嘛？
　　她迟疑着向前挪了挪，“大人？”
　　只见一缕黑雾包裹住顾安手心中的一滴血后缓缓飘起，随后直直落入李柔柔的右眼之中。
　　“啊！”
　　好痛……

　　朽木似察觉了什么，望窗外看去。
　　顾安。
　　他垂头继续自己手中的动作。
　　嗯？
　　“安安姐？”
　　顾安趴在窗边冲他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一截木头：“看，木木你看。”
　　朽木一愣，“看到了。”
　　“怪怪给的，”顾安仰着脑袋，语气里带着些小骄傲。
　　他接过顾安手中的木头，敷衍的回应着，“嗯。”
　　顾安早就了习惯他的敷衍，让她在意的是朽木正在雕刻的那个木偶。
　　“你雕的这个木偶……”顾安皱了皱眉，伸手就去拿。
　　朽木这时却开了口，“安安姐，你新拿来的木头，是雕木剑还是木偶？”而他宽大的衣袖掩住了半成型的木偶。
　　闻言，顾安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木头递给了朽木，道：“要小木偶。”
　　“可。”
　　朽木拿近一看，便发现了木头上明显的血迹，他疑惑地看向顾安，问道：“木头不错，好东西……不过，这儿怎么有血？”
　　“可能是我的伤口裂开了，不小心沾上去的吧？”顾安双手撑着脑袋，不以为然的回应着。
　　朽木静静看了会儿顾安，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指着桌上的一个木雕，对顾安说道：“雕好了。”
　　“嗯？”
　　顾安看着那木雕沉默了半晌。
　　那木雕巴掌大，雕的是尾鲛人。
　　它像是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拿着一小束花。它的发丝分明，刚至腰间，一小缕头发懒懒搭在胸前。鱼尾微微上翘，似在抖落水珠。
　　朽木虽未雕刻眉目，却是硬生生叫顾安从中看出了几分羞涩来。
　　顾安双手环胸，撇了撇嘴，“啧，雕的还真像那尾讨人厌的鱼。”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给讨人厌的鱼的，雕这个，说不定她还更喜欢些。”顾安狠狠的瞪了一眼朽木，道：“就这个了，刚才给你那个就送你了。”
　　说罢，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灵光消失在朽木眼前。
　　朽木有些失神的看着向窗外，但他的竹苑里空荡荡的，未栽花也未栽植树。
　　这里只有一座竹苑，没有绿叶繁花，也未听闻风声虫鸣。
　　他回过神来，神色微暗，盯着方才雕刻的木偶片刻后，拿起刻刀便为它细细雕刻了眉目。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暗。
　　他点起了蜡烛，而手中的木偶也已经成型。
　　此刻朽木轻抚着的那面容，可在雕完之后他没有再看一眼。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傀儡师不雕面，我违例了这么多次，怎的你还没回来骂我……”
　　朽木起身，双手捧着木偶，走向一间房间。
　　被留在桌上的蜡烛，它的烛光跳跃着，身形不停的闪烁，却怎么也照不到朽木走向的那间房间半分。
　　朽木未曾被眼前的黑暗影响，他来到床边，将木雕妥善的放好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仿佛闭上眼的那刻便睡去了。
　　一如往常的许许多多个日月。
　　今天也没有半分意外发生。

　　天边方破晓，却不知朽木几时起的，昨日顾安拿来的木料此时已粗胚成型。
　　“她的血可真厉害。”
　　粗胚成型，可顾安染上的血迹还在，那血色活像是刚沾染上的。
　　……她的血。
　　“她或许可以……”朽木低声呢喃，眼中的光亮了又暗。
　　他失笑，“我在想什么啊。”
　　他换上斜刀，如往日一般熟练地雕刻好了眼睛，再往下一刀却是迟疑了。朽木手中的刀走向一变，最后收刀呈现的不再是那张他雕刻了数十次的脸。
　　朽木突然轻笑出声，“呵。”随手便将其放在了一旁，转而拿起一块新的木料重新雕刻起来。
　　而此刻，刚才鲜艳无比的血迹却慢慢淡去。

　　现在正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笑声，叫卖声，一切烟火气都到恰到好处。
　　不过药房却偷得半日闲散，小童想着昨日在枯木房中见到的那幅画，研药的动作被搅的时快时慢，看向柜台的枯木到底是忍不住开了口：“枯木大夫，昨儿我瞧见的那画画中的姑娘是谁呀，可真好看。”
　　枯木觉得有些好笑，“我道是什么迷了你的心窍，今日如此失魂，原是一直在想那画。”
　　他新取了麦光，又轻点了乌金。寥寥几笔，小童昨日见的画中人之神韵便跃然纸上。他看着她，她的样貌他还记得很清楚。
　　她啊，眉宇间带着股不可忽视的洒脱，那身姜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明媚的叫人挪不开眼。
　　忽而，枯木眼中闪过一抹晦暗，“吾妻。”
　　他嘴角轻扬，语气中满是温柔的又添上了一句，“那是我一眼误终生的爱人啊。”
　　“哇，枯木大夫你和你家夫人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紧。”
　　“多谢。”

　　月色明朗，柔和清亮的光仿若薄纱笼在山头。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月光穿过树叶，偶尔落在朽木身上。忽明忽暗的光照不清他的面容，落后他两三步的那个身影亦是。
　　不过多时，朽木便到达了竹苑。他带着探究的眼神注视着他雕刻木偶的那处。窗没关，一眼便可看见，满桌的木料、雕刻刀与木偶。
　　朽木似乎没多想，自顾自的进了屋。
　　他身后的身影提步去往后院，安置好身上的背篓后，就又来到了门口。
　　他坐下，不再动。
　　此时月光正好照亮了他一瞬，那只露出宽大斗篷的手，赫然是一只木手。
　　这不是个人——它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