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红莲》清河月

3、落子

　　是夜，玉京靖明侯府偏院。
　　江道涵正就着一盏油灯读书，翻到下一页时心中又想起今日在街上遇到的女孩和相士。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名头来，忽然就发现整个屋子有些不对。
　　他这小院没有什么奴婢，但玉京想来多风，院中又多杂草，每当夏季晚间风声虫声树叶沙沙声不说多大，总不至于似今日这般一片寂静。
　　江道涵心中似有所感，眼见四周原本洁白干净的瓦墙一下变得暗沉湿润，渐渐地渗透出一滴滴的鲜红，同时耳边开始响起稀稀疏疏的咀嚼声、尖叫声、砍剁声，似乎有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在墙壁里面大快朵颐。
　　电光火石之间，江道涵脑中已闪过了种种可能，玉京有正道诸派所布置之阵法守护，自然灵异事件几乎不可能出现，除非有修行高人主动为之，看这架势应该还是魔道中人，这不是江道涵所认识的人所能请动的，他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值得这等高人动手，除非……
　　“凡人江道涵，不知哪位仙师寅夜来访，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拱手朗声说完，江道涵当即行大礼于地，也不管屋内究竟有无人在。
　　“咚咚咚~”江道涵只觉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开，细密的冷汗开始汇聚于额间，背上似乎有一道冷酷阴邪目光正注视着他。
　　良久，一声温和的轻笑自前方传来，“公子何必多礼，老夫早就说过我们有缘还会再见，果不其然吧。”
　　笑声传来瞬间，周围一切异样全部停息，江道涵心中舒了一口长气，脑海中闪过白日中相士的模样，努力平静表情后缓缓站起。
　　“原来是仙师，白日肉眼凡胎，不识仙师还望原谅则个。”
　　“不妨事。”孙隐一挥袖袍，人以大大咧咧地坐在桌椅前面，江道涵不敢怠慢，赶紧趋前奉茶。并平淡告罪：“俗世陋茶，仙师勿怪。“
　　孙隐慢悠悠地嘬了一口茶水，尖利的眸子细细看了江道涵一眼，赞许道：“不错不错，胆量非凡，公子何不惧我。“
　　“性命不由人手，惧有何用。况且仙师这般本领，若真要杀我，想来不用废此周章。”江道涵眼也不抬，只是专心又续了一杯茶水。
　　“好！”以孙隐之眼高于顶，此刻也不由喝了声采，一抚鬓角道：“本君也不瞒你，本君乃邪魔外道，此来便是要强掳你为徒，若你不愿意就打算屠了你全家出气，你觉得如何？”
　　“弟子江道涵拜见师尊。”江道涵听了此言二话不说立刻五体投地，恭敬拜服，虽则他不在意靖明侯府怎么样，但对自己的小命却是要紧的很，否则何苦求仙问道呢。
　　“哈哈哈，能屈能伸真吾徒也。”孙隐朗声长笑一声，伸手向江道涵一抓，一道充满诡秘符文的血色莲花凭空化生没入江道涵颅内，少年只觉一股滚烫热流自顶上倾刻而下遍布四肢百骸，而后周身血沸，五感六识尽接颠倒游离，唯有一道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一字一句犹如烙印一般生生刺入其灵魂深处，剧烈的疼痛只是片刻就令江道涵惨嚎出声，叫声之凄厉犹如妖鬼，整座院子透出沥沥血光几欲冲天，奇怪的是如此惊人景象城中竟无一人有所察觉。
　　“小子你要记住，本门秘法传自上古幽冥血海，无上宝典《血莲密录》更是直指大道究竟。你小子先天有缺，若是拜入那些名门正派伪君子麾下，就连第一关百日筑基也过不去，为了你的道徒本魔君甚至用上了最后一个耗费数十万人精血炼制而成的血幽莲，他日若是胆敢背叛本君，定叫你尝尝九幽冥火烧魂煅魄的威力，桀桀桀。”
　　玉京城郊，仍寄宿于苏语轩躯壳之中的苏应如独立于一座山头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城中那处血光冲天之地，良久突然出声：“语轩，你即不愿呆在青丘，就去和那个男孩作伴，一年后到太清宫修行吧。”
　　话音刚落，其体内就传来委委屈屈的答应声：“是，母亲！”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了句：“母亲为什么要让我待在那个少年身边，您怎么知道一年以后我们能进太清宫，那可是当今天下正道第一大派啊。”
　　苏应如神色不变，语气却缓和了些：“为母自有办法将你二人送入太清宫，只是待你二人进去之后，你要想办法带那孩子去一趟离忘峰。”
　　“离忘峰？”苏语轩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可是母亲，那里不是……”
　　“你放心吧，那人居于离忘峰顶，已有五百年未曾下山，何况等你到了那里，必定已是太清宫弟子，以青丘的名声他便是看穿了你天狐身份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何况我要你们见的人只是居于离忘峰中部罢了。”
　　“那，母亲那人是谁啊？”苏语轩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
　　“是一个叫李清灵的坤道，至于为何你无需知晓，去见了便是。”苏应如语气一冷，说完话之后身躯青光朦胧闪现，待一切平静之后，苏语轩惊讶发现母亲已离开，自己又能重新孔子躯壳了。
　　修界，太清宫，离忘峰顶，一片绿草茵茵松竹翠劲里，有处寻常竹屋，竹屋之内仅有一中年男子，相貌平平，粗布麻衣，肌肤粗糙，若是在凡间浑然一个为生活奔波劳累的底层百姓，唯独一双幽若深潭的眼眸，昭示主人的不凡。
　　约莫就在江道涵受血莲灌顶的同一时间，男子眸光一聚，转向远处，一时间似乎穿越两界千山万水重重阻碍，望见玉京。
　　凝视片刻，男子将目光收回，嘴角似笑似叹道：“如此也好。”而后右脚往前一踏，脚下空间变换，竟只在一步之间便到了山腰处，此地与峰顶不同，便种凤凰花树，清香四溢，地上金叶纷纷。前方一处与山顶类似的竹屋，男子停步于此，正见竹门开启，一名素色道袍打扮的清秀女子自内里出来，见男子立在门口，脸上讶异之色一闪即逝，冷声道：“我说过，我不想见你。”
　　男子沉默良久，而后转身又一步踏回山顶，只留下一道平静的声音：“他要回来了。”
　　女子眼中开始有泪光闪烁。
　　第二日清晨，江道涵只觉自己的脸颊似乎正被人一左一右地左右拍打，勉强睁开双眼，阳光刺入眼帘使他几乎要留下眼泪。
　　“哎呀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怎么样，那老魔头昨晚有对你怎么样吗？”
　　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使江道涵的脑海开始清醒，定神一看床榻边上，昨日那名叫苏语轩的绝色女子正坐在一旁，三千青丝挽于耳侧，映衬出其肌肤塞雪，凝若白玉。
　　“还，还好，他，师尊收我为徒，叫我这一年内好好修习血莲秘法。”江道涵脸色一红，随即又想起昨夜那钻心刺骨的疼痛，牙齿不由恨得痒痒。他也明白血魔孙隐定是有事要他去办，虽则他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事要他这个毫无修为的蝼蚁去做，但也明白目前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且这个姑娘……江道涵看了一眼眼前的苏语轩，心中仍有猜测。
　　“啧啧啧，老魔头居然收徒了，真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你的便宜师傅论修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宗师，可是论人品嘛，哎呀只好祝你好运了。”苏语轩不由用一副又是同情又是佩服的语气说道。
　　“苏姑娘看来也是仙道中人啊，不知可否赐教……”
　　“噗嗤，”苏语轩见江道涵这小心翼翼地样子就觉好笑，倒令江道涵有些不知所措，“什么仙道人物，就你遇到的我和那个魔头，一个妖道一个魔道，都是仙道的对头呢。”
　　说罢还刻意对其龇牙咧嘴，白嫩的小手作抓状，一副凶悍的样子。只是可惜一身皮囊太过娇艳，落入江道涵眼中不仅不觉可怕，反而更显娇憨可亲。
　　“于我而言，只要能让我掌握自身命运，妖道魔道皆是仙道。”江道涵莞尔一笑，随即一字一顿的正声说道。
　　苏语轩见其突然如此郑重，也不由一怔，默然片刻，忽然又展颜一笑：“你的思想倒是开明。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苏语轩，是来自青丘的九尾狐。不知道那个老魔头要你干什么，不过我母亲，哦也就是青丘国主让我这一年跟着你，一年之后一起去太清宫修道。”说着，伸出葱削手指，眼巴巴地看着江道涵。
　　江道涵也是一愣，而后笑着伸手握住苏语轩的手指，流水般的触感令其心中一荡：“江道涵，靖明侯府次子，血魔道传人，唔看来是你的国主和我的师尊要我们进太清宫做卧底了，小弟修为不济，希望未来师姐多多帮扶。”
　　“哈哈哈~”苏语轩被逗得一乐，但很快脸色便黑了下来，伸手对着江道涵额头就是一个爆栗：“怎么我就是未来师姐了，我长得比你老还是什么。”
　　“嘶~”江道涵好生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颅，暗道妖怪的力气就是大，同时脸上苦笑道：“是是是，我嘴笨，要是进了太清宫肯定我是师兄，您是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