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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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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过得挺快。
反正在唐风这里,七年的每顿揍挨得实实在在,每次功也练得扎扎实实,日子一眨眼就过来了。
周芷虽然把自己的姑娘养出了一个不冷不热,不上不下的怪脾气,但她的心可以暂时放到肚子里了——
这株小苗没有薅的太狠,打眼儿一看还是个清秀挺拔的好苗子。
……
不过最近,好苗子又开始头疼了。
唐风狠狠碾了一脚地上的落叶,却还是不解气。
日头大,她心里也烦的不行。
倒不是莫名的烦躁,只是最近,我们小唐姑娘着实是摊上了一桩倒霉事。
她不过刚过十六,生辰在七月初七的好日子,刚过了没多久,怎么算,都是个情窦还没怎么开完全的姑娘,每日就在功夫血汗里淌来淌去,虽然模样生得好看了一点,但着实没有几朵桃花。
毕竟府里的人,镇上的人都是从小看她疯跑长大的。
唐家小姑娘流的鼻涕,掉的眼泪,几乎每个人都能如数家珍的给说出来,还不够她在外人面前丢脸的呢,更何况——
她还是唐家这一辈里独一个的女娃娃,算上旁支叔伯家的孩子,她头上有八个哥哥,底下有三个弟弟,她排老九,在清一色的男子里,一身红裙着实显眼,人们都叫她九姑娘。
总和一群毛头小子混,她的脾性也是来去自由,肆意洒脱惯了。
外头的人都以为,唐九姑娘是独一朵小花,一定是唐老爷心尖尖儿上的孩子,又有谁能想到,她是从小在她娘手里摔打过来的呢。
要不是挨的揍和吃的饭次数几乎一边儿多,她也不相信。
所以,镇上和她同龄的姑娘都开始有了婚嫁的打算,也没人愿意踩上唐府这个门槛,来和唐九姑娘说这个~亲~
不过,就在她生辰的后一天,天上掉下来一朵大桃花,砸的她头晕目眩。
至于为何头晕目眩。
是因为,这花,还不是一般的桃花,它是一朵铁桃花。
居于三驼镇西北二十里,有一部落,名唤北山。
北山与三驼世代交好,族人们也会时常来三驼镇买回一些新鲜玩意儿。
北山族首领的二王子,据说是有一日,在月亮湖一见,便对唐九姑娘一见倾心,回去后茶不思饭不想,还大手一挥,画了张颇为传神的丹青挂在自己殿里,日日端详,颇有些相思病的意味在里头。
爱子心切的北山族首领老游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瘦下去呢?
儿子喜欢的、相思的,干脆利索地给娶回来不就成了吗——
于是他就遣了个使者,特地来唐府走了一遭,把要将唐风迎娶做自己族的二王妃这一大好消息通知了唐奕夫妇。
不错,就是通知。
通。知。
这也让唐奕夫妇犯了愁。
若是一般小部落的首领,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唐奕早就随口一套说辞给打发了。
虽然自己的女儿脾性不好,但毕竟是自己的乖乖心肝(唐风:你骗人!),怎么能把孩子这么随便的就给打发出去呢?况且唐风刚满十六,虽然到了能婚嫁的年纪,但他却也不想让孩子早早的去别人家看脸色。自己的女儿,他自己了解,性子直,不会拐弯,只要打着情谊的旗号,挖个坑她看都不看,就能心甘情愿地跳下去。(唐风:其实,我觉得你并不了解我……)
但如今来提亲的,是北山族一脉,他也不敢随便打发。
纪清七年,政局动荡,皇帝春秋渐高,大权渐移,落到了外戚宦官手里,每日只顾饮酒享乐,求丹问药,朝堂上下盛行起一股奢靡之气。更令人咂舌的是,老皇帝为了证明自己体力仍像少年,几日的朝政居然都抱着自己的后宫妃子听,妃子衣不蔽体,满面娇媚,一时间给群臣的眼睛来了剂火辣辣的毒药。
有几个脸皮薄的老臣,上了一次朝,被辣的索性一病不起。
一时之间,满朝风雨,议论纷纷。
民间更有悲愤的秀才在自己的文章里大骂这妃子是妲己转世,褒姒再现,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不过,这妖妃好巧不巧,是北山族进献的。
又好巧不巧,这妖妃的亲弟弟就是那位得了相思病的二王子。
想到这儿,唐奕眼角一抽。
唐风听了,眼角也一抽。
妖妃的亲弟弟,不应该是个野心勃勃的豺狼虎豹吗,怎么长了这么大,只会对着张破画像睹物思人?
这不符合逻辑啊……
说来,北山一脉长居雪山,风餐露宿,以游牧为生,日子并不好过,在这辈子终于昂首挺胸,做了一回风光的皇亲国戚。
纵然是穷途末路的盛世,但仍有一个繁华的架子支撑着,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世人掰着手指头的断定江山将毁在这位老皇帝手里,可日头一天天的过,北朝还能啃祖宗留下来的老本。
啃得一天是一天。
像风雨里摇摇欲坠的一幢破楼。
楼未坍塌,并非是还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不过是这风雨还不够大,蛰伏的力量还未浮现水面罢了。
哪怕是皇亲国戚来提这个亲,我们唐九还是打心眼儿里的不乐意。
虽然自己看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也做一两回的美滋滋的好梦。
但是,要按着脖子让她和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拜堂成亲。
她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可她爹娘也拿不出好法子,只能先把这使者打发回了北山,权当做一个缓兵之计。
唐风心里也急,急得姑娘嘴角硬是长了两个水泡,那个疼其实和皮肉刀伤又不一样,是那种细细的,针扎的疼痛,一旦不小心碰一下,就疼得她一身汗,每日疼的她心里都不是滋味,所以日日练功时都像是在撒气。
唐瑾最近也不敢招惹他姐,生怕自己哪里惹了她不痛快,就成了她姐出气的沙袋。
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理,唐风暂且让自己稳住了心思。
但好景不长。
她记得,那是个肃杀的秋日。
可却又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一整天都阴沉沉的,像是酝酿着什么风雨。
她早早地出门,跑了一趟三驼镇,去了驿站给她大哥唐珏送信。
一月一封,从未推迟。
办完了正事儿,唐风又去药铺抓了点败火解毒的药,想好好治一治自己嘴角的大泡。
小姑娘练完功也没来得及换衣裳,穿一身青色的干练短打,背着剑,头发前几日有些长了,她自己拿一把银剪子铰短,像平日一样梳了条辫子,垂在耳后。
她左手拎着药包,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家里赶。
这几年她梅花桩子没白踩,踏在台阶上也是脚底生风,轻松迈出去几十步。
可还未走到家门口,她先看到的,就是唐府内浓浓的一阵白烟,烟极大,极浓,把整个府邸都裹在看不见的烟雾中。这烟,绝对不是哪个傻厨子顾着说话忘记看灶膛冒出来的,更像是家里走了水,且烧了不少的屋子才能冒出来的——
唐风迈台阶的脚一顿,一时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可府里她娘在,她弟弟在,还有苏嬷嬷,无暇……
她不回去,又能去哪儿呢。
但唐风这么多年的心眼儿并没白长——
唐府门口那棵歪脖子大树,生得高,虽然到了秋天,可叶子还是苍翠的。
小姑娘身量不大,爬树的功夫更是从小练出来的,一眨眼的功夫似乎就蹿到了树顶。树生了一根巨大的旁枝,唐风就蹲在浓密的叶子里向府里张望。
可看到的,却让她大吃一惊,心里吓得一颤。
火。
她满目看到的都是火。
前厅、后院、过廊、校场,没有一处不燃着熊熊大火,那巨大的火舌似乎能掀起几米的热浪,把周围的树也一并吞下自己的肚子。
她踮起脚,想再看的清楚一点。
可树太高,她人又离得太远,任凭她怎么看,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唐风心里又急又慌,后背落了一身的汗。
她娘呢?她爹呢?唐瑾呢?
不会是被困在火里出不来了吧——
想到这儿,唐风脑子一热,起身一跃,就离开了那棵藏身的歪脖子树,直直地往那火海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