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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寸相思一寸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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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远将军大胜归来,迎接他的是京城里无数雀跃的百姓。
      成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四面的欢呼似乎都与他无关,铁血将军荣归故里,他脑子里环绕的却是沙场之上无数死去的英灵,如今长安城盛世繁华,也算是对得起将士们的牺牲,只是这个朝廷,却不值得!

      他许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漆黑的眸子里便有些出神,一偏头,拥挤欢呼的人群里有一个青衣女子缓缓而行,她像是和这个世界都毫无关联,不管旁人如何地激动欢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在茫茫人海之中,成钺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叫她魂牵梦萦的女子,以至于他得胜归来都没有喜悦的脸上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出些潮红。
      “清欢!”

      不顾众人的惊讶,成钺飞身到了街边,漂亮利落的身手引起人群惊呼,自然也引起了那女子的注意。
      青衣女子驻足,看那高高在上的年轻将军穿过人山人海走到自己面前,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踉跄,女子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抬眸,冷若冰霜的态度和她稍显稚嫩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明显的情绪像是一道绳索倏地绑住了成钺的脚步,他距离女子还有几步之遥,却再也没有前进一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颜,但却是完全不同的神色,他的清欢,在看见他的时候永远都是欢欢喜喜的,不该露出这样冷冷的神色。

      是了,清欢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纵然是活着,也不该是这样的年纪。
      成钺有些失神的想着,那女子却忽而展颜一笑:“成哥哥。”

      熟悉的呼唤一下子勾起成钺在心底埋藏了十年的秘密,他大步上前猛地将女子抱在怀里,常年征战的铁血将军在这一刻几乎是颤抖的,他有多怕此刻的一切皆是幻像。

      这种恐惧通过这样紧密的拥抱一丝不差地传递给女子,她又笑了笑,眸子里有一丝忧伤闪过,可惜啊,终究是幻像……
      “将军,我叫忘忧。”

      清清冷冷的声音猛地唤回了成钺的神志,他终于松开怀里的女子,目光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与记忆中的清欢当真是一模一样,可是她是忘忧,他的清欢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次认识到这个事实的成钺再次变回了那铁血的将军,低声念了几遍她的名字,终究是软了心肠,轻声问道:“你可愿意随我回将军府?”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像是个彬彬有礼的老流氓!
      忘忧却笑了,这个人的请求,她何时拒绝过?
      躬身、行礼,忘忧道:“凭将军吩咐。”

      2
      大将军得胜归来隔日便洞房花烛的消息飞一样地传遍了整个京城,听闻新娘还是个街边捡到的小女子,多少姑娘碎了一地芳心只恨当日没有入了将军的眼。

      忘忧是一个孤女,成钺便让她在京城的别院住下,第二天大红喜轿十里红妆他亲自来迎,忘忧隔着红盖头看成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眉眼间便溢出一丝含着苦涩的笑意来,成钺亲自下马扶她上轿,细心呵护的程度叫人羡慕,猛地发现原来最铁血不过的将军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忘忧一路昏昏沉沉,就记起许多往日的事情来,在忘忧谷里的少年,终究还是长大了。
      成亲的礼仪原本是冗长而无趣的,可成钺是武将,便少了许多约束,手下的将领们喝多了就开始没大没小起来,拉着成钺要他把新娘子拉出来给大家伙看看,成钺却是一脚踹在那小将军的小腿肚上,让说他胆子不小敢觊觎他的娘子。

      大婚当日可没有多少人怕他,一个个起哄说要看看嫂子,众人热热闹闹地插科打诨,门外却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声,霎时间毁了大半的性质。
      “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落下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便从门外进来,相比较成钺俊朗温润的外表来说,太子文宣到更像是个铁血的将军,他穿着明黄色的太子服,脸色并不如何高兴,嘴上却是说道:“恭喜成爱卿新婚。”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行礼,这样的态度叫文宣受用几分,几秒后才终于抬手让所有人起身,成钺这才躬身说道:“谢殿下吉言,殿下日理万机,怎么今日有空到寒舍来?”

      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文宣和大将军不和,他的大婚,这太子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这次文宣倒是没有和成钺针锋相对,径直从他身边过去坐到了主位之上:“本宫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绝世美人能够让大将军都化作绕指柔,大将军不妨领新娘子出来见见?”

      还不等成钺说话,刚才嚷嚷着要见嫂子的那名小将军就抢答道:“新婚之夜让新娘子出来这恐怕于理不合,殿下想要见见,日后有的是机会。”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文宣一皱眉头就要问罪,成钺却大声斥责那小将军:“大胆!太子殿下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赶紧向太子道歉!”
      然后又主动向文宣请罪:“是下官平日管教不严,还望殿下莫怪。”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文宣就再也不好多说什么,此时新娘子却在喜娘的搀扶下出来了,成钺心里顿时一紧,忘忧却已经向文宣福了福身子:“妾身忘忧,见过太子殿下。”

      想来她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主动出来解围,只是她能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嫁给成钺,对于这太子的心思就有待思量了,文宣戏谑地看了一眼成钺,然后说道:“揭开盖头让我瞧瞧。”

      太子文宣向来知礼守礼,如今这样荒唐的要求才一提出来就让人顿时惊讶了半晌,忘忧似乎征求意见似的看向成钺,那人却紧皱着眉头,心里似是含了一股怒气,说道:“殿下让你揭,你揭了便是!”

      当真是荒唐至极!
      忘忧苦笑一声,果然她不是清欢,得不了这人的欢心,却还是依言揭开了红盖头,漆黑清亮的眸子看向主位上的文宣,只这一眼,文宣瞬间就傻了一般,内心如同涌起了惊涛骇浪根本无法反应,最终还是老太监的的呼唤让他回神。

      看着那曾经刻入骨髓的人,文宣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颤抖着手似乎是想要去触碰忘忧的脸,最终却还是止住了,因为成钺已经伸手挡住了他。

      “殿下,请自重!”
      但是文宣没有心思去计较成钺的失礼,愣愣地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然后在老太监的搀扶下离开了将军府,踉跄的背影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味道,忘忧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眸子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却因为文宣的到来而心烦意乱,他喝得酩酊大醉,幼年时落下的腿伤让他连路都走不稳,在下人的搀扶下终是一瘸一拐地进了洞房。
      忘忧看着喝得烂醉躺在床上的男人,很难想象到这样一个温润的男子会是战场上的杀神。但是对于忘忧来说,这样的场景她不需要想象,她亲眼见过成钺无数次伤痕累累死里逃生,亲眼见过他的疯狂和绝望,这个人,该是让人心疼的。

      忘忧有些失神地想着,伸出手去想要描摹他的眉眼,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刻入自己的骨头里,床上的人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程度之大差点把忘忧的腕骨捏断。
      但是忘忧却无知无觉一般地笑着,声音轻柔:“你醒了。”

      恍惚中成钺仿佛又见到了在忘忧谷中的那个女子,他想,如果自己没有抛弃她一人留在那谷中,会不会所有的结局都不一样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成钺的神志缓缓模糊,有些分不清楚记忆和现实,只下意识地要抓住眼前的女子,永远也不放开……

      3
      大将军成亲的第二天,东宫派人补送了贺礼,这样的事情真是前所未有,唱礼单的太监嗓子都喊哑了才终于把那长长的礼单念完,却又忍不住却大量那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的女子,不明白太子殿下何以对这个女人看的分外重要。
      “劳烦公公了。”

      听说这女子是个平头百姓,但这礼仪却是丝毫都不差,大太监看了一眼之后便暗自疑惑,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把文宣的话带到便急匆匆地走了,他还要去和回禀太子这些事情。

      “太子殿下如此厚礼,你该是去登门道谢的。”成钺上朝回来,对忘忧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他大婚是难得的喜事,原本是有小半月休沐的,可是成钺第二天还是勤勤恳恳地去上朝,并未对新婚妻子有太多在意,这样的态度是让人心寒的。
      忘忧抬头望他,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看着那一双和清欢一样清澈的眸子,成钺有些难受,别开脸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忘忧却拉住他的手不让她离开。

      “你在意昨晚的事?”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忘忧的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在平凡不过的事情.成钺一皱眉,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忘忧的眸子自始至终都是一片沉静,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下,好叫他认清楚这人是忘忧不是清欢!

      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捉住忘忧的手仔细观察:“可受伤了?”
      他的手劲他比谁都清楚,要是换了一般人,腕骨早就断了,可忘忧不是一般人,成钺早就知道,他只是不想去了解。

      成钺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忘忧有些难受,她不喜欢他这样勉强自己温柔的样子,这个人应该是策马扬鞭征战沙场的将军,而不是被困在记忆里出不来的成钺。
      “我没事。”

      早上小小的不愉快就这样看似不经意地过去了,下午的时候忘忧还是去见了文宣,却并不是在东宫,而是一个小茶馆。
      不是多么著名的茶楼,说书人正说着上一代国师葬天离的传奇,忘忧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又不着痕迹地走到越好的包厢前,正准备敲门,文宣却突然把门打开了,四目相对,两人竟有一瞬间的沉默。

      “清欢你可记得这里?”
      文宣打开包厢的窗户,街上的热闹便映入眼帘,一纨绔子弟当街策马,惊得行人纷纷避让,文宣却露出一个回忆般的笑,说道:“当初我也是那般桀骜不逊,但若非如此,我也遇不上你不是?”
      说着文宣笑着看向忘忧,眸子里尽是柔情,让忘忧也有些恍惚。

      十年前还是少女的清欢孤身一人出了忘忧谷,她从未经过世事,懵懵懂懂不知何为人性,还以为见过的那一人就是天上人间最好的人物,便以为时间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待她好,若非文宣策马而过,撞到了路边的少女,定是牵扯不出这许多的恩怨。

      那时的落魄少女倒在地上,用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打量这个世界,漂亮的眸子生生望进了文宣的心里,他第一次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原来当真是有一见钟情。
      忘忧神色恍惚,片刻却回过神来,她定定地看着文宣,轻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我是忘忧。”

      清冷的声音叫文宣回过神来,他仔细地盯着忘忧的脸,似乎是想要找出一丁点和清欢不同的样子来,可是他终究是失败了,忘忧的模样和记忆中的清欢一模一样,他忽然就笑了,再开口时已经没了一点疑惑:“你就是清欢。”
      忘忧不去和他争辩,似乎是想起了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为何要杀她?”

      “什么?”
      “你为何要杀了清欢,你不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是?”
      忘忧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是清冷得不像样子,文宣的脸色却瞬间惨白,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是了,是他亲手逼死了清欢,他怎么能忘了呢?

      记忆如同洪水般汹涌而来,在东宫的所有欢笑一倏而过,最终停留在那女子一身嫁衣,血一样鲜红的颜色把她苍白的脸色都衬出几分红,那是文宣亲手为她穿上的嫁衣,而最后,她留给文宣的也就只有这一袭嫁衣了……

      忘忧看着文宣惨白的脸色,并没有停下来的想法继续说道:“你是逼她嫁给成钺,逼她给你做眼线,仗着她对你的爱为所欲为,可是你没有想到,她是不能流泪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其实一点也不尖锐,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滋味,但是却让文宣痛的几乎要死去,忘忧似乎终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像是怀念又像是惋惜般说道:“可是她是葬家的女儿啊,哪里能流泪呢?”

      4
      和文宣的见面对忘忧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成钺也全当做不知道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夜深了也不曾回房休息,忘忧便端上一碗粥亲自去书房找他,闻着忘忧身上淡淡的草木的味道,成钺总是更容易入睡些。

      他总觉得忘忧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只可惜他却并不记得是在哪里闻到过,只是抱着她的时候他总是很容易想起在忘忧谷里的日子,那时候他被人追杀掉下悬崖,因为中途被一颗树拦下,有了这道缓冲才没有立即毙命,然后他就见到了那绝世般的女子。
      清欢是忘忧谷里唯一的人,所以她见到成钺的时候十分激动,成钺也不知道自己那么重的伤,这么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救活自己的,就那么在忘忧谷里过起日子来。

      清欢天真活泼,偏又聪颖异常,还会一些成钺听都没听说过的异术,她甚至施术让成钺的腿看起来和常人一样,将他从旁人口中的怪胎变成人中俊杰。
      原本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他无意间得知清欢是葬家的后人,便请她算了一下父亲离奇过世的真相,不想竟牵扯出一场惊天的阴谋,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文宣会如此针对自己,明明他成家手握兵权,太子没有必要去得罪这样的一个人,却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成钺有太多世事牵绊,他要离开忘忧谷,离开前送了清欢一根木簪,样子并不好看,却是他用三个月的时间细细雕琢的,用的是他从悬崖掉落砸下的树枝。
      他从没见过清欢哭得那么伤心,但他没有和清欢告别,他怕他会忍不住留下。只是他不知道,葬家的人身怀异术,一出世天下必乱,但却时不能哭的。
      他们一生只有一千滴眼泪,流尽了也就消散了……

      成钺猛地睁眼,全身都是冷汗。
      身边的女子睡颜安稳,终于让成钺脑海里那女子满脸泪痕的模样淡了几分,他在忘忧脸上落下一吻,告诉自己清欢还没有离开自己,可忘忧却因为这小小的动作而行了过来,漆黑的眸子就这样看着成钺,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将军做噩梦了?”
      他明明掩饰得很好,一点异常都没有,可忘忧却很确定,她半撑着身子做起来,用自己清瘦的身体抱住成钺,那是一个很轻很轻像是羽毛落下一样的拥抱,让成钺愣了一瞬间,冷寂了多年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明明是这样瘦弱的怀抱,却让人觉得心安,许是贪恋这样难得的拥抱,成钺觉得这一刻他都不像是自己了……

      “别怕,我在这儿。”
      “忘忧。”他开口,却不知道这是他在这深夜中第一次叫对了她的名字。
      忘忧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她却掩饰得很好,松开了成钺的身体,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等着成钺接下来的话,成钺说:“忘忧,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的,将军。”忘忧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很轻,却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她也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成钺,我永远都不会恨你……

      忘忧的回答像是给成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抱住怀里的人,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忘忧,忘忧,忘忧……”
      他低声念着忘忧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像是真的就此忘记了所有的忧愁似的。

      可快乐终究是短暂的,一个月后先皇驾崩,太子继位,定远大将军发动宫变,把皇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文宣对于这一切似乎都不怎么关心,他静静地坐在东宫,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一抹青色的倩影出现在宫门口,忘忧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绕过了那么多的侍卫,就这么来到了文宣面前,昔年的太子文宣高大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显出几分落寞的味道来,让忘忧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在等我?”

      熟悉的声音让文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说:“清欢,我要来找你了。”
      忘忧皱了眉头,她转过头去看东宫外燃起的冲天大火,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一点,面上却看不出异常:“你看这情形,像不像那一年国师的叛乱?”

      葬天离的名字在东宫是一个禁忌,文宣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当年的事情?”
      旋即文宣又了然,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差点忘了,成钺的身世还是你告诉他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显然又是把忘忧当成了清欢,但是这一次忘忧却没有否认,她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成将军大义,在那一场宫变中用亲子换出了襁褓中的太子,最后叛乱平息,成将军却无疾而终,殿下,成钺不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的。”

      “成将军不是我杀的。”
      文宣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解释什么,可是事实已成定局,成将军一生忠义,却因为太子在叛乱中受伤不敢告诉皇上真相,只能看着这个错误一点点延续,他又怎么会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文宣知道了这件事情,更想不到他会不顾将军府上下几百口人对他下手。

      如果成钺不是遇到了清欢,恐怕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为什么那么厌恶将军府,他一个少年,独自对抗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谁能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忘忧像是没有看见文宣的痛苦一样,笑着对他伸出手来:“殿下,我送你离开。”

      她浅浅地笑着,和当年清欢的模样一模一样,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文宣,依旧是那个爱着文宣的少女,冲天的火光之中,文宣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这样的静谧却瞬间被打破,因为此时另一个人已经进来了。

      “谁也别想走!”成钺手上的长剑还滴着血,脸上也沾上了些血污,让他温润的脸庞都多了几分煞气,是了,他是天潢贵胄,却也是征战沙场的定远将军,怎么能被他表面的温润所迷惑?
      成钺一步跨进东宫,身后的将士便一拥而上把两人围了起来,忘忧抬头和成钺对视着,发现他眼中当真是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突然有些邪气地笑笑,伸出手去抚摸忘忧精致的脸,像是要把她的样子都刻入骨血:“谁也别想走!”

      5

      成钺恶狠狠的话听起来有些像是小孩子在赌气,最起码听在忘忧耳中是这样的,她展颜一笑,刹那间天地间仿佛失了光华一样,忘忧就问他:“如果我要带走他,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会!”

      成钺回答得没有丝毫留情,忘忧觉得有些伤心,似乎是喃喃自语道:“可是你怎么能不要我了呢?我是你的妻子,我都说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恨你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忘忧呢喃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惘,明明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却偏偏像个孩子一样不知道未来该往何方,成钺有些于心不忍,他拉过忘忧,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说道:“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是文宣啊。”
      因为他是清欢最爱的文宣,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救他?
      成钺在忘忧的眸子里读懂了这一层意思,只觉得心里猛地痛了一下,他想问“你也爱上她了吗?和清欢一样要爱上这个夺走他一切的家伙了”,可是成钺终究是不敢,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不惧生死,在这天地间,却也只怕眼前这小女子答一个“是”字。

      原以为两人的气氛就就此僵持,文宣却突然站了起来,他把忘忧拉到身边,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成钺:“别碰她,你不配!”
      成钺怎么配和清欢说爱?!

      当年他离开忘忧谷时,清欢的眼泪几乎流干,如果……如果当年他更深情一点,清欢又怎么会因为那一滴泪水而永久地逝去了?

      文宣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只有这样他才能逃避着活下来,忍受着失去清欢的痛苦活下来,可是他却又比谁都清楚,他让清欢嫁给成钺,不过是因为他不相信清欢爱着的是自己罢了.

      先遇见清欢的是成钺,征战沙场名扬四方的是成钺,万人拥戴的是成钺,而他只有这个不属于他的太子之位!他怎么敢相信清欢的爱?

      可是忘忧谷里的少女哪里懂情爱,不过是见到了一个人,便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那人身上,从此便产生了一旦分离就生不如死的错觉。

      成钺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清欢已经在东宫了,他曾经又多爱清欢如今就有多无奈,可是他不服啊,凭什么文宣可以夺走他的一切?如今……甚至连忘忧都要抢走!
      新仇旧恨就这么瞬间涌了上来,成钺想都没想长剑就已经搁在了文宣脖子上,忘忧惊呼一声竟然生生用手握住了剑刃,如果不是成钺收手及时,忘忧的手此刻已经断了。

      “忘忧!”
      “清欢!”
      文宣终究是离得近些,直接抱住了忘忧的身体,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他怒视成钺,如果不是担心清欢的伤势恐怕能立刻能和成钺拼命。

      成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伸出去的手硬生生转了一个弯负在身后,话语里再没了温柔:“来人,送夫人回府!”
      立刻就人上来,文宣却抽了佩剑像是疯了一样地对每一个敢上前的人出手,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去。

      忘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推开文宣的手,静静地看着成钺的眸子,沉静如水,就像是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一样。
      宫门外的火已经烧到了东宫,火光映得忘忧的脸色都不是那么苍白了,她双手垂在身侧,任由鲜血低落,像是就此断了似的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惊。

      成钺的眸子再也无法做到波澜不惊,上前一步就要查看忘忧的伤势,她却说:“放了文宣吧,我求你。”
      从相识以来,她从未求过成钺,此刻她的一句“我求你”却让成钺的脸色瞬间黑了,他沉默着不说话,脸色在火光跳跃下显得更加可怕。

      忘忧对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鲜血的味道却从来不曾惧怕,她走到成钺面前,草木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并不怎么好闻,让成钺皱了眉头,忘忧说:“成哥哥,放了他。”

      一声“成哥哥”像是瞬间唤醒了成钺所有关于清欢的记忆,就像是那日在大街上他听见她这么唤他,就毫不犹豫地认定这人就是清欢一样。可是这一次,成钺的眼神却更加深沉,他捏着忘忧的下巴,用力之大就像是要把她捏碎。
      “你不是清欢,为什么要模仿她?”

      可是模仿她你不是会高兴吗?
      忘忧有些伤心地想着,却说不出话来,成钺盯着她看了许久,猛地放开她,背对着清欢下了命令:“把这里给我烧了!”
      忘忧终于慌了,她刚想说些什么成钺却道:“你想救他,那就从那火场里救吧,只要他没死,我就放了他!”

      然后成钺直接踏出了东宫,随着宫门关上的一瞬间,成钺脚步一个踉跄,终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他扶着宫墙,死死地闭上眼睛,最终在将领们担忧的目光下转头冲进了已经是大火冲天的东宫。

      6
      文宣终究还是没有死,但却不是忘忧救的他,雕梁画栋的东宫因为一把火而瞬间烧了起来,等成钺冲进来的时候文宣被困在宫殿里,忘忧却早就没了影子,最终还是众人合力扑灭了东宫的大火,这才救下半死的文宣。

      文宣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大牢里,这一点他并不意外,想来成钺也不会给他准备什么好地方,但是他居然没有趁着自己半死不活的时候弄死他这一点倒是让文宣十分意外。

      “你来了。”文宣对成钺说话的语气简直就像是一个熟稔的朋友。
      成钺走向文宣,虽然有衣摆遮挡,但依旧能看出他左小腿的裤管中空荡荡,走起路来并不平稳。但成钺并不在意,只是问:“忘忧在哪?”

      文宣把视线从他腿上收回来,也不说话,这样的反应让成钺的心里猛地一跳,他仿佛有所预感地抓住文宣的衣领,逼问道:“忘忧呢?!”

      回答他是是文宣低低的笑声,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根被烧了一半的木簪子,明明不是什么精致的东西,成钺却在看见那东西的时候慌乱地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文宣在说些什么。
      他愣愣地接过那簪子,他亲手雕刻的东西他又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送给清欢的簪子,是她出嫁时戴在头上的,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并且是以一种面目全非的形象……
      这一瞬间成钺似乎想起来许多事情,他当初掉下悬崖,是那一株树挡了一下才免了他一死,在昏迷之前,他是不是看见过一抹绿色的倩影?

      他一直以为那是清欢,可是不是啊,那是一只有了灵智的精魅,尚未化形,便只能以这样虚无的形象存于世上。
      成钺并不记得他是怎样离开大牢的,失去了忘忧的幻术支撑,他再也无法掩盖左腿的残缺,所以离开的姿态应该不怎么好看。

      但成钺不记得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他只记得忘忧身上的淡淡的草木的香味,记得她像是羽毛一样没有丝毫重量的拥抱,记得她在大火中看向自己那最后一眼的惶恐,记得那木簪上被烧了一半的焦黑……

      她不过是一根木簪,怎能逃得过那冲天大火?成钺不敢想象她在大火中的绝望无助,那样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

      很多年后成钺才想明白,忘忧因为沾了自己的血而有了灵智,因为清欢的的力量才有了实体,她拼死救下文宣,不过是清欢在用另一种方式活着,可是他的忘忧,却因为他的狠心而永远地消失了,这是不是说他有时候和文宣其实也是一种人?

      在清欢、成钺和文宣的之间的纠葛中,忘忧本是局外之人,她所有的爱恋在成钺的生命中不过是一段擦肩而过,只是她不知道,这一瞬的擦肩,就让成钺记了一辈子,只是她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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