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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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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没想过要嫁给楚荣,尤其是在她知道自己所有希望断灭时。本就患有不治之症,还这样拖累人家,岂不就是冥婚?
但凡她还有一丝理智和道德,都不可能这么做。何况来时她发过誓,要一心向善。
穿过大厅,姜晚直往皇上所在的御书房奔涌,其他人意欲阻拦,姜晚冷冷扫他一眼,带着从未有过的凛然和抗拒。
那人哆嗦了一下,在这春末夏初的日子里竟然还会觉得寒冷。下意识忘了拦住她,竟任由她闯进书房里去。
姜晚推门而入,批改奏折的人听闻响声,不悦抬头,还未来得及责备,只见一个粉色倩影朝自己急匆匆跑来。她身后还跟着守门的侍卫。
“禀告皇上,属下无能,没能拦住公主。”侍卫先一步跪在地上请罪。
姜晚好像才想起宫中礼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父皇,您怎么能瞒着我就将我和荣世子的婚事定在下月初三。”
皇帝放下手中毛笔,全然不怒。从座位上出来,他走到姜晚面前,和蔼可亲地俯下去,那张看似温和又慈祥的大脸凑到她眼前,伸出手朝她笑。
“原来是这事,我已准备让人来通知你,何至于这么生气。”
看着眼前这双大手,姜晚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了上去。
皇上为她赐座,位于东面,侍卫见尴尬局面已然化解,极有眼力劲地退出去。
姜晚提着裙摆走过去坐下,余怒未消,依旧愤愤不平。“父皇,儿臣之前说过不想嫁于荣世子,说好了取消婚约,你怎的还?”
欲言又止,眸中含泪,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两滴珍珠又有掉下来的趋势,任是谁看了都心疼无比。
较于之前,皇上语调更加缓和,以退为进给她讲起了道理,“当初比武招亲时说好的,朕一国之君,怎可能轻易反悔。何况荣侄儿一表人才,和晚儿最是般配。”
“父皇,荣世子是好,但儿臣近来身子既不如前,嫁过去总是拖累,万一熬不过既不是冥婚?”姜晚在退婚这件事上异常坚持。
“谁敢说朕的女儿是拖累?”皇帝骤然加高音调,怒气显在脸上,“楚荣能娶到你是他楚家修来的福气,他若是这样对你说,朕立即将他叫至宫中教育教育。”
“不是,父皇您没明白儿臣的意思。”姜晚有些着急,“是我不想嫁,与他无关。”
“你不想嫁?”皇上怒道:“日子都订好了,昭告也已经宣出去,你这是让朕言而无信!”
“父皇,儿臣真的接受不了,”姜晚性子有些急,见一直说不通,血气上来,猛地咳嗽。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捂住嘴巴,白色丝绢很快被染红。
透过光,丝绢颜色深一团浅一团,姜晚好像习以为常,表面淡然,已然接受了不治之症即将死亡的事实。
倒是皇帝诧异不已,许久不见,没意识到姜晚的病情严重到这个地步。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肩膀,“晚儿你到底如何了?”又转过身对门外侍卫道:“宣太医进宫!”
姜晚拉住他手,气息羸弱,“父皇……不用了父皇,没用的。儿臣知命,儿臣只有一个请求,求父皇取消婚约,别再……”
“够了!”皇帝站起来,背对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既已将你许配给楚荣就没打算过取消,你只管照顾好自己身子,下个月初三高高兴兴做个新娘子。”
撂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留下姜晚一个人无能为力。
太医院的大夫们跑得比什么都快,关于姜晚的病情皇帝分明清楚,憋了一腔的怒气无处发泄,恰逢一个个提着医药箱闻讯赶来,少不得又是一通责骂。
大夫们一个个被骂的垂头丧气,小心翼翼地进门去,丫鬟们已经将姜晚扶到书房后面的休息室,姜晚正趴在那里小憩。
“公主。”大夫们朝她行礼,赶紧拿出那一套惯用的工具。
姜晚悠悠抬手,无力地摇摇头,干涸的嘴唇已经起了皮,“不必了,医不好的,浪费你们时间了。”
“公主……”太医还想再试试,即使他们心知肚明。
“父皇已经走了,你们已经尽力了,我身子到底怎么样自己最清楚。”
太医们浓重地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履行完接下来要做的事,至于门外的,门外的事他们也管不了。
一个愿娶一个愿嫁,明面上是这么说,皇帝之言,媒妁之命,改不了的。
转角处的姜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杵在柱子上的手渐渐收紧成拳。一方面担心姜晚身体,一方面讨厌担心姜晚的自己。
皇上表情不对,太医们面色匆匆,姜晚不会好,但既然不愿意嫁,走之前也不该逼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姜渊想起跑来找他的小白,还有欠她的那丝情义。他不该那样冷血无情的,也许当时姜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亦或是江月说了谎。
他脑子里一怔,没想到自己已经会主动为她找理由找借口开脱,看着姜晚从御书房离去,他克制隐忍,始终没上前去。
姜渊来宫中并非是见皇上,而是绕过御花园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昨夜飞鸽传书希望他来一趟,有要事相商,虽然他也不大懂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哪里值得太后另眼相看,但他还是去了。
到了后才发现,来宫中的不止是他,还有许久未见的齐王。
借着这次婚礼的机会,太后将在外的楚王、齐王都召集回了宫中,几人密谋于此,表面上是拜见母后尽儿臣孝道,谁知太后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姜渊请人去通报,太后听闻他来,欣然迎接。姜渊朝面前这些长辈们一一行过礼。
大抵是之前姜渊令楚世子出过糗,楚王并不大待见他,甚至还向太后质疑,“母后,儿臣实在不懂你叫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来做什么,难道就不怕他把我们的计划抖露出去?”
果真是有计划,姜渊心下了然,脸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从容淡定,这点倒叫人颇为意外。
看他的反应,太后心里甚是满意,慈祥地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
“哀家打算让齐王以清君侧的旗号废除长公主及丞相一脉,他俩在宫中权势日益壮大,哀家不得不防。一方衰弱另一方就会起来,趁机将左将军的势力拉拢,以备后顾之忧。”
看似随随便便的几句话,传出去都是杀头的死罪,姜渊心里惊了惊,动作越发小心。
齐王同楚王各自领了命令,前一秒还严肃无比,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又化作了满面春风,光是看外表,不知情的人以为他们刚刚和自己的母后有一场洽谈。
姜渊一直没懂自己为什么会在太后的计划之类,楚王说的没错,他不受宠,母亲是胡人,在宫中没什么势力,早期的时候连自己的温饱都成问题。
像他这般不受宠的身份,现在正是人多之际,甚至从正门大殿跟随齐王楚王一同出去都不配,有自知之明的,最好选择偏殿或后门悄悄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没有,太后留住了他,姜渊疑惑不解,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惑全都问了出来。
太后似乎早已洞穿他所有想法,先他一步道:“你肯定疑惑哀家为什么叫你来,还记得之前我给你的那块玉佩?”
姜渊记得,光是看着就觉得尊贵无比,就是不知那玉佩有何作用。
“那是先帝走之前留给哀家的,先帝走之前要求哀家照看好皇帝,让姜家的子孙和谐相处要姜国繁荣昌盛。”
“前十六年你一直呆在冷宫,受尽苦楚,哀家知道,你那被困于地窖中的母后倍受折磨而饮毒自杀,如今这玉佩只是哀家给你的见面礼,今后会有大用处,如此,可否平息你内心的怨念?”
姜渊内心明明有万丈业火,话到嘴边,却只剩压抑了又压抑的话,轻描淡写几句便带了过去。
“姜渊没有怨念,也不敢有怨念。即是太后的安排,一切都是最好的定数。”
说是不敢,语气里满满都是,太后倒也不气,反问他:“知道哀家为什么叫齐王和楚王回来吗,哀家知道你心里记恨,这次过后,长公主和丞相也会得到他们相应的惩罚,心里可好受了些?”
姜渊可不会傻乎乎地以为太后是为了他才让齐王清君侧,真要清理,恐怕皇帝那边最该除去的便是楚王和齐王。
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将姜晚嫁过去,一方面是履行承诺,另一方面便是借此牵制楚王。至于齐王……
太后这般强大,姜渊突然想到姜晚的婚事,如果是太后出手,能不能取消。
他好几次想张口,却又都欲言又止,太后看在眼里,到底没问出口,让他回家等通知。
姜晚身体本就虚弱,哭诉气恼之下,病情越发严重了几分,甚至让她产生了活不到下个月初三的错觉。
如果活着只是拖累,倒不如早点死了好,对荣世子对她自己而言,都是解脱。
她卧在躺椅上,谁知这时小白从里屋跑过来,嘴里似乎吊着什么东西,摇摇摆摆的模样,颈项间的铃铛哗啦啦作响。
姜晚朝它招手,亲切地唤它名字,“小白,小白去哪儿?快过来……”
小白朝她快速奔涌而去,纵身一跃,跳进了她怀里,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她身上,然后乖乖地伏在她手边。
姜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它脑门儿,好奇小家伙给她带了什么来。
是一张偏旧的羊皮纸,上面稀稀落落写着什么字,姜晚抖了抖上面的风尘,定睛一看,好像很像她之前吃过的几位草药。
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药方,姜晚正坐起来,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看着。她几乎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太医们开来开去也无非那几张药方,药名她自己都记住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面有两味药材换了,这两味药材她目前还没听过,到底是不是医治她这种病的?姜晚犯了困。
医学上一两味药材不同,医治的病也不同,她以前学过有机化学,最经典的莫过于一个手性碳原子不同,良药和毒药便由此而生。
可这是古代,鬼知道这药材的构造和原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毕竟到目前这地步,如果是正确的药方固然好,如果是错的,无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退万步讲,要是真和她之前的药方一样,那又治不好她的病了。十几年的药罐子可不是白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