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绝》金瓯无缺

15、第八章：任性与随性（二）【新】

　　素雀鸣一边仔细观察母亲的做打功夫，一边让那股气息在身体里流转，他还发觉这大部分气息居然自己停留在了会阴与眉心，随之耳渐聪、目渐明，街坊邻里的脚步声、风声乃至虫鸣行止之声皆可察得。

　　“娘，我现在好像能听到好多声音，看得也更清楚。”

　　“那就对了，不然怎么能叫咱梨园子弟从祖宗那里继承来的妙法呢？你以为，以前让你们练功和学点武功都是玩的不成？”

　　素雀鸣瞥向面不改色的素凰翎，明白自己的大姐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那二哥他……如此想来，素雀鸣也猜到他爹这次不回来的原因了——想必也是和这玩意儿有关。

　　“娘，三儿才十六岁，就让他开始练‘同光绝’是否操之过急了？当年你都不让我和老二提前入门。”素凰翎说着，示意三人都坐下，也是为了照顾素雀鸣的身体，免得被方寻云看出异状。

　　“说是给三儿入门，我也不过提点两句，和你们当时不一样的。”方寻云抚着花园中的石桌坐下，解释道，“这法门说到底只是修心、修性子，只是我们那时候战乱纷纷，不得已练了一身本事。武功我不强求你们学，戏班的长辈都会——这点定下，就没什么要紧的了。哎呀，三儿、四儿都十六岁了，真快啊！心性比老二成熟，让人放心。所以，我也急着将同光绝的要领交代清楚，之后上台也好用。”

　　素凰翎苦笑，素雀鸣也装作懵懂的模样应对。

　　“话匣子开了，咱们家多久没这么聊天了！”

　　“娘想聊，把我爹丢了找我们聊不就好了？”素凰翎打趣道。

　　“说那个混蛋我就来气！不是她，我今儿也不用非来一出《三打陶三春》泄泄火气！”

　　素凰翎推了以下素雀鸣，使了个颜色，看自己弟弟懂装不懂，只好自己开口：“娘，并非只是为了出出气那么简单吧。”

　　“你，就是想太多，你弟，就是太放肆！”方寻云指着自家女儿，哭笑不得，“有些事情你们尚操心不及，若放在以前，口心斗角在戏班乃是大忌——想必天蝉也和你们说起过戏班往事，上台，无不是挤破头、大打出手的结果，乃至下毒、诬陷、雇凶杀人都不在话下。咱班之人是共患难走过了风雨飘摇的十多年，才鲜有此类。但也不免人多口杂，处处明争。天蝉这一甩手，倒让我收拾这个烂摊子。我若不给那几个心怀叵测的师兄弟一个下马威，他们兴许都忘了我的身份。”

　　素雀鸣算是明白了，仔细数数，除开已经登台的、自立的、未成才的，当下与他们同时将登台者，无不是金崇山、白瑞、杨无端等人的弟子或亲属，而且扮戏的人也换了不少面孔，估计在三个戏班之间都有奔走。

　　素凰翎看素雀鸣又在发呆，也不再提醒他，就接过了方寻云的话：“娘，当下戏班尚要对外，他们也懈怠不得吧。”

　　“前段时日，我们一起商讨年末汇演的大事，那几个老狐狸分明晓得消息，一个个装聋作哑，相互打哈哈。所以我要敲打、敲打他们，也要好好鞭策下你们。这功夫既是台上的绝技，也是防身保命的狠招。我还担心三儿尚年轻，不能和你一样融会贯通，如此看来，倒是我素家大幸，得了四个宝贝儿女。”

　　“娘，不是还说我哥的不是吗？”素雀鸣笑道。

　　“刚才你不吭声，现在你多嘴！”

　　方寻云说着，低头看着石桌中间的花纹，似乎回忆着什么。素雀鸣与素凰翎也是沉默，不知道从何开口。

　　“有很多疑惑就说，三儿那表情都告诉我了。直说了吧，这调养的功夫，凰翎已经和我学了有好一段时日了。”方寻云见二人无任何反应，便一手拉一人，和蔼道。

　　“娘，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困了。”素雀鸣说，“只是这功夫太神奇，用起来如在梦中。咱真的是唱戏的人吗？”

　　素凰翎被弟弟的反应逗笑了，方寻云解释道：“何处不江湖，何处不江湖呀，三百六十行，便是天下人所在……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一些调动内息的功夫嘛，习惯了就没什么稀奇的。”

　　果然如此，素雀鸣心下已确定了几分。

　　六岁前，三大戏班的弟子被东方弓国之人迫害，，自己和四儿随着难民逃难到秦岭中住下。听老人讲，数十年前，东西南北四国便混战不休，民不聊生。盗匪横行，朝不保夕，非是为杀人越货，就是为保命护身，几乎是人人学武，家家掌刀。

　　方寻云接着说：“三儿，同样的话我交代过凰翎，也交代给你。虽然虚，但是有用。这同光不以经脉为主，调动内息，按咱们行当的不同，分为手、眼、身、步，按唱、念、做、打，将内息放于五处——会阴、丹田、喉头、天灵、后脑，配以各派的路数分化，各有侧重，就算练成。要学好，必须打好基本功，等气走完五处，定了行当，后面的事儿就是勤学本功，多用手熟。”

　　“那娘怎么不叫四儿来？”

　　素凰翎说：“因为行当不同，娘没法教小妹。”

　　“生旦净丑，各有不同，走乱了路子后果不堪设想。”方寻云重新运气，缓缓道，“会阴主腿功，丹田是底气，喉头主气息，天灵是眼功，后脑则管着发声。我们旦角一行主要在会阴、天灵，程派分三分于后脑，尚派分三分于丹田，这因人而异，天赋所成。凰翎天生气走丹田，与我一起宗尚派。方才观三儿你的气，应在梅、荀二派之间，虽不明显，应是无疑。之后练功可以按今夜的路数，先走三回气，不断绝，知道了吗？等上台之后，也要谨按此法，不能懈怠。等成年后有了定型，再择师苦学。”

　　说完，方寻云忽撑着额头，长叹一声。

　　“说了这么多，我又想起那个不成器的老二！他要和你一样听话稳当，何苦劳烦你爹跑一趟川蜀。”

　　“诶诶，娘，二哥现在怎么样了？他最怕爹了。”素雀鸣赶紧问，生怕一会儿又忘了这茬。

　　“娘说了这么久，你也让她歇会儿吧。”素凰翎说，“想来是那小子一门心思想学丑，可是爹从小教的是生行的功法。这个节骨眼入川，应该是去找前辈解决此事吧？”

　　“三儿，你还是要和凰翎多学学，凡事多想，莫多问。”方寻云满意地看着大女儿，“不然我以后怎么把戏班交给你们——我乏了我乏了，你们继续练。三儿你今晚必须贯通。”

　　方寻云看着这两个听话的儿女，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她原打算，若三儿这次入门失败，只得强压他上台的打算，再沉淀几年，不想他天资超乎估计，虽不及素凰翎稳重，也在老二、老四之上。

　　可她还是心生不安，毕竟素雀鸣才十六岁，颇有揠苗助长的架势，但若能在近年堂会之前成功，那么之后三年的沉淀会更有价值，届时他们二人必定能超越自己，十年之内，无人会再提及她的名字，这西秦京城，乃至整个秦国，都会是他们的天下。

　　为了这个，她也要搏一搏。至于带回来的信件，还是等把那件事确定下来，之后再给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