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天才二三事》云冲默

23、进门

　　荀霂平日的打扮就挺适合见亲家的。其他的话，冬天么，也就甭要求太多了。
　　其实荀霂也不知道第一次去该带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但他想了想，顺其自然吧，还好家里还有些能作为心意的礼品，另外就算是节假期间，大商场也已经开门了，买东西也不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不是冲锋陷阵会要命的事。再不擅长交际，真诚都是最好的交际。
　　相比之下，陆佩衡反倒更紧张不少，早上到车站把人领上来，带到家门口前傻站着，直搓手。
　　我搓手是因为外面太冷了！
　　明明手上湿乎乎的，是紧张得冒汗吧。
　　荀霂捏了捏他潮湿的爪子，暗示不用担心。于是陆佩衡用力抱了一下荀霂，倒像是给他打气似的，随后深吸口气，把门一拉，冲了进去。“我回来啦！”
　　“哟，来啦！”老妈赶紧迎过来。
　　“阿姨好。”
　　老妈第一眼见到荀霂，下意识地露出姨母笑：“欢迎欢迎！老陆！快快快，人来啦！”
　　老爹故作稳重地从屋里踱步出来，还端着本历史书，瞅见眼前人，干脆利落地夸了句：“嚯这帅小伙儿！不亏！”
　　不亏，这词儿挺有意思。荀霂向陆老爹也问了好，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荀霂，荀彧的荀，霡霂的霂。”
　　“啊？诶，先坐，先坐。”饶是二位爹妈都是知识分子，乍一听也有点懵，对视一眼，姓挺少见，霡霂……是什么啊？
　　“这俩字儿！”陆佩衡早有准备，举起手机给他们看。
　　“哦哦，文化水平真高，不愧是博士。”老爹恍然大悟，抬手点了个赞。
　　荀霂礼貌笑着，没有再继续名字的话题，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我问了阿衡，这是给叔叔阿姨的保健品，质量效果都比较靠谱，也很对症，另外给叔叔阿姨做了香珠手串和香牌，有清心除秽之效。”
　　“太客气啦！还带了礼物。”老妈笑眯眯的，显然已经被俘获了。至于老爸这个历史爱好者，对会香道这种传统技艺的人也有几分佩服。拿人手短，况且这位博士的气质让人感觉挺可靠的，不错不错，第一印象就很棒。
　　荀霂不是做香膏的吗？其实只要有原料，做什么都是随心。香珠、香牌是他后学的，只不过他向来不用什么配饰，故此还是香膏一类做得多，用得多，香珠香牌只留了几个做得精致的，可以送人。
　　第一次见，总得唠唠家长里短的，职业爱好未来打算什么的。荀霂从容应对，有问必答，陆佩衡时不时插几句好话，笑得紧张兮兮。老妈鼓励似的往他手边推了一瓶北冰洋，他也只是抱着北冰洋陪笑。
　　老爹咳嗽一声：“就你总宠着人说好话。明人不说暗话啊，小荀，叔叔阿姨都挺看好你的，人帅气，工作稳定，生活习惯好，为人沉稳，睿智，格局大气，我们阿衡呢，肯定挺多地方都不及你，你多带带他。他脾气向来软，不爱和人争，其实吧，还挺好强的，有时候有点犟，任性，你也担待。怂了点，不过呢……”
　　老爹的语气稍微严肃起来：“也不好欺负。”
　　陆佩衡表情有些别扭，像是被塞了一嘴爱吃的香菜，有点香但是过犹不及了：欺负？该说这是老爹在护犊子还是什么……我荀哥可不会欺负人。
　　“欺负……应该不算吧。”荀霂泛白的指尖轻敲茶杯，沿着瓷质茶杯上的纹路慢慢捻着，用磨平的指甲缓缓刮着，像是思索的模样，却是在用目光询问。
　　“咳……”秒懂的陆佩衡沉默打字，微微红着脸把手机递给荀霂，屏幕上赫然四个字：那叫情趣。
　　“没有没有，哥对我可好了才没有欺负人！”陆佩衡赶紧抢了一句，笑得像只无比纯良毫不可疑的小白兔。
　　“没有就好，谁不希望自家孩子平平安安，不说要占山为王威风八面，至少不受人欺负，不让人低看。”老爹沉声说了一句。
　　“我能明白您的想法，而阿衡，也并不孱弱。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荀霂答得认真，“我愿意与他同行。不论是作为挚友，亦是作为此生的伴侣。我希望叔叔阿姨能相信阿衡和我，未来，我们彼此扶持，同甘共苦。”
　　是直球啊！
　　认真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帅！陆佩衡恨不得往他怀里一钻八爪鱼式一缠直接喵喵叫就对了——算了，爹妈还在边上瞅着呢。
　　“真是，那么严肃干什么！阿衡看上的人能错得了么？那还叫什么叔叔阿姨哦？”老妈心花怒放。
　　荀霂看向老爹。老爹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
　　“爸，妈。”
　　荀霂道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心底蓦然生出一丝暖意。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是吗？他记忆中的父母是冷漠的，而现在他仿佛能感受到亲人之间的热情，关怀，并且可以被父母认可，坦然喊一声爸妈，似是有什么在渐渐弥补掩藏已久的裂隙，麻木的感受变得有些……痒痒的。
　　谢谢。
　　“小荀啊，中午在我家吃吧？”老妈邀请起来，“我特地买了条鱼，你可以尝尝阿姨的手艺。”
　　看到陆佩衡点头，荀霂也不推辞：“好。我能帮上什么忙？”
　　“一家人甭客气，你们聊着，我去把鱼做上。到时候两边亲家都见见，走访走访，挺好的！他们不反对吧？”
　　“不会反对。但我的家人……平日也不常见的。”
　　老妈还以为是说他父母都忙着搞科研才不常见，倒没想过他们的关系本就淡薄。“没关系，和他们说一声，知道一下孩子的近况，再忙，也会放心许多。”
　　“妈，我帮你打打下手吧。哥你就歇歇，我家也有不少书啊杂志啊，要觉得和我爸唠嗑无聊就看看。”
　　“嘿！这臭小子。”老爹只是笑着骂了句，转头跟荀霂笑嘻嘻地说，“小荀，来。不光是书和杂志，我们家里还有阿衡小时候的东西啊……”
　　陆佩衡：爹你别把俺黑历史到处抖落啊，您这笑怪瘆得慌的。
　　母子俩在厨房做饭。
　　“你俩现在住一起？”
　　“啊……嗯，有时候吧，住在他家，他们家阳光特别好。”陆佩衡心里一紧。
　　老妈似乎点了点头：“那你租的房子现在怎么样？有人住吗？”
　　“呃，没有。”
　　“这样，周末叫你爸搬点东西过去，你看咱家这堆的，都没地方下脚了。”
　　“可以啊，备用钥匙就在咱家抽屉里。要我帮忙吗？”听见只是说这事儿，陆佩衡暗自舒口气。
　　“没事没事，你俩好好享受热恋期，别让你爸那担心，我就把你那儿征用了。”老妈把蒜末切得细细的，又找了个话题，“阿衡，我看你之前的公司不太行了，估计着当时也是要裁员。你离开得早，还让你拿到2N，后来听说又是降薪，又是集体裁员，都拿不到那么多报酬。”
　　“其实我们总监……人挺好的，特别要强。”陆佩衡垂眸，“她不发朋友圈，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她现在应该也挺不容易的。”
　　“唉，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得亏你笔杆子好使，现在网络发达，你也学过多媒体，反脆弱性比较强。”
　　陆佩衡干笑两声：“可能吧。对了，妈，我准备春天和荀哥去南方逛逛。”
　　老母亲的笑容十分美妙：“啧啧啧，这就开始要度蜜月了。还不用上班，年轻真好。当年你爸上大学都要坐三天的绿皮火车，他才不肯跟我出去玩儿呢……结果他倒好，直接飞越大洋工作了，这老家伙，还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回来就好……”陆佩衡小声嘟囔，“才不是什么度蜜月呢。就是一个约定，一起去玩儿而已。”
　　“我们阿衡还是个薄脸皮呀。去呗去呗，我们这边不用担心，你奶奶那儿也好多了，周末你再去看看他们，放心出去，好好享受春天，南方正是好季节，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记得拍照给我们啊。”
　　总有种自家闺女终于嫁出去了的感觉？
　　陆佩衡应下了。说实话，他还没想好具体去哪儿，反正就是人少自然环境好的地方呗，哥可以摘点天然香料，从自然中获取实验灵感，至于他，可以拍照片写游记……目的性没那么强，放松就好，这才是旅行的真谛啊。

　　开饭之后。
　　四个人围着餐桌坐下。老爹开了一听啤酒，给荀霂递了一罐：“阿衡爱喝北冰洋，陪他妈喝，你就陪叔喝，啊，啤的，不酒精过敏，咱也不为难人，图个庆祝，图个乐呵。”
　　荀霂接过，说声“谢谢”，面无表情地开了罐，干了个杯，不露声色却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口。
　　吃过两口菜，传统习俗，餐桌上依然是唠嗑为主。
　　他们家大概是遗传的厨艺自信……荀霂礼节性地夸了两句。说实话，味道尚可，但只是可以入口果腹的水平，和陆佩衡做的差不多。嗯……也许这就是妈妈的味道也说不定。

　　“我去送他一程，商量商量春天去哪儿，顺路回我那边打扫一下，明天再过来吧。”
　　“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你要是愿意自己住，或者和小荀约着就去吧，我们又不拦你。”老妈善解人意。
　　“那……我下周回来看看你们吧。”陆佩衡抱了抱老爹老妈。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老爹喃喃自语。
　　陆佩衡汗颜。
　　辞别了父母，两个人迷之沉默地走在路上，坐上公交的最后一排。
　　陆佩衡清清嗓子：“那个……哥，我爸给你看了什么啊……”
　　“相册，小学时的习作本，贺卡，你的第一本小说……”
　　陆佩衡当场捂脸：“呜！那个破小说啊……别说了太黑历史了！”
　　“是天才的小说。”荀霂低低笑着，“还带灵魂插图。”
　　“哥！”陆佩衡超小声地叫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揪住荀霂的袖口。黑历史虽然“黑”，但真的舍不得丢掉，偏偏更不肯被人看到。
　　“即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我们是在人间相遇，根据人间的法度，就是结下了毕生的缘分，被无形的契约牢牢拷住。你跟我走，我会带你追寻你想要的所有，即使世界末日，我也会陪你走到时间的尽头。”
　　耳边这句话让陆佩衡浑身一抖。
　　他当年确实是挺天才的，都看过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作品才会在初中写的玄幻小说里加进这个煽情又矫情的句子！而且没记错的话，这俩最后在地狱的烈火中拥吻却穿梭了末日虫洞，“还没有到末日与尽头，我们的缘分还没有断。”而且当时他单纯想写的兄弟情，最后的吻是为了留下铭刻在内心的印迹，表明“只有我是你永远的守护者”，同时学着爱情片套路来制造悲壮与反转的效果……现在想想，这还只是自己当年甚至今天感情观的……缩影。
　　“今天……到家说。”荀霂环顾四周，没有继续下去。
　　陆佩衡捂住胸口：“哥，我知道你过目不忘……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太矫情了！”
　　“我知道就够了。”荀霂大概是在保证，顺手按上陆佩衡的手背。倒真似个守护者一般，唇角抿起，淡淡含笑，眉眼柔和却气场强大，将要守护的他拢入阵来。
　　某人的小心脏又要停跳了。
　　我上辈子这是打了多少年的苦工摔坏了多少个盘子被蜜蜂追杀了多少次才有如此福缘被这样一个神仙罩着我的老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