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布衣（重生）》折柳寄雁

13、第 13 章

　　冷宫就在皇城西北角里，简陋且荒芜，偌大门头却只有两个懒散的侍卫看守着，与前面堂皇热闹的宫闱格格不入。从前也有不少犯事的妃嫔被关押进来，却无人再见天日。所以宫里人都默认，入了冷宫的嫔妃便连死人也不如。

　　宪帝穿着一身张扬的赤色云纹朝服，站在冷冷清清的冷宫前委实过分扎眼。正直壮年的帝王有后宫数十佳丽，在旁人看来他身边并不缺冷宫里住着的那位，却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心上一直有个空缺是属于冷宫里那个女人的。

　　傅君攸和容多禄一齐被留在冷宫外，宪帝最终决定自己一人进去。赤色华服飘飘然钻进寂静的宫殿里，这座宫殿格局不大，没有暖阁配殿，甚至没有主殿，只在东西两个方位各修了一溜厢房。

　　两排厢房之间瞧模样原本该是个花园，如今却被人改做了菜地，看着眼前空地上稀稀拉拉的果蔬豆苗宪帝第一次觉得失语。

　　如今冷宫里只住了一个人，这些东西是谁弄的自然不言而喻。宪帝觉得俪妃八成是在冷宫住出了毛病，不然就是疯了。

　　他抬步绕开菜地循着声响走近东边的一间屋子，俪妃庄芜背对着他蹲在屋里，手上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宪帝站在门外假意轻咳了一声，庄芜在屋内有些惊怕的缩了缩肩膀，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才起身转过来。四目相对时彼此都有些恍神。

　　年轻的帝王纵然薄情却也有为某人动心的一刻，二十年前在舒皇后为后宫新秀们举办的赏花会上，他一眼就相中了庄芜。

　　那天后宫里各色女子为他争奇斗艳，她们个个捏着自己的拿手绝活到帝王跟前献艺讨赏，只求能得君王垂青，可宪帝却谁也不搭理只觉得异常烦闷。

　　后来他抬眼看见了被人挤在角落里的庄芜，她就那么怯怯的看着自己的方向不敢妄动。宪帝摸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可那一瞬他就是想上前去逗逗她。

　　那晚的宴会后半程里宪帝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就落到坐在角落的庄氏身上，看她因出身微寒被几个贵女嘲讽会露出苦涩委屈的表情，看她百无聊赖随手摘了片树叶衔在唇间吹奏……

　　赏花会后他没忍住让容多禄把庄氏接到了他的寝殿，彼时的庄芜心思纯粹，因爱慕着宪帝所以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他们曾对彼此心动，也曾向对方交出最坦诚的自己。可是感情太脆弱了，庄芜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宪帝，可帝王的世界里却不能只有一个爱妃。

　　入宫第二年，就在庄贵人被册封婕妤那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那是个漂亮的小公主，他们给她起好了乳名叫阿初，他们爱她疼她，像每对寻常夫妻对自己的孩子给予厚望……可孩子却来不及长大。

　　阿初是被懿贵妃害死的，宪帝却没有处置懿贵妃，他催眠庄芜接受孩子是意外身亡，因为那时候他刚登基不久需要懿贵妃母族的势力替自己稳固朝堂。

　　阿初死后第三年，庄芜平安诞下六皇子季煊，宪帝难得执拗了一回，不顾前朝后宫众人反对执意将庄婕妤抬了妃位，又亲自挑了“俪”字做封号赐予她。

　　宪帝曾想同她伉俪情深携手白头，可终究两个人都走错了道，未能白头到老反而渐行渐远。

　　之后相安无事十数载，宪帝虽与俪妃关系渐冷，却总归比之旁人要优待她几分。宫里新人不断，终究有人觉得俪妃碍眼想除之后快。

　　后来中秋夜宴，柔美人抱着她新生的小皇子出席，却不知怎么的小皇子转到俪妃手里后逐渐没了声息。那个孩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俪妃的怀里咽了气。

　　柔美人在宪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而俪妃只是酸楚一笑百口莫辩。宪帝有几分怒其不争，当场发作将人贬进了冷宫。那一刻，庄芜与宪帝的年少之情彻底崩断荡然无存。

　　三年后庄芜衣着朴素重新出现在宪帝面前，恍然如初见，数年情谊汹涌而至溢出满腔却在喉头哽咽。

　　庄芜向宪帝见过礼后并不愿同他多谈，又转身背对着人开始鼓捣手里的东西。宪帝凑过去想一探究竟，刚凑过去冷不防被人塞了个滚烫的烤地瓜到手里。

　　冷宫的饭菜常有短缺，烤地瓜是庄芜给自己藏的加餐，她也没想到刚刚下意识的就分了一个出去。

　　二人坐在门槛上，一人捧着一只香甜软糯的烤地瓜吃。吃着吃着庄芜被身旁一身朝服甚是违和的人逗笑，宪帝想与她冰释前嫌，庄芜却毫不犹豫拒绝了。

　　宪帝被人违逆却羞恼不起来，只两三口解决了手里剩的半个地瓜，带着薄怒离开了冷宫。傅君攸趴在墙头看了宪帝和俪妃这短暂相处的全程，在宪帝跨出冷宫大门前迅速逃回了容多禄身侧站定，容多禄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暂且做个瞎子。

　　离开冷宫回御书房后宪帝也没提让俪妃复位回来的事，却叮嘱容多禄今后亲自去打点冷宫吃食，容多禄躬身领命却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