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注》宇间

4、温度

　　第二天下午，陆喆带着姜冉直接杀到董帅家，生怕他跑了似的，一口气把人架到了姜冉常去的健身房，三两下给他办了卡，一旁准备好措辞推销的小教练抱着宣传册有些蒙圈儿。
　　姜冉跟陆喆说了句什么起身出了谈话用的小房间，陆喆上下打量了董帅好几圈，开口道：“姜冉有认识的教练，给你找人去了。”
　　不一会一位穿着教练统一配发的黑短袖一看就很牛逼的小伙子和姜冉一起回到了小房间。
　　“这是唐教练，我朋友董帅。”姜冉简单的给双方介绍了一下，两人握过手坐了下来。
　　把董帅交给唐教练后姜冉带着陆喆换衣服锻炼去了，唐教练则是细心询问了董帅平时的作息、饮食等等习惯，等前台送来董帅的卡就带着他做体侧去了。
　　教练用心给董帅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并约好了第二天上第一节课。
　　陆喆出过一身汗，美其名曰为陪伴董帅27年的肥肉送行，大手一挥定了一家挺贵的烤肉。
　　等三个人坐在店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陆喆一边嚼着姜冉给烤的肉，一边问道：“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我这从昨晚琢磨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大侠给解个惑呗？”
　　董帅一口吞下一块肉，稍微犹豫了一下，砸吧砸吧嘴：“这事儿吧，我都不知道该咋说…”
　　陆喆脸上的“我超好奇”写得明明白白，董帅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倒豆子似的把前前后后的事踢里哐啷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下换陆喆不知道怎么说了，桌上忽然安静了下来，姜冉推了下并没有滑下来的眼镜，然后把锅里的肉翻了个面。
　　一时间只听得到烤肉的滋滋声。
　　“我…靠…”陆喆终于消化了董帅灌进来的信息，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董帅：“你半天就憋出来个我靠？以为你酝酿什么长篇大论呢。”说着他抓了抓后脑勺。
　　“这小子可以啊，让你减肥这个伟大工程我这么多年了都没挖下去第一铲子土，后生可畏，替我谢谢他啊。”陆喆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完了？”
　　陆喆：“完了。”
　　“不是，吉吉，你不觉得惊讶？不觉得不理解这小孩？”董帅的眉毛简直要飞出脸去了，陆喆的反应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次不等陆喆把肉咽下去腾开嘴，姜冉就搭了腔：“你先别想太多，按你说的这孩子应该是从小缺爱，正好碰到你这个爱操心的。就目前来看总归对你们都没什么坏处，顺其自然吧。”
　　陆喆连忙帮腔：“就是，指不定人家上了大学转眼就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了。你呢，好好减肥，他呢，好好学习，一年后怎么都是进步不是？”
　　董帅听完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董帅背着包走进了健身房，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林奕然拍了个小视频过去，然后走向了一脸和煦微笑的唐教练。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董帅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汗如雨下，什么叫做虚胖。
　　“卧槽…真不行了…”
　　看董帅气儿都到不匀了，唐教练才松口让他休息。
　　“董哥，你这心肺可得好好练练啊。”小教练一边在私教单子上写着一边有些无奈地道。
　　董帅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一点，喝了一大口水：“嗨…啥也别说了，给哥留条狗命，多少年没这么动过了。”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小黄毛。
　　对方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哲学知识点。
　　“这小子学文的啊。”
　　看完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对教练道：“歇好了，继续！”
　　这天晚上董帅站在吧台里的腿一直有些颤颤巍巍的，他一晚上脑子里就只有赶紧关门上楼躺下这一件事。
　　多年缺乏运动并且体重超标的身体在经历了一次认真的训练后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显示自己的弱小。他简直不敢想明天起床和下楼会有多酸爽。

　　从这天开始董帅严格按照小唐教练的计划坚持着练一休一的训练，一开始的一周多他简直浑身没有一块肉是舒服的，有时他甚至觉得拿个酒杯都能给抖到地上去。脸上总带着笑的小教练在他眼里也仿佛长了了尖尖尾巴和犄角。
　　不过基数大、基础差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很快科学的训练和饮食就有了还算明显的成效，一个月之后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裤腰松了那么一点，体态也有了不少改善，这让他有了些坚持下去的动力。

　　坐在教室自习的林奕然咬着笔头，面对一道立体几何冥思苦想。
　　从他和董帅打赌开始的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把所有能学习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周围的人无不侧目于他突然的转变。
　　他渐渐从一开始的就赌那一口气到想要拼尽全力试一次。他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过这种拥有一个为之努力的目标的感觉了。
　　昨天进行的月考他感觉还不错，给自己估了400分，现在就等成绩出来了。
　　这学期他快速提高的成绩和完全翻个儿的学习态度可以说让老师们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看着他从妥妥的吊车尾一路追到了中游，不由对他多了点关注。
　　要知道，两个月前林奕然可是个连课都想不上就翘掉的主。
　　从后门小窗子往进瞄的班主任看着林奕然长出黑色发根的头顶，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这天傍晚董帅刚从健身房出来，顶着一头没干透的头发走在街上，北方十月底的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一点秋天的前调，灌进领子里激出他一身鸡皮疙瘩。
　　兜里的手机跟着他抖了三抖，他立马掏了出来。
　　是小黄毛。
　　这一个多月他们一直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但一直没见过面。从林奕然的状态他不难看出那小子的努力，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挺高兴的。
　　林奕然发来的是一张照片，上面是几张用红笔写着成绩的卷子。没等董帅点开仔细看，手机就又抖了抖。
　　小黄毛：总分417！！！
　　紧接着是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一串的感叹号让董帅感受到了对方扑面而来的激动，不由想象了一下他笑得露出虎牙的样子，决定鼓励一下小黄毛，回复道：
　　可以啊，进步神速！庆祝你突破400大关，晚上哥请你吃饭。
　　收到消息的林奕然心里一阵雀跃，立刻答应下来。
　　于是董帅说晚自习后来接他。
　　这让林奕然觉得这个晚自习简直比以往平白长出了一个小时，铃声一响他就胡乱把东西塞进桌子里抓起包跑出了教室。
　　坐在车里的董帅看着一群校服仔从大门里涌了出来，好在林奕然那一头醒目的金发让他从远看都一样的高三狗中脱颖而出。看他四处张望，董帅探出窗子招了招手，对方迅速锁定目标，一溜小跑钻上了他的副驾驶。
　　这是董帅第一次见到林奕然穿校服，拉链随意的敞着，袖口堆在小臂上方，宽大的运动服衬得他比平时更加少年气，长长了的刘海微微遮住了双眼。
　　“我怎么觉得你比原来瘦了啊？”董帅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
　　“有吗？”
　　林奕然摸摸脸，伸头想在后视镜里瞅一眼，然而刚向前一倾就被董帅一巴掌按回了靠背上。
　　“别挡着我，安全带！”
　　林奕然乖乖拉过安全带系好，侧头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两个多月不见的董帅。
　　“你瞅啥？”
　　“瞅你。”
　　“瞅出啥结果了？”
　　“没啥结果。”
　　“卧槽！你好好瞅了没？瘦了看不出来吗！”
　　董帅一脸正色的样子让林奕然本就挂着笑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他把双手伸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嗯嗯！瘦了瘦了。”
　　董帅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一把方向超了前面慢吞吞的小奥拓。
　　车里放着舒缓的吉他曲，林奕然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把自己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闭上眼睛缓解着视疲劳。
　　见他一副要睡了的样子，董帅默默把留了一条缝的窗子关上，稍微放缓了车速。
　　本来只是想闭目养神的林奕然等董帅停好车时已经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暖黄的灯光打在歪着脖子的小黄毛脸上，在他眼下投出了长长的睫毛影子。
　　董帅看着他有点明显的黑眼圈，在心里告诉自己：高三狗都是这样！
　　于是伸手在他头顶一通呼噜毛：“醒醒了嘿！”
　　林奕然本能的一个哆嗦，立刻从浅眠中清醒过来：“我怎么睡着了…”
　　“麻溜的，下车吃饭。”董帅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下去了。
　　揉了揉眼睛，林奕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带着一丝没完全清醒的朦胧也跟着董帅下了车。
　　“你就请我喝稀饭啊…”听完董帅给服务生报出的菜名，林奕然状似嫌弃地咂了两下嘴。
　　“海鲜粥！什么稀饭！大晚上的你还想吃啥？回去还睡不睡觉了？”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林奕然识相地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你就吃个沙拉啊？”
　　董帅：“控制饮食呗，你这种青春期的小麻杆是不会懂的。”
　　林奕然挑眉点点头，没想到董帅居然真的这么认真在减肥，最近也确实瘦了不少，之前弧度明显的肚子肉眼可见的收回去了一圈。
　　“你感觉怎么样？进步挺快啊。”
　　林奕然闻言面上带了一丝丝得意：“还行吧，毕竟是文科，基础的东西整理好了看看背背不是很难，就数学比较费劲，不过现在选择题除了最后两道问题不大，后面的慢慢来吧。”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董帅是有些吃惊的。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小黄毛就是个不学无术混一天是一天的主，没想到认真起来居然让人有一种他是个学霸的错觉。
　　“嗯，有目标就行，好好学。”
　　林奕然翻了个白眼：“呸！说得简单，我背东西背得头都要秃了好吗？”
　　“别慌，我看着挺茂密的，一时半会儿秃不了呢。”董帅笑笑，吃了一口绿油油的菜叶子。
　　“呸！”
　　一顿饭在两人的你来我往中气氛很是轻松，吃完饭董帅把林奕然送回了家。
　　董帅：“早点睡，走了啊。”
　　“嗯。”
　　林奕然目送着董帅的尾灯消失在拐角，抬头看了看属于自己家那扇黑漆漆的窗子，一步步走进了楼道。
　　老式的家属区这个时间已经几乎没了声音，他脚步很轻，像是不想惊动楼梯间的声控灯一样慢慢爬着楼梯。
　　躺在床上，林奕然把自己略微蜷缩起来，闭上眼睛默默回味着董帅带给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