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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南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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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天赐愣神。
许令仪的爹上门了,他要怎么做?
还没待他思索,许自成反倒有些平静下来,语气有点苍老:“你..还认得阿父吗?”
许天赐自觉摇头。
……
“为父对不起你。”许自成听别枝说一遍事情原委,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先前他在牢中已大致了解,如今面对一个从鬼门关里回来记忆全无的家人,也不知道是幸亦是祸。
身旁的许天赐沉默低头,也不敢直视许自成,怕被看出端倪。他手指拨弄袖摆上的金丝绣花,抿唇不语。
“以后阿令自由了。”许自成感慨。
听他语气有些喜悦,许天赐疑惑抬头。
虽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多日的观察,许天赐也能明白,这话不对。许自成是不是对原主有误解?
许令仪是什么人?
许令仪最快乐的事是当皇后,成为大周最高贵的女人。
比起自由,原主更享受当皇后的乐趣。否则床底下不会有那么多从原先宫里打包拖出来的物什。据别枝说,原主每个晚上,会如老财主般,把床下那几箱子打开,一件件数一遍,又一件件放回去藏好。
有次夜里,他无聊翻翻许令仪私藏的话本。没想到,许令仪私藏的话本都是宫斗文。那些话本里,主角大都是不受宠的皇后,最后日天日地,奇迹斗破后宫。更有一本,封面是诗词著作,打开一看,同样是宫斗文,只不过主角最后把皇帝软禁,自己上位当女皇了。这书自然是被许天赐偷偷烧掉。
许自成说他可以获得自由,他或许有几分欣喜。但对废后许令仪,这话等同是告诉千金散尽后的守财奴,虽然钱没了,但从此不再是金钱的奴隶,获得自由。
要是许令仪现在活着,听许自成说的话八成要再吐几次血。
现今两人相对,许天赐看许自成一副塞翁失马的模样,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最终也没开口,许天赐继续把头低下去。
他是真的想获得自由。穿越后,身不由己,一朝一夕间,做着棋局中权利争斗的棋子。
许自成突然问:“你怪我吗?”
许天赐一怔,摇头道:“现在不怪你。”
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处,面前的中年人不知道,自己唯一的、想做皇后的儿子已经死了。
他无法为死去的人做任何决定,他必须开始为自己往后的人生筹谋。
许令仪就真的就自由了吗?皇帝和许自成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许天赐还是问了句:“为何要失踪,许家沦落到这一地步,是为了什么?”
他想知道,为何许自成要这么做,让许令仪被废。同样他也得替倒霉死去的原主问个明白。
许自成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慢慢起身,伸手指着南边的方向,语气温和:“为了大周。”
大周是谁?
是赵守泽步步为营,谋划多年的江山;是许令仪女装入宫,母仪十载的天下。
是刘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上争斗不息,庙堂之外,车水马龙,那处人烟阜盛,那片街市繁华。
是许自成挑灯夜读,兵书万卷,蛰伏待时机,半生作糊涂,依旧想要护住的繁华。
许自成语气真挚:“南境富庶,远离京都。自大周立国,皇权不下岭南。”他转头问许天赐:“你知是为何?”
许天赐穿越的架空世界大陆上,有三个国家,分别是:大周、江楚,东隅。
大周立朝不过百年,但实力和南边的江楚势均力敌。东隅是夹在两者之间的东边小国,不成气候。
许自成说的南境,是大周南部地区。大周于乱世中立国,但因南岭山林的阻隔,南境与北部各州少有交流,山高林深皇帝远,导致皇权不下南境。
而大周南境与江楚仅有一江之隔。两地交往密切频繁,南境反倒更像江楚的属地。
“内有岭南,外有江楚。”许天赐回答。
“岭南各州官民富庶,不认中央。”,许自成兀自点头:“去年,麒麟阁传来密信,江楚私下与南境交易米粮。”
南境虽远,但沃野千里,每年上缴一定的粮食后,还有富余。
“朝廷虽禁止,可南境官民私下与江楚的商户都有粜籴粮食,屡禁不止。”
“去年南境一成的粮食私下被江楚商贾收去。麒麟阁警惕,又去追查,发现那些商贾收了粮后,夜里统一运出城,直接沉江。”
江楚粮价高于南境,明面上禁止从南境买进粮食,怕江楚的农人来年不再耕作,粮价大涨,贫人无米可食。
“江楚并不缺粮,沉江防止多出来的粮食流入江楚导致谷贱伤农。买这批粮的,不是江楚的商贾,而是江楚那边的朝堂。”
“南境市面上少了一成粮食后,流通的粮食变少,南境粮价涨了一成。”
粮食不比其他货物,粮价每涨一成,买粮的人便减少一部分,而买不起粮的这批人,自然无米可食。
“南境富庶,自然不会缺钱缺粮,可旁边的永州,每年都会从南境买入粮食,南境粮价涨一成,永州的粮价也跟着涨。”
“去年永州粮价一涨,买不到粮的贫民跟着变多,永州开仓放粮压低米价,便无余米施赈。”
“永州粮价涨后,大周地方各州粮商见机囤积居奇,纷纷人为抬高粮价。”
有部分贫人无米可食,不得不落草为寇,他们在岭南山林里劫走京都从各州拨过去的赈灾粮。
岭南周边各州大乱,流寇四起。
“麒麟阁传来的密信中,南境那些官吏与江楚朝廷早有往来。”
“这是沈墨出的绝户计。”
蓄意抬高粮价,使得大周各州秩序失控。这是江楚毒士沈墨在弥留之际,给江楚留的计谋。
几年后,刘太后驾薨,赵守泽刚刚亲政时,京都权利交接,各世家蠢蠢欲动。
时机一到,江楚花钱买个天下大乱,混水摸鱼有机可乘。
不出意外,次年一举北上,里应外合,江楚便可吞下南境。
而这意外,在于许自成的加入。
去年,许自成领兵南下围剿流寇后,假意失踪。
许自成南下,围剿流寇的大军并未失踪,只是伪装成流寇,分散开来,分批次穿越岭南,抵达南境。沈墨要是不死,他定能看出端倪。
而大周的朝堂上,接连传来许自成南下围剿流寇不利的军情,最后更是全军覆没,将领许自成失踪生死未卜。
刚刚亲政的皇帝朝堂发怒斥责,最后直接抄家废后。
许自成和赵守泽都做出假象,演出江楚方面想看的效果。
伪装作流寇的许自成大军,抵达南境后,出其不意直接攻城。拿下南境后,斩杀麒麟阁名单中的叛变官吏,包括当年起兵造反,兵临京都城下的晋王余党。
南境远离京都,这些决定,都是许自成离京前和皇帝谋划好的。从一开始改革军制,做出架空许家的假象,使得许自成有理由执意南下围剿流寇。到后来南岭许自成粮草遗失,受困遇袭,半年之后,更是放出被敌方掘河水淹,全军覆没的假象。
赵守泽稳坐钓鱼台,传来许自成失踪的消息后,朝堂发怒,许家抄家下狱,京中各世家蠢蠢欲动,逐一上表请求废后。为立新后,各家争斗,皇帝隔岸观火,借力打力,贬谪罢黜数十人。
许自成和许天赐解释完失踪原因后,继续说:
“为父早有南下的打算,可由于刘太后的顾忌,南境一直各自为政,而江楚虎视眈眈,不出数年,大周定会失去南境。”
“那现在你怎么办?”许天赐无奈问道。
如今许自成刚从牢里出来,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卸磨杀驴。
许自成归京后,前脚上缴兵权,后脚赵守泽就把他关进牢里。
岭南一事牵连甚广,死伤数万,这锅还真是落到许自成头上。
这期间,许自成在大理寺地牢里,逐一上交带回的南境与朝堂部分官员私下勾结的证据。京中人心惶惶,不少大臣锒铛入狱,朝中风云变幻,刑场上的冰又厚了几层。
大理寺算了三个月,最后功过相抵,许自成被放出来。
赵守泽和许自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今圣心难测,会不会被卸磨杀驴还不好说。
听许天赐说出心中的顾忌,许自成接着摆手。
“不会的。阿父自断爪牙,要真杀我,我在牢里就活不成了。陛下答应过,不会动许家。”
许天赐看他如此自信,放心不少。可还是幽幽说了句:“皇帝的话你也信?”
男人的话要是能信,猪都能上树。
皇帝的话要是信了,那你就是猪。
许自成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为用人之道,帝王之术。”
一年前,刘太后驾鹤西去,他进宫凭吊。
从灵堂出来时,殿外正下雪。
皇帝站在长廊一侧。
“朕可以相信许将军吗?”
“臣虽驽钝,愿为苍生进绵薄之力也。”
刘太后一死,赵守泽立即选择许自成。
这十年里,刘氏垂帘听政,无论是做一个昏庸或是英明的君主,赵守泽都没有权利去选择,他观察多年,许自成并不简单,是心系天下之人。刘太后一死,他搭上许自成,利用许家为自己开局。
亲政后,岭南大乱,一时间争斗四起。赵守泽允诺许自成南下,消除南境势力,了他半生心愿。而许自成回来后,必须上缴兵权,各方的人容不下他,他必须对整件事负全责。
许自成答应了。
他胸有丘壑,年少时苦于上位者猜忌,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夜里挑灯看剑,宝剑依旧锋利,只是人已老。半生作糊涂,
出身将门,学的是立身处世,明哲保身。万卷兵书,到头来,也只是守城三日,等他人来勤王救驾。
赵守泽说要他领兵南下,除南境余党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是心有牵挂,再三请求皇帝,他日废后抄家时,务必保住许令仪的命。
如今面对中毒失忆的儿子,他心中还是愧意更多。许令仪从小装作女儿养大,长大后更是女子心性,喜欢雍容华贵的事物。如今成为废后,不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要是没失忆,估计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看了眼自己儿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许天赐突然问他:“为何你如此肯定,就不怕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必须从许自成那里获得有用的消息,赵守泽如果不扳倒许家,继续用许自成,那么许令仪永远是棋子。他等许自成的回答,他要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
许自成感到突然,轻笑道:“陛下他还年轻。”
赵守泽也才二十岁,他的心还没那么狠。
“陛下还年轻,有能力去把控整个朝堂。”
因为年轻,所以对自己有信心。如果是先帝,许自成是绝对不会活着从大理寺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