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请回答》十页弓长

21、雪中送炭

　　东北的菜量很大，我点了一盘酸菜炒粉，一盘香辣肉丝不要辣椒，两盒米饭外加一碗玉米粥。等打包好了，我急忙拎着东西往医院跑。那时候我们那的医院还没有电梯，都是爬楼梯，好在楼层也不高。我刚转过楼梯拐角，就看到我爸站在病房前和两个人在说话。鬼使神差间我慢慢退了回去，倚靠着墙壁听他们说话。

　　东北人嗓门大，加上走廊空荡，他们的对话我听的一清二楚。

　　“哥，我们也不知道你和嫂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看这事闹的”。

　　“你们费心了。你放心，那个钱，我绝对不会赖掉。只是现在我和我媳妇的状况不太好，我媳妇刚做完手术，也需要多休息，麻烦你多容我一段日子”。

　　“瞧你说的，我知道这钱本身也不是你用，而且你已经给还了大半了”，说话的人显然对我爸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感到不好意思，嘴里客气道。

　　“话不能这么说，那毕竟是我哥，既然我给做了担保，就得还”。

　　“行行行，那啥也不说了。哥，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和嫂子”。

　　“我女儿最近放假，会在医院帮忙，我不想大人的事干扰到孩子”，我爸声音沙哑，像是嗓子里含着沙子一般。之前的对话他都很平静，唯独这句话，带着感情。在这夜晚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让人听着难过。我死死攥紧手中的外卖袋子，眼睛发酸。

　　“明白，明白，你放心。哥，你快回去吧，嫂子还在里边呢，别送了”。

　　那几个人走后，我爸没立刻回屋，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回过神后在口袋里掏出半包皱皱巴巴的烟盒，走到窗边，点上。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飘着淡蓝色的烟气。

　　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我的眼泪也跟着一起掉了下来。半棵烟没抽完，他就灭了烟头，往厕所的方向去了。我伸袖子狠狠的擦了擦眼泪，深吸口气，快步向病房跑去。

　　我爸推门进来的时候，刘海上还沾着水，脸上倒是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

　　“爸，吃饭了”

　　“好。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正好我这两天想吃酸菜呢”。

　　“还是你女儿了解你”。我扶我妈坐起身，帮她调整好枕头让她靠着舒服点。

　　“那是”，我爸将粥盒靠在胸前，想用胸部和一只手的力量将粥盒上的盖子打开。

　　“我来吧，别洒了”，我帮他开了粥碗，递给我妈。然后为他打开一盒米饭，又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去除，一一递给他们。打开菜的外包装，“你们多吃点菜”，将菜往爸妈方向移了移。

　　“爸，你头发都打绺了，好几天没洗了吧”。

　　我爸边吃边回答：“嗯，伤了胳膊，一个手洗不了，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一会吃完饭，我给你洗吧”。我爸听我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怎么着，信不着我”？

　　“没想到，这么早就能享受儿女福”，我爸大口的吃着菜，低头扒饭。我看着我妈的笑脸，再看看我爸给我夹的菜，突然就弄懂了一个成语，强颜欢笑。那时我们一家三口人心里都不好过，但为了让对方放心，都装作若无其事。

　　我去楼下买了一连袋装洗发水，在水房打了一壶热水。盆里勾兑好水温，第一次认真的给我爸洗头。恍然间我才发现他的头发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浓密了，中间还生了许多白发，原来父母老去真的只在转瞬间。

　　给老爸洗好头，我出去倒水。端着水盆刚出门，就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小杰正趴在另一间病房的玻璃上向里张望。

　　“有没有啊，有没有啊”，陶路手里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一边揉着眼睛问。

　　“别他妈催了，看着呢。你确定你之前没看漏”？简宁怀里抱着花，踮着脚尖站在小杰身边，帮着他一起看着里面。

　　“眼睛都快瞎了。也不知道大哥爸妈叫啥，只能这么一间一间的找”。

　　“大哥住的那家阿姨不知道大哥父母名字吗”？小杰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还好他不戴眼镜。

　　“那个阿姨说大哥走的很急，她也没来得及问。你说你配个电话有啥用，你也没急事。还不如给大哥呢，现在也能联系上她”。

　　“你们都别吵了，抓紧找。一会半夜了，就算找到了，叔叔阿姨也休息了”。

　　“没事，没几间病房了”，说着陶路往我这面看，像是要数数还有几间，“大哥”。

　　“我都和你说别催了，没找到呢”。小杰转过头来教训陶路，然后也看到了我，还有简宁。

　　我端盆水，傻愣着站在门前看着他们，觉得好不真实。简宁将怀里的花递给小杰，陶路察言观色，先一步接过我手里的水盆。简宁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道：“咱们不闹了”。

　　我满心酸楚，故作坚强的气势，在被简宁揽入怀里的时候分崩离析。

　　“叔叔，阿姨好”，我接过他们怀里的花和水果，摆在柜子上。

　　“是你们啊，没想到你们上高中了关系还这么好。人来了就好，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我爸急忙找杯子，发现已有水杯不够，拿出一次性纸杯，要给他们倒水。

　　小杰赶紧接过我爸手中的水壶，陶路拿着一次性杯子。“叔叔您别忙了，我们自己来”，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水，几个人从一楼一路找来六楼，看起来累坏了，连着喝了好几杯水后才停下。

　　我看他们缓过气来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白天你不是说叔叔没来接你，晚上我们又给你住的那家打了个电话，那家阿姨说的”，我拿着水果刀给他们切橙子。

　　“你们有心了，阿姨感谢你们，你们吃饭了吗”？我妈又展现出老母鸡本色。

　　“吃过了，吃过了”，三个人急忙回答道。

　　“要不让周宇带着你们再去吃点宵夜吧，很晚了，也该饿了”。我爸笑着接过橙子交待道。

　　“真的不用，叔叔”。小杰开口拒绝。

　　“去吃点吧，小宇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也请你们帮阿姨照顾她一下。吃完饭就早点回家，时间不早了，晚上不安全，你们家里人会担心了。你们能来看我们，叔叔阿姨已经很开心了”，我妈笑着对他们说，眼睛却看着我。不愧是做生意的，常年与人打交道。

　　“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我收拾东西准备拉着他们走。

　　“等一下，给你拿钱”，我妈招呼道，我爸又伸手进兜准备掏钱。

　　“不用了，晚饭没花多少钱，还剩很多”。

　　“拿着，拿着，吃点好的”。我没接我爸递来的钱，拉着他们一起出门了。

　　我们找了家麻辣烫坐了下来，气氛有些沉重。

　　“你们都怎么了”？我给他们布筷子，倒饮料，想要打破这种氛围。

　　“没怎么，你们晚上怎么睡啊，我看叔叔也受伤了”。小杰举着杯子接饮料，随口问我。

　　“旁边不是还有一张空着的床铺嘛，我爸睡那张。还好最近国泰民安，医院人不多”。我喝了一口可乐笑道。

　　“那你呢”？

　　“我怎么都能凑合，我爸妈本来想让我回去睡的，只是我怕他们晚上要上厕所什么的。而且之前一直是我爸在照顾，他自己也受伤了，也没好好休息”。

　　“要不我们每晚留个人搭把手吧”。陶路插嘴。

　　“歇着吧，我爸妈不会同意的，你们有这个心我就很感谢了”。

　　“这怎么还聊生分了呢”，陶路将第一碗麻辣烫递给我，然后给每个人递。

　　“我家里有一个气垫床，给你拿来吧，总比趴在床边好”，简宁用筷子搅拌着自己碗里的面。

　　“不用，太麻烦了”。

　　“听我的，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照顾其他人”。简宁态度很坚决。“小杰，你把手机留给小宇，咱们方便和她保持联系。一会咱们直接去我家取垫子”。两个男生点头同意。

　　“手机就不用了，我把我爸的电话号码留给你们”。

　　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在往回赶。“你妈回家后不会觉得遭贼了吧？”，我看着两个男生呼哧带喘的扛着东西。

　　“家里东西有啥没啥她可能都不知道，只要房子在，常用的大件不缺，她就永远不会察觉。小宇，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受伤的又不是我”。我看了看简宁，决定还是把心里的话和她说一说。“简宁，那天说的那些话是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你不要往心里去。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能遇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尤其是你，我知道你是因为在意我，害怕我有了新朋友就和你淡了。你放心，不会的”。

　　简宁叹了口气，“刚开始听你那么说，我真的很生气。但是这几天我总是会想起咱们在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又觉的我们在闹什么呢，明明是这么好的朋友。这几天我也好好反思了一下，的确是我太小气了。如果哪天咱们分开不是因为外人的介入，而是因为我的无理取闹，那我一定后悔死了。我会调整心态，咱们好好的”。

　　我给了简宁一个大大的拥抱，算是为这段时间的纷争画上一个句号。

　　“简宁，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我知道你和你妈妈的事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谁都不该说什么。只是今天我家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我觉得作为朋友还是应该说一下。我刚听到家里消息的时候，都快吓死了，来的路上腿都是软的。看到我爸妈没事，我心里特别庆幸。虽然他们伤了，但至少都在。但凡有一点差池，我可能就没家了，或者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昨天之前我都觉得这种事离我很遥远，可是意外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幸福和不幸之间也许只有零点几秒的时差。我知道你妈妈没尽好一个作母亲的责任，可是只要她在，你就还有一个家，还有值得牵挂的家人”。

　　从我开始说话，简宁就默默的走着，没打断我。我一直觉得很多事情，如果你不是当事人，就无权置喙。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家事，只是经过今天一天的遭遇，我是真心希望我的朋友都好好的，尤其是简宁。

　　“很晚了，我们就不进去了，有什么事记得跟我们打电话”。简宁边交待，边拿纸笔将他们三个人的电话号码写给我，“你仔细收着，无论多晚都可以”。

　　爸妈看我搬进来的东西吓一跳，我爸急忙接过我手里的包。“你这是去哪了？从哪整回来这么多东西”。

　　“你注意点手，别拿，我能行”。

　　东西放好后，我开始研究充气垫，“简宁给我准备的，刚才我们去了趟简宁家”。气垫是电充，很快就充满了。包里还有垫子，毛毯，洗漱用品，甚至还准备了三双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另一个塑料袋里放着两盒红烧牛肉面，几根香肠，两包榨菜。剩下的就是一些零食、面包。我说怎么简宁去厨房捣鼓了半天，原来是装了这些东西。

　　“你怎么去人家拿了这么多东西”？我妈看着我从包里一件件的往外搬东西，表情不高兴，语气责备。

　　“我也不知道她给我拿了这么多东西，我本来就想借个垫子”。我冲着我妈嘻嘻哈哈的傻乐。

　　我妈还想再说两句，被我爸拦了下来，“你别说她了，就是朋友处的好”。我爸穿上一次性拖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脚补充道：“姑娘啊，人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你的这些小朋友今天做的这些事，你可要要放在心里，这是很不容易的。不在于东西的多少，而是心意，知道吧”。

　　“知道了”，我爸因为肩膀受伤，躺下和起身胳膊都不敢用力，所以每次都需要人帮着扶一把，晚上要去厕所就要叫我。这段时间按时吃药打针，晚上去厕所也变的勤了些，他睡不好，我也就跟着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