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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们的账是时候该算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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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碎片如流星般穿梭在金灿灿与小少年之间,纯白的房间被黑暗撕裂,星星点点的白光被吸向深渊。
“你再不松开那女孩,我们可就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女孩儿抱紧怀里的头颅,抬头望着小少年,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后退一步将少年推向金灿灿。
“嗷!小姑娘怎么这么有劲!”
被少年狠狠一撞,他们两人在女孩对立的另一半房间碎块上,随惯性飘离女孩和她身后嘴巴流动于红肉之上的怪物。
“她叔叔岂不是很无辜,因为她……的谎话自杀……”
“害死人是事实,但那叔叔可不是无辜的。”
金灿灿拉回试图要跳到床那边的碎块上的小少年,随后在身后的墙壁上拿手一抹,原先被她遮住的房门浮现,门开后,走廊上人来人往,只是这些人都看不到从门里朝外看的他们,“你觉得这女孩儿为什么说谎。”
“嗯……是怕叔叔抢走她妈妈。”
“那为什么她给你看的场景会真实到让你相信了?”见少年沉默,金灿灿朝走廊伸出脚,“一个不过才十岁的小孩,哪来那么深的恐惧和绝望。”
“这里是她的过去,她已经十七岁了,而且那件事已经过去快七年了,她应该……应该走出来了才是。”拽着已经站在走廊上的金灿灿,小少年不自觉地颤了几下眼睫毛,“你去哪?”
“你是不是蠢货的代言人?”用力把少年拉到走廊上,金灿灿冷哼一声,“七年,就算十年二十年,曾经造成的伤害也不会过去,你会遗忘是因为你不是受害主体,好吧也许,你可以走出来,但她不是你,事实就是她无法从伤害中愈合,她的心里依然很煎熬,她的灵魂也还在生气,气的不是她撒谎,而是她的无能为力,无法拯救自己的母亲,所以她让自己也成为受害者,企图分担她母亲的痛苦,来安慰自己。”
玉碎的夜里,急于拯救欲轻生的女生,小少年忽略了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脸上块块乌青,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和脖子,青紫团与血痕交杂,沉睡的女人即使在睡梦里也仍旧恐惧不安。
“看来你想起来了。”看着恍然大悟的小少年愣愣地望过来,她稍稍踮脚,揉揉少年的头,“你也尽力去帮了,但你得明白,如果她不肯原谅自己,那你就永远也杀不死她心里的怪物。”
走廊的颜色吞噬掉破裂世界里跑出来的黑暗,女孩就在那张纯白的单人床边,静静望着越来越远的他们,而怀里的那颗头颅,拉成直线的嘴向两边提起,眼眶里空无一物,一双手摸向头颅眼角,手背上大张的嘴里睁开红血丝密布的眼。
女孩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间普通病房,被小少年救下的女生坐在病床边面朝他们,病床上吃香梨的女人忽然转头,温柔地一笑,便不再看他们。
“那是……”小少年低喃。
“那是希望呀。”再摸摸少年低落的小脑袋,金灿灿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将绝望闹脾气的怪物锁起来……而现在我要告诉你,那个女生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她的母亲是她的副人格,但同时也是她的希望,你要杀死她的希望吗?”
几只飞蛾飞舞在小少年垂落于身体左侧的手边,金灿灿伸手,缓缓撑开他看似很用力握紧的拳头,从他手心抠出一颗金色的铃铛,她在耳边轻晃,却无铃声响起。
是个哑铃,她的哑铃。
“能在别人的脑子里完善整个世界,你确实挺厉害的,但稍稍有点惋惜,我的叔叔,从来不会烫大波浪。”
烫大波浪的是金灿灿的叔叔,而在这个同为末代传承者“金灿灿”的记忆里,程繁雷打不动的梳着大背头,还是个总裁呢,不像她的程繁,只是个挤奶油的甜品店小工。
“哑铃你玩不起,一不小心就会丧命,这我拿走了,小朋友你就老老实实玩你的泥巴去吧。”身影越发清淡的金灿灿,又一次揉着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小少年,由于一无所获的模样过于可怜,她努努嘴,“去她家地下室看看,你会有意外收获。”
回归现实,脱去稚嫩、苍老了面容的希望女魂,已走进金灿灿的病房,站在她床边,无奈笑着。
“如你所愿,我把那闯入你世界的孩子拉出来了。”精神世界里的女孩有没有放过自己,金灿灿不知道,但她身体向后倒,靠在枕头上,笑笑,“不过看你魂体这么亮,不是一个人在承受痛苦了吧。”
希望属于女孩,希望就是女孩。
“人格融合的确就代表你隐藏的一切都要分享给她,恭喜你呀宝贝,终于跟她的时间一样了。”
金灿灿抓抓有点痒的石膏腿,透过希望女魂,看见沉淀在灵魂里的绝望砂砾。
绝望没有离去,但至少女孩,不,老人还有希望。
“我不懂。”脑海里的小伙伴在希望女魂散入阳光后发问,“为什么你做的事那么让我费解,明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你不是我的朋友,拜托,你只是我虚构出来的存在而已。”金灿灿握着手机汲取这世界的信息,还得分出心神应付幻想好友,“她想要保护她被害的妈妈,说是自己被害,加害人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死的,但后来发生什么很明显,怪物代表窥视和指责,我猜测她妈妈应该是跳楼,因为那被少年拉住的人长得跟病床上的女人是一样的,可能她妈妈的去世让一部分声音消失掉,但实际上这种长期被窥探的感觉已经在她心里成为不可分割的部分了,所以她代替外界继续给自己施加压力……”
接过旁边递来的水杯,金灿灿灌下一大口温水,继续发表自己的言论。
“……也许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她分裂出希望这个人格,我说的希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完全美好光明的希望,恰恰相反,希望承载了她所有惧怕的回忆,所以才更加迫切于想自我拯救,那少年确实给她的世界带去了光,但光源离开,她是接住那么一点点光并细细保护,还是让光把自己燃烧成为光,这就需要她自己做决定。”
“哦?是吗?”清冷女声响起,带着小喘气,还有点点不屑,“我们的金大手还开拓起给人看心理疾病的业务了吗?”
……
隔了一个世纪般,金灿灿跟个生了锈的机器一样一顿一顿地抬起头。
“善……清?”黑色宽松的运动套装洗到泛白,站在她边上低头俯视她的女人长发扎成马尾在腰部甩动,同样破旧的棕色小布挎包上吊着的金绒毛球毛掉的只剩暗黄的球心,她颤抖着手摸上了那人的裤子,嘴里迟疑道:“善清?”
“哟,终于不装陌生人啦。”善清拍拍得到她回应后立刻抱上来的手,又是娇羞又是埋怨。
“你不是……你不是……”死了,这两个字在金灿灿嘴里游荡一圈后被咽下肚,穿插进来的另一套记忆不禁让她开始嫉妒起这个明明胆小怕死却在她的年纪里什么都拥有的“金灿灿”。
“……你不是在店里嘛。”仰头看人,金灿灿吸吸鼻子。
“哼,也不知道是谁,一句话都没说就突然消失,留下人家一个人开着那家店。”
原本丰盈的身躯如今抱着硌手,衣服上总有的花香也被汗味取代,本该是乌黑柔顺的长发也干如枯草,唯一不变的是善清的声音,粗哑却偏爱高调发声。
我好想你啊,善清。
没能说出这句话。
即使后来的金灿灿脑海里在不断填充新的记忆,但被撕裂灵魂的善清也不会被时间洗去,嘶吼着痛苦而绝望地死去的善清依旧在夜里质问金灿灿。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不看我
——承认自己错了很难吗
——我恨你,金灿灿
——金灿灿
——我恨你
“金灿灿!你要把人家勒死嘛?”善清被死死抱腰,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不恨我吗,善清。”小声询问着的金灿灿,重复道,“不恨吗?善清。”
“恨什么?恨你半夜跑路,让人家留守空店嘛?”善清哀怨地点点金灿灿额头,“唉,灿灿呐,我骂你赶你的时候,你恨我吗?”
“没到恨的地步,就是讨厌。”金灿灿自然地点头,善清明显顿了一下。
“哎呀善清姐姐,我爱你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
如今在金灿灿的脑子里有两套记忆,属于她自己的是,善清死于她初三那年,也就是她不再帮亡魂的开始,可交织在一起的另一个记忆里,初二她就跑了。
而现在,她刚入读高一,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惨了,我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纠正一下,你不是迟到,是旷课。”好心的善清将手机上的时间亮给金灿灿看,拉过凳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别想跑啊金大手,我们的账是时候该算算了吧。”
“啥?”金灿灿挂掉已经被对方接起的电话,瞧着善清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计算器,缠绕纱布的手指快速按着。
“善清姐姐,咱俩谁跟谁啊……”
“不是债主跟欠债人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