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划过夜空》CallMeJoJo

4、人总是自私的动物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破晓时分我就已经睁开双眼，两天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让我的头痛越来越严重，我只能吞点止痛片缓解，一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我就心悸得坐立不安，我只能早早地来到初中部。
　　起床铃刚响不一会，我昨晚已经联系了流星的班主任把流星的大致情况简单交代，班主任也通知了宿管老师批准流星请假，我拜托宿管老师让流星准备完毕后到校门等我。林辰昨晚半夜三点多发信息给我，说他换班回家了，所以我想先带他和林辰碰面，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靠我自己用什么方式能够比较委婉地提起林辰交代的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昨晚我也和徐副校长请假了，周五我没课，我决定陪流星一起去。我现在要先找到闻人，让他今天多留意班里，我回到高中部走了一圈，最后在花坛边看到捧着书的闻人，还有悄悄躲在花坛后冒着桃花眼的几个女生。
　　“闻人，”我朝他打了个招呼，闻人给了我一个冷漠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昨天有些颓唐的姿态已然消失，“老师今天有事请假，你帮我留意点，有什么情况下周和我报告。”
　　闻人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你这差劲的脸色是怎么了，有什么事？”
　　“闻人，多盯着点，走了。”我选择无视他的问题，头也不回往校门走去，这个时间点流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我远远就看到流星，他跑到我身边，先对我点了点头，又怯生生问我，“老师，怎么了？为什么我要请假？”
　　我的目光落在流星比昨天更加惨白的脸上，想要给他个微笑，却只能勉强地扯起嘴角，“林辰，上次的警官想让你过去一趟……”
　　流星听后，一副了然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觉悟，“今天能知道结果了吧。”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领流星一起往地铁站去，我在他身后拨通了林辰的电话，“林辰你在家吧？我想先带流星过去找你。”
　　手机里传来沉闷的声音，一定是林辰又拿被子捂着头睡觉吧，“来我家干什么，直接带他去局里。”
　　“到了公安局不就立刻要让他辨认了吗，我想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所以你在来的路上和他先讲啊，他在你身边吗？”
　　“嗯，我们上了去你家的地铁了。”
　　“你搞什么，来我家添堵吗？！在你身边就和他说啊！不然我昨天和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我做不到！”地铁里人不是很多，我这一吼吸引了坐在我对面座位的流星的注意力，我急忙告诉他没事，我正想让林辰帮着想想要怎么说比较好，就被林辰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李诗你给我听着，不是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你让我告诉他是吧，可以啊！说到底把可能的所有情况告诉报案人本来就属于我的职责，但是我这人不是能说什么漂亮话的人，你他妈不知道？局里其他家伙也都一样，哪怕再稀奇的案件对他们来说只是他们日常的工作而已，你别他妈指望他们还是我能拿出什么所谓的能安抚他给他希望的说法，现实就是要么被分尸了要么继续失踪！我看他还是个小孩才会想着让你转告他，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你不是善良得很吗，还他妈温吞得要死，想个柔和的说辞对你来说很难吗？我就是不想让他受到太大打击才把本来不该对外人透露的案情告诉你啊！当然，如果你不想插手这件事，不想承受告诉他现实的痛苦，我也不会就这件事找你了，你真他妈的是变了，你以前不是最爱多管闲事了吗？不是最爱对我做的事指手画脚吗？我给被欺负的人报仇你不是教训说我的正义感是建立在伤害其他人的基础上吗？你自己又怎么做？搞一些没头没脑的事，哼哼，真他妈好笑，我记得你以前还经常买花买吃的放在地上吧，喂流浪狗？你的那些大道理现在轮到自己就使不出来了？愿意做那些无聊的事也不想帮你学校的学生？你真他妈伪善。”
　　我还没来得及还嘴，手机那头就只剩下空荡的结束音，发烫的触感在我的耳边渐渐消散。
　　林辰，你倒是把自己撇得清楚，啰嗦了那么多，说什么想让我这个温吞的人来传达，你不也是不忍心告诉流星吗，你不也是不想承受流星的绝望吗。当我听到这个案件时，我的直觉告诉我尸块就是流星的妈妈，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林辰。这种案件你第一次遇到吧，你无法面对报案人奔涌的痛苦吧，你会真切了解到自己的无力无能，哪怕找到凶手，死去的人也无法复活了，你还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吧。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同样的感受。你把这么沉重的任务丢给我，还口口声声骂我只会讲空话，说我伪善，可你呢，和我有什么区别吗？林辰，虽然我一点都不赞同你说的话，但我也开始为你我的软弱和自私感到羞耻，我们曾经天真地幻想过凭借自己的力量让世界变得美好，现在却被现实打败，每天对着那些职场潜规则、社会潜规则低头哈腰，戴在脸上的假面越来越厚。你倒是点醒了我，你让我久违地想到了自己那封印在心中的小小梦想，现在的我虽然什么都做不了，在现实洪流中身不由己，但至少我不想让任何事情污染了有着那么清澈眼眸的流星，这是作为老师的我，必须要做的。
　　林辰，我会努力承受起流星所有的感情的，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你口中的蠢人，我以前做的事也全部都是有理由的，只是不能让你知道罢了。
　　“流星，我们这站下吧，待会换乘，本来想先去林辰家的，先吃早餐吧，吃完我们直接去公安局。”胸口还在起伏，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到地铁门附近，让流星过来。
　　“老师，你刚才表情很可怕，电话里是林警官吗？你们……吵、吵架了吗……”
　　我能感到流星在我旁边微微地发抖，生怕不小心踩到我的爆点，在他柔顺的浏海下，他的眼睛正不安地望向地面，让我的愧疚感不断地攀升。
　　“流星，”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围住他，想尽可能让他有些安全感，我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由自己告诉他了，头脑里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该怎如何措辞，“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哦，想去吗？”
　　流星顺从地靠近我，地铁门一开，我就拉着流星往早餐店去。
　　点餐后，我们在窗边的座位坐下，“流星，你知道公安局为什么叫你去吗。”
　　“应该是知道我妈妈的消息了吧。”
　　“你……觉得会怎么样。”
　　“两种可能，一种是找到了，一种是没找到。”
　　流星看着窗外，这时店员来上菜，顺便对我夸了一句，“你的弟弟吗？长得真好看。”我敷衍了几句，把早餐摆到仍发着呆的流星面前，流星拿起勺子，迟迟未动。
　　“流星？”
　　“老师，没找到的话，要么就是失踪了，要么就是不要我了，要么就是被杀了，”流星转动着勺子，语气很轻，一字一句像音符一样缓慢地传进我的耳朵，“老师，你要告诉我的是哪一种？你刚才和林警官争吵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你听到我打电话了。”
　　“虽然老师你声音很小，但是我能大概能猜到。”
　　“既然如此，”我放下筷子，我的头被疼痛狠狠地撕扯着，仿佛有节奏般和着我越来越快的心跳，“流星，林警官确实让我把一些情况转告给你，不好的情况。”
　　流星抬头看我，我们之间隔着一束阳光，万千的漂浮物尽情地跳着舞，我清楚地看到流星透亮眼睛里的纹路在震颤，“流星，林警官他们在你家附近发现了一截手指，想让你确认看看是不是属于你的妈妈。”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毫无停顿并且不加修饰地把林辰抛给我的原原本本的事实讲了出来，我甚至感到自己地手在激动地紧握，说完后我最先想到的竟不是要如何安慰流星，而是这下能让林辰无话可说了。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向流星说出这句话，我是不是被林辰激得冲昏了头脑？我是想在林辰那里扳回一局吗？还是只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伪善的人？我只是在和林辰赌气吗？我这样做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吗？
　　不等我梳理清自己混乱的想法，流星断了线的眼泪就像子弹一般击穿我的心脏，剧烈的刺痛猛地传遍我的身体，喉咙被酝酿的话语生生哽住，我只能徒劳地牵上流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