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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番外—笑时犹带岭梅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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譫玚究竟是何时对陆筠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譫玚甚至自己也不清楚。
还记得初见那日,他方从潮海阁祭拜天尊始祖帝俊而归,心中烦闷,便想到伯玉府最偏僻的沙棠花亭略坐坐。从前几十万年里,每到帝俊的羽化之日,自己总要去潮海阁吹吹海风,烫上一壶好酒,摆上师傅最喜爱的青白瓷盏,斟上两杯酒,一杯用来祭拜帝俊,一杯给自己,就仿佛他还在世的时候。
可那日,自己喝到月亮高悬方往沙棠花亭去,刚入了亭子便见着一个穿着樱色衣衫的姑娘念着悲伤孤寂的诗词。那应该是竹山的小宗主陆筠吧,譫玚心下思索着。陆竽三个月前给自己写了信,说他的小妹要来竹山学艺,一定让自己多多关照。看来是小姑娘出来的日子久了,想家了。
鬼使神差的,譫玚听见陆筠说让自己坐下听她吹笛,也未多想,便坐下了。
她吹的曲子是竹山赋怀远段,譫玚没猜错,她想家了。后来一曲吹罢,她惊恐万分的样子着实有趣,让譫玚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以至于后来她走得匆忙,便落下了笛子。譫玚打量着请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尧光笛,觉着这尧光笛的声音果真清亮空灵,只是陆筠的怀远段虽吹的熟练却少了些丝丝入扣的情感,得空自己该同她讲上一讲这其中的窍道。
再后来,他带着众弟子去潮海阁观潮,她竟在飞花令中胜了幼时有天族神童之称的柜阳,说实在的,自己是惊讶的。陆竽不止一次同自己讲过令他头疼的陆筠,陆筠是个爱玩闹的,孔宣又对她十分的溺爱,便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敢骑在老虎头上拔毛的性格,在譫玚心里,陆筠合该是一个放养在山野间少读诗词的俏皮丫头,因为诗书这样的东西神族其实是不必太通的,可陆筠做飞花令时却气定神闲,一派风流蕴藉的样子,哪怕面对柜阳的步步紧逼也能泰然处之,她眉目间的淡然洒脱自己不是没有看到,可譫玚后来也想明白了件事,她行令时颇有初年槐江仙岛瑶碧金仙的风采,想来是得了她的教诲的缘故。瑶碧金仙本就是神族最通诗书之人,能得瑶碧金仙开蒙,胜了柜阳也没有什么。后来陆筠说要让自己指点她音律的时候,譫玚是猜到了的。他曾偶然瞥到陆筠在葳蕤台的角落里一遍遍的吹笛子,所以没多想便应允了她的请求。
那日是十五,她穿了白色的织锦裙,鬓边簪了山茶花,她还带了点心来。她的手艺不错,她说是第一次学着做的,可自己吃着却极合口。陆筠在音律上的悟性秉承陆氏之名,自己只是指点一二,她便通晓了曲中的秘辛。譫玚想着陆竽棋艺甚高,他的妹妹自是不差的,便摆了棋局同她对弈打发时间,可譫玚没想到,陆筠的棋艺真是稀烂的可以,譫玚思量了一番,下棋本是个修身养性的法子,同禅道所论“道法自然”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今将二者联系起来,才明白为何她在禅道论上无甚造化。而后她嫌怪自己弄痛了她的额头,那一派娇嗔的样子同她平日里的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十分不同,譫玚仿佛喜欢上了捉弄她之后她气得跳脚的模样,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他几十万年平静无澜的心动了一下。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休沐之日。旁人接了亲朋家眷逛集市,她却在潮海阁上吹笛招来了孔宣。算起来,孔宣也有十来万年未踏足西海地界了,譫玚倚靠在离潮海阁不远的大椿树下面假寐。
他们两人许久未见,陆筠又是个闲不住的,眉飞色舞的拉着孔宣话家常,直至天色暗沉,皓月当空。譫玚半眯着,惊觉今日与她有约,于是想先行离去,又觉心中有些许不忿,她这是一时聊得兴起,忘了与自己的约定吗?这约还是她自己求来的,现下倒好,见了孔宣竟忘得一干二净了。譫玚琢磨了一会,在潮海阁上刮起了一阵大风,果不其然,陆筠仿佛突然忆起了什么,四下望了望,便撇了孔宣就往回跑。此时天空澄净,海面无波,远处的孔宣无奈的杵在那里,方才的风扫的大椿树叶沙沙作响,譫玚望着头顶茂密的枝丫,没来由的笑了。
至于后来为何自己隐在了荆棘丛中打坐,好像是他感觉心中燥郁烦闷,便想在荆棘丛中入定坐禅片刻,譫玚不懂这种燥郁烦闷之感来自何处,细细思量起来,大抵是她都回府半个多时辰了却还未前来所致,譫玚压下心中的不明之感,随即念起了心经醒神。
很快,陆筠便来了,譫玚自荆棘丛中出来的时候,一身寒露,衣衫破烂,陆筠着实吓得不轻。他瞥了一眼陆筠拿来的点心瓜子,心下已是明了,应该是招待孔宣剩下的,吃不完才带给自己,还大言不惭的说拿了点心来就让自己饶恕她迟来之罪,譫玚欲动怒,却觉着若动了怒岂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些,便只得先压下怒气同她开棋局。陆筠学得到快,棋艺已然长进了不少,譫玚的眉头略有舒展,便见她噙着笑,叙述平日里如何辛苦,如何用功,好像要在自己这里讨一些安慰来。
她笑起来好看,比平日里闷着头闭着嘴恭敬守礼好看,恍神间,譫玚突然想起某朝某代的词人写的一首词来,其中一句是笑时犹带岭梅香,便仿若此刻的陆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