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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身死 ...

  •   京城凌云巷
      秋末的风刮起,卷起一地的落叶,往日里人来人往凌云巷一片寂静,只是偶有几辆马车进出,但也行驶得极为缓慢,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
      要知在京城这天子脚下,有三个地方最为出名,皇宫、凌云巷、万民巷,皇宫自是住着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凌云巷则是权贵世家的聚集地,无不是高门大院、雕梁画栋;而万民巷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也是许多贫民所居之地,不过这十余年来,吏治清明了不少,万民巷也早就焕然一新了,而这一切得益于一人,如今的丞相裴策。
      裴府便坐落在凌云巷这片里,门口两头威武的石狮屹立在大门两旁,朱红色大门紧闭着,明明是一派的肃穆大气,却在这秋日里无端得让人觉得萧瑟。
      一个二十几岁左右,穿着青衣的女子端着托盘里一碗药快步穿过院子,在屋前停下,敲了下房门,而后推开,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及夹杂的一抹淡淡的墨香,他走进内室,把托盘置于床旁的小木桌上,才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人,轻唤道:“大人,该服药了。”
      也许是听到了声响,躺在床上的人悠悠睁开双眼,一双如墨的眼带着恍然,盯着床帐看了一会,意识才清明过来,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宋袖立马扶住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沉白回来了吗?”裴策问道,声音嘶哑低沉,却含有隐隐的期待之意。
      听到这句话,宋袖不禁抬头望向他的脸,透过窗格的几缕阳光刚好映在他耳边,让鬓边的白丝看起来有些刺眼,他脸上并无任何表情,来势汹汹的病让他本如白玉的脸庞多了些病态的苍白,棱角分明的脸也消瘦了些,入鬓的剑眉下,狭长的凤目半垂着,长长的睫毛挡住以往总是带着清冷疏离的眼眸,高挺的鼻子下,有着一张好看的薄唇,他虽已是三十有五,却仍旧一如年少所见时的龙章凤姿,芝兰玉树,唯一改变的也许是他华发早生的两鬓及重病缠身的孱弱。
      “还未.....不过该是快了,他走前说无论找到否,都会在一个月内回来的。”宋袖收回自己的目光,也收回心中即将翻涌而出的思绪,眼眶已是微红,有些旧事早已该忘却的,她不过是圣上派来给他治病的大夫罢了。
      “嗯。”裴策闻言神色依旧未变,只是眼睛闭了起来,靠着床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药我刚熬好,你快喝了它,病才能好。”她拿起药朝他递过去。
      “不用,拿下去吧。”依旧是毫无波澜的语气。
      但宋袖却像是被这句话给刺激到,“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陛下让我来为你治病,本就病得严重,却一点药也不肯入口,你是铁了心要寻死吗?你能撑到今日,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服用那虎狼之药,若是再不喝这药,裴策,后果你可曾想,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你!”宋袖终是忍不住宣泄出来,秀美的脸上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她日夜翻找医书,与另外几个太医数次商讨试药,皆为了救回他的命,可他却如此对待,心中满是悲伤和气愤。可裴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听不到她的话语。
      顿时像是浇了盆冷水在她身上,让她浑身入坠冰窖,心尖都在发颤,“裴策,你这人当真无心,石头都不如你的心冷硬。”说完便转头快步走出房间,只是她刚出院子便跟疾步而来的姜沉白撞到一起。
      幸而姜沉白反应快,退了一步,又拉住她的手让她稳住,待看清来人,且见她一脸泪水时,心下一紧,“宋太医,可是先生病重了?”
      “他......在里面等你,你快些进去吧。”说完她低着头又走出了院子。
      姜沉白虽有疑惑却也无心去想,又快步走进院子里去,待进了里间,看到裴策一脸苍白,神色愈加担忧,“先生。”
      这次裴策睁眼看着他,“可有她的消息?”
      “我到时,已找到姑姑了,是......渔民打捞到的,后来父亲把她葬在济安村爷奶的墓旁。”姜沉白红着眼眶,语气有些哽咽道。姑姑自小待他好,教他为人处世之道,为他寻良师教导,在他心中,她与父母一般,甚至更亲近于她,只是命运待她不公,年少时所嫁非良人,而后又遭此毒手,他心中的悲愤从听到那消息时到至今未平息过。
      他说完后,室内便陷入一阵静默,似是先前的对话没发生过,裴策脸上也毫无动容的样子,只不过姜沉白却没忽略他眼尾闪现的泪光及他因紧紧抓住身下锦被,抓得极紧而浮起青筋的手。
      “我原以为......是我先会离开这人世的。”像是在强制压抑下些什么,他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沉白,现今朝堂之事,你也可独挡一面了,我亦是无可教你。我也已向陛下请旨致士,前日陛下来时也允了,往后行事切记,慎思后行。”话语间,他一双凤目看着眼前的长身玉立的清俊少年,眸中闪过一丝缱绻,沉白有六分像她,心性更是如出一辙,只不过她更懒怠一些,奇思妙想的主意也更多。
      “我也最后有一事希望你能帮我,我无法撑到亲自去她的坟前,所以我死后,你把我葬在离她近些的地方,有些未曾宣于口的话,虽是太晚了,我却还是想说给她听。”话中带着一丝苦笑。
      “先生,您会好起来的,陛下派了那么多太医为您整治,总能找出方法,姑姑刚去了,您不能...”沉白有些焦急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无妻无子,待他若亲儿一般教导着,虽后来知是有姑姑的缘故,可先生的大恩他心中一直铭记,姑姑已去,若是先生也......他心中霎时涌起一阵悲戚。
      “从我为官起,至今已把我的抱负实现了,但我却未曾一日欢愉过,因为我也失去了对我同等重要的人,如今彻底得失去了,我也厌倦了。”
      “先生......”
      “我有些困了,下去休息吧。”裴策出言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
      姜沉白别无他法,只好转身出屋,只是出去前,他忽的转头看来一眼,屋内有些昏暗,只是有少许阳光照进来,先生的面容显得晦暗不明,也让他觉得寂寥孤独。
      听到掩门声后,裴策才侧身慢慢地打开床边的一个暗格,里面是一副字画,他动作轻柔的拿出来,上面有着一层细细的灰尘,昭示着它尘封已久。自她离开京都那一天起,这幅画便被他置于此处。
      他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那画中是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状元服,骑着大马在街头上,周围是百姓围观着,画的惟妙惟俏,细看那男子的眉目,却是他。
      在左下角有一行字,他伸手抚着其中两个字,神色温柔。
      他记得非常清晰,恍如那一幕就在昨日,她笑得明媚耀眼,侧头对他说:“裴大哥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想着,那些金银买来当谢礼的显得没有诚意,可我也无什么珍宝,思来想去,你与我二哥快要殿试了,就画了幅画,讨个好兆头,你可要好好珍藏,仅此一副,别无分号哦。”
      他那时接过那副画时心中一片悸动,好几日都未能平复欣喜的情绪。回忆起那一桩桩年少过往,也不禁唇角染上笑意,轻声呢喃道:“姜棠,你倒是一贯地狠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都降了下来,他的手也渐渐无力拿住这幅画,眼中的色彩也逐渐抽离,最终归于黑暗。

      平元三十九年  古宁县济安村  三月初
      早上还是一片艳阳天,到了下午这时却变得阴沉起来,似是有一场暴雨要下,在田里忙活的村民抬眼望了望天,见着这越发乌黑的天,赶紧利索地收拾好干活的农具,回家躲雨去,左右是春耕,土地也都翻好了,现下田里并没有什么活,等这雨过了,才要开始播种,那时才要忙起来,所以也没有必要冒雨干活,万一淋雨生病,耽搁播种,倒是得不偿失。
      李大富牵着头老牛走在田埂上,看裴家父子三人还在田里干活,不由开口道:“裴老头,这天都要下雨了,你还不赶紧回家去躲雨?”
      闻言,那个被叫做裴老头的人抬头看他,笑着说:“就剩一点,整完我这心里才舒坦,刚好回去了,这雨倒是来得及时,好润润田地,后面容易播种。”
      “是这理,刚好忙了这一阵,今天下雨偷个闲,打点小酒在家乐呵乐呵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大富就牵着牛走了,裴老头也叫了在不远处的两个儿子收拾收拾回家了,再不走估摸着就真要淋雨回家了。
      而后父子三人扛着锄头,往家里走去,半刻钟左右就到了附近,裴家在济安村算是过得殷实的人家了,虽比不上那已经搬到县里住的姜家在村头盖的那大院子,却也比其他村民的矮房土墙要好的多,是用青砖绿瓦砌成的一栋,看着很是气派。
      前年村长家也照着他们家的样子也盖了一栋,其实说来他们家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否则裴老汉可盖不起这么一栋青砖房,他一辈子就是个庄稼汉,地里的收成都要看老天心情,能养活一家子,有几个余钱就是老天开恩了。
      不过他虽是个土里刨食的,家里却是四个儿子却都去学堂读过书,想培养出个读书人,因着祖上也是个书香世家,后家道中落,才到了济安村定居。裴老头小时候也去学堂,只不过他坐不住,也听不懂,后来他爹也就放弃了,直到他娶妻生子,才把期望放到下一辈的。不过,他前头两个儿子都是跟他一样,没读书的天赋,到了老三这才让他爹看到希望,他还记得,他爹临终前,老泪纵横的嘱咐他,就是卖田卖房都要供老三这颗好苗子读书,才有希望振兴裴家。
      也所幸老三争气,考上了秀才,如今在县里的书院读书,后面的老四虽不如老三聪明,却也能识得些字,人也机灵,在县里粮庄当个小伙计,近年来田里收成也不错,这日子过得算是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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