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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相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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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附近突然有了一阵脚步声,顾钧十分警觉,连忙拉着小尤就窜到了旁边的灌木丛,把小尤的头外下面按了按。
远处走过来两个年轻修士,这衣着分外熟悉,墨临阁弟子?
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其中一个墨临阁弟子大约身量八尺有余,丰神俊朗,盈盈一笑间有万千韵致。小尤冷不丁地注意到,他的佩剑上有个浅色的剑穗。
另一个姿态俊秀,但是较之旁边那个还是逊色了很多。
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钧有些想上前听一听但是又怕闹出了动静。
“子舟。”姿态较为俊秀的男子突然喊住前面那个男子。
小尤和顾钧相互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那个男子竟是一百年前在大荒中盛极一时的无双剑士——沈子舟。
他们怎么到了大荒一百年前的某一个幻境?
顾钧轻轻道,“那另一个应该是林泱,死于一百年前的风莱族墨临族的某一战,是这一代墨临阁林氏家主早逝的儿子。”随即顾钧又道,“那沈子舟的夫人齐子衿呢?”
顾钧一下子就反应到自己在自说自话,小尤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肯定没见过,好为人师的顾钧刚想对小尤解释几句这种小尤不知道的野史,小尤冷冷给了他一个眼神,无声地张口,“我都知道。”
顾钧悻悻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吗?”
要不是燕宗师给小尤没事瞎扯个几句,小尤定然是不清楚的。小尤在藏经阁里面翻了那么多史书,只记得某一本书中是这样写的,“墨临阁弟子沈子舟,生卒不明,于大荒三千两百五十四年退出墨临阁。墨临阁弟子林泱,生年不详,卒于大荒三千两百七十四年。”
那边沈子舟转过身来,“何事?”
林泱道,“此次你去溪山镇办事,那边我听闻风莱阁的弟子最近也要到那边去。外面的传言那么多,你自己要多注意。”
沈子舟淡淡一笑,眉眼弯了起来,“我会注意的。”
顾钧立马有了展现的机会,“我知道这是什么时段了。大荒三千两百四十九年,那时候整个大荒大街小巷都在说墨临阁的无双剑士多了位红颜知己。我想那应该就是齐子衿了。”
“你又是从何得知?”小尤看着沈子舟的背影,莫名觉得一看到此人,心里好像有一捧温水在泡着。
“无双剑士”自那次燕宗师对小尤提起过,就一直在小尤脑子里盘桓了。燕宗师跟她说过的高手很多,其他的在小尤耳边“哗哗”地就跟一阵风过去了,唯有无双剑士沈子舟,小尤对他有一种奇怪的崇敬之意。
有一次小尤做梦,竟然是在和这位无双剑士论剑。不过在梦中的小尤好像只到沈子舟的腰那个位置,她需要使劲仰着头,才能看到那张在梦中也模模糊糊的脸。
她当时居然是一个孩童模样,拿着一把小木剑,跟玩耍似的跟沈子舟比剑。她记得,梦里的人总是对她笑,还喜欢摸摸她的头。
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些?小尤使劲晃了晃脑袋。
顾钧道,“当时大荒各大茶楼,说书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沈子舟。到现在,沈子舟和齐子衿,都还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着沈子舟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顾钧和小尤也一点一点跟上。
当年燕宗师跟小尤说的不多,小尤模模糊糊听个大概。这次,她忍不住地也想知道这两人背后的故事。
两人渐渐走出来,发现这竟然是墨临阁的水阁处。
墨临阁靠于淮水一带,水阁很多,芦苇飘荡,依稀能闻得芦笛声。笛声时而悠扬,时而低婉,别有一番情致。
此地大多都是石阶,石阶缝隙处有碧绿的青苔。小尤用鞋尖顶了顶青苔,细小的青苔间氤氲着潮气,怎么看似乎都与别处的青苔不同。
两人出了墨临阁,走在街道上。他们渐渐发现,周围的行人似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小尤不禁胆大了起来,直接就走到了沈子舟的前面,歪着脑袋打量沈子舟。
顾钧感觉手掌心的温度倏地没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一下子跑到前面的女孩,觉得小刺猬收起刺来,倒像淮水里面调皮的小鱼。
不过也只是某些方面像而已,毕竟这方面他也是极少才能见到。
沈子舟本来温和的面容动了动,随即两边的嘴角都扬了起来。小尤看着沈子舟快步从自己身边穿过,连忙转身。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映入眼帘。只见她一只手拿着芦笛,一只手高高扬起,朝着沈子舟招着手。女子略施粉黛,双眉修长,眉目间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小尤心神猛然一震,竟是一时呆在原地。
沈子舟走到齐子衿身旁,“我一听这芦笛声便知是你。”
齐子衿冲他眨了眨眼睛,“这芦笛是你给我的。我拿来唤你,岂不正好?”
沈子舟笑着执起齐子衿的手,坐上了江上的一个木舟。
顾钧走到小尤身旁,“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
小尤的脑子里纷乱的画面一闪而过,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江风清浅,轻拂起齐子衿一侧的发丝,沈子舟坐在她的对面,将她的一侧发丝轻轻绕到了耳后。
小尤看着他们的小舟越行越远,在茫茫江面上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她很想跟上去,却发现这条江竟是一片阻隔,将她死死拦在了岸边。
小尤着急了起来,却似乎被人牵制住,怎么都迈不开步子。顾钧突然攥着小尤的手,周围的场景纷纷倒退,连硕大的江面也从他们眼底一晃而过。
小尤眼前一暗,再睁眼时,他们俩已经到了一处巍峨的大殿。
顾钧将小尤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你别乱跑,这幻境古怪得很,你要跑丢了我可找不到你。”
“嗯。”小尤的眼神落到了大殿之上。
沈子舟跪在大殿的中央,周围都是墨临阁弟子。这些人的面目有的带着惊愕,有些还有鄙夷,还有一小部分是无奈。
沈子舟三跪九叩完毕,说道,“墨临阁沈子舟,今日在此,自愿退出墨临阁,从此不再是墨临阁的弟子。”
沈子舟走出墨临阁,周围的弟子都无声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墨临阁第五代掌门林曦弗看着沈子舟的背影,怅然道,“这么多年,我们执着于恩怨爱恨,是错了吗?”
沈子舟出了水阁,齐子衿依然在不远处等他。
齐子衿看到沈子舟过来,目光垂下,“这样对吗?”
沈子舟道,“我不想对着昔日亲友动手,也不想看到你为难。如今这局面,我们做这个选择,可以把伤害降到最小。”
齐子衿点头,“好。”
小尤看着齐子衿带着沈子舟,上了风莱山。
他们走到风莱阁的赤冶树下,赤冶树仍然是光秃秃的枝干,不开花也不结果。
齐子衿仍然是温柔清澈的眼眸,对着沈子舟时,无时无刻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共同跪在一棵赤冶树下。
他们紧紧牵着对方的手,然后共同看着神树赤冶。
顾钧有些讶然,“你们风莱族的赤冶树,是相思树吗?”
小尤想了想,“不是呀!未曾听说过。”
那边两人已经开始起誓。
“沈子舟。”“齐子衿。”“吾二人今日起誓,永不相负。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二人齐齐叩首。
顾钧缓缓道,“我听闻在民间,要是两人有相守之意,便可在相思树下起誓。相思树若是听到他们的诺言,会护佑他们白头不相离的。”
小尤将赤冶树看了看,“赤冶树是我们门派里的神树。墨临族苓霁君重创它之后,它就成这个样子了,于是我们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树了。”
沈子舟问身侧之人,“那个法术,可以吗?”
齐子衿点头,看着他,“我信你。”
沈子舟用剑将自己的手指头划开,殷红的鲜血滴落。他迅速将自身灵力引入,源源不断的鲜红色灵流进入了赤冶树中。
齐子衿站在沈子舟身后,默默给沈子舟运功护法。
顾钧惊诧,“沈子舟这是以用自身的修为救这棵树。”
小尤迅速明白了个大概,“他们二人本来立场不同,必须得牺牲掉一个。可是他们谁都不希望对方牺牲,便选择退出各自门派。又因心中有愧,愿意牺牲掉自身修为,去救当年被苓霁君损坏的树。”
法术已经到了最后,两人的脸色都极为苍白。
沈子舟明显感觉到赤冶树根系之间的灵流正一点一点缓慢从底部上升,很快,整棵赤冶树都会重新焕发生机。
就在这最后关头,一个男子突然大喊一声,“沈子舟!”男子朝沈子舟一剑劈下,沈子舟不防,一下子倒在原地,嘴角溢出鲜血,却还是拼着力气要进行法术的最后一步。
齐子衿脸上尽是愕然和愤怒,“严蒙!你走开!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叫严蒙的男子却拿剑指着沈子舟,横在沈子舟和赤冶树之间,剑上面泛着碧蓝色的灵光,“沈子舟!真是错信了你,我看你就是墨临阁派来的奸细!心怀不轨,要毁我风莱阁百年根基!”
严蒙给赤冶树下了一道法术结界,阻断了沈子舟的灵流。
风莱阁的一众弟子都紧跟着上来,眼中的猜忌意味很明显。
齐子衿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她站在众人面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一句地说了清楚。
可是众人不信,毕竟赤冶树也没有重新焕发生机。
沈子舟这时拉了拉齐子衿的衣袖,毫不在意地一笑,“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即使他们不知,我们自己心里知晓就行,不用辩解什么。”
齐子衿却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沈子舟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旁人污你清誉,我不能不管。”
小尤心里很想把这个严蒙拉过来暴打一顿。
她握着顾钧的手,忍不住地把他当成严蒙掐了起来。
顾钧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吱一声,心里只想着,“只要美人能消气就行。”
风莱族第十一代掌门周茂芝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的人,一身宽大的灰白色道袍,眉宇之间总是有说不出的威严,是燕宗师。
小尤顿时无意识地把腰杆挺了挺,双腿也并拢了几分,免得被燕宗师说站没站相。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燕宗师看不到她。
她立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
齐子衿看到两位前辈过来,垂首行了礼,“掌门,师尊。”
小尤一惊,立马又站直了。
她一直听说燕宗师不怎么收徒弟,对弟子的要求很高。除了小尤以外,他原来还收过一个徒弟。
小尤万万没有想到她前面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师姐——齐子衿。
尽管在辈分上好像是她母亲那一辈的人。
齐子衿好歹也是风莱阁数一数二的弟子,数次弟子考核都名列前茅,在整个大荒之中也可以跻身高手之列,传闻年纪轻轻就修到了元婴修士的地步。
而作为燕宗师另一个徒弟,小尤自惭形秽,往后面站了站。
掌门周茂芝道,“严蒙,没有真凭实据不要胡说。之前子衿就向我请示过,既然赤冶树是墨临族的苓霁君损坏的,我们这么多年修补无望,也只有拜托会墨临族法术的人过来修补。况且,沈子舟也退出了墨临阁,他的一切也与墨临阁无关了。”
燕宗师道,“沈子舟和齐子衿,我相信他们二者的为人。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有掌门和燕宗师作证,严蒙也无话可说,一众风莱阁弟子也跟着退下了。
齐子衿突然跪在两个前辈面前,沈子舟也跟着跪了下来。
“齐子衿自愿退出风莱阁。”齐子衿说完,便开始重重地磕头。
等齐子衿磕头完毕,周茂芝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我不拦你。可是今后别人如何看你们,我就没办法干预了。我知道门派中总有你们这样的弟子,不执著于恩怨,也不想累续仇恨。可是凡事有得必有失,你这样做,以后未必没有人说你。”
齐子衿淡淡地一笑,“掌门,师尊,我既然和子舟选择了这样的路,便不会回头。”
沈子舟沉声道,“我们自知对不起诸位长辈和先祖,所以我们将分身剑术的修习之道记录在册,留给了墨临阁,同时以自身大半修为拯救赤冶树,给风莱阁尽上我们的绵薄之力。还请长辈们成全。”
燕宗师拍了拍沈子舟,“够了够了。你们二人做的事,心意不比两族的数代英杰们差。或许,应该很快了……”燕宗师看了周茂芝一眼,“两族也要议和了,也不会让你们这些有情人为难了。”
周茂芝颔首,“走吧。山高水长,我们就不送了。”
“好。”两人同时行了个大礼,相携着而去。
两位老人便看着小辈们慢慢离去。
南风过境,芳草茵茵。
这横亘多年的恩恩怨怨,也会因历史的变迁而逐渐淡去,最终,将会由一代人来了结。
不是他们,也会是后来的人。反正,来日方长,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