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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警铃大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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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这会已经四点了,管铺子的老爷爷正要关门,见贺辞闻来了,认出是上次来买日用品的姑娘,于是也悠然躺回了椅子上等她挑选。
贺辞闻极有目的性地在狭窄落灰的小店铺里穿梭两圈,四条毛巾,两个塑料盆,牙刷牙膏杯子。都是放了不少时间的旧牌子货,因为劣质,也贵不到哪儿去。
零散三十块散出去了,店铺爷爷随手送了她半根蜡烛。贺辞闻抱着这些东西走上了回家的路。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出来溜圈的老人家极少。省得了每次被他们异样打量,对于贺辞闻来说是件好事。
天色已经晚了,鸟雀都叽叽喳喳地排作一排陆续飞进林子里。
厚重的布匹压地贺辞闻胳膊酸疼。她动作稍缓,注意着脚下的坑坑洼洼,天全黑之前终于到了地方。
贺辞闻甫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王铁门裹着被子坐在门口……玩狗。
白天没找到的那只小狗,这时候正安静地躺在王铁门的鞋上,爪子一捞一捞地捞着他的手指。
她于是出声:
“这只狗,是哪儿来的?”
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夏清侯没什么大反应,等那个李翠文问了,他才抬头,不经意间露出一分懒怠的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回答:
“厨房里躲着的。”
“……”
她遍寻它不着,原来是偷偷进了厨房。贺辞闻于是不再问了,掠过他将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放到了床上。
“你要的东西到了。”
鲜红的塑料袋大大地敞开,夏清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提着狗的后脖子不顾他叫唤把它关在门外,而后嫌弃地擦了擦手,更嫌弃地看了眼那堆东西。
等到看清楚了,嫌弃地皱了眉。
转过身的贺辞闻走到一旁坐着给自己倒了碗水,知道他肯定不会开心,可与她无关,她不会管,任由他自行处理。
大手在袋子里翻了又翻。他翻看了半天,皱着眉拿出那一套薄薄的春衣,瞥一眼贺辞闻,而后在身上极快地无声无息地比划了一下。
光肩宽就小了许多,显然不是他的衣服。
夏清侯把衣服扔进去进去,只觉得自己是脑抽了。
三大匹布料端端正正地摆在他面前,夏清侯的脑海里响起了她今早的话。
自己做衣服。
再摸一摸,果然有盒子线团,大小不一的针在另一个盒子里待地安详。
他就这么站在这,浑身气息阴沉地低着头沉默半晌。
贺辞闻早在这时候去上水煮饭,把在陈老太田里顺来的一把青菜洗了洗,拿出小泥炉子上热起了小锅,不多不少刚好滴了一滴油,准备炒个菜。
蒸煮声和翻炒声交杂在一起,仿佛石头人一般站立着的夏清侯这时终于纠结地转过身。单薄的麻衣有些薄地过分,在昏暗的橙黄色灯光下隐隐透露出他结实有力的精壮肌肉,两点颗粒都让人看的有些许真切。
他人高马大地挡在炉子前面,一双眼直直看着贺辞闻,没注意身上的不对劲。
夏清侯拧着眉:
“我们商量件事。”
贺辞闻炒菜的动作一顿,抬眼就看见那王铁门胸肌块块分明的身体,一顿,而后默默把眼神移到他脸上。
他面色被映照地深幽:
“我付给你报酬,你帮我做衣服。”
而后两张红色大钞明晃晃地摆在了她眼前。
贺辞闻不受控地盯住了。
夏清侯见她这模样,心想这女人果然没办法拒绝。
嘴角极小地动了动,似是了然的笑。却没想这个笑,还没来得及舒展出来就僵住了。
贺辞闻看着那两张钞票,之后闷下头继续翻炒小锅里糊焦一片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青菜。
她清冷的声音冷闷:
“我不会。”
灶台里的柴草霹雳吧啦地爆开,抹去了贺辞闻的尾音。
徒留夏清侯一人对着贺辞闻干巴如同巴罚站。
夏清侯的骄傲让他坚持了一分钟。
再开口,仿佛是妥协:
“丑点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你确定?”贺辞闻再次抬头,面色难得复杂。
夏清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可话已出口,他梗着高昂的脖子,憋出一个“嗯”。
木锅铲再翻腾两下,一锅黑糊盛进了碗里。她一把抽出那两张钞票,而后将碗放进他手里。
“吃饭了。”
……
翌日,夏清侯终于有了厚实些的衣服。他背对着贺辞闻,而后竭力扣上青灰色的夹袄。
袄子做的歪歪扭扭,却花费了贺辞闻半夜时间。
然而成品堪称惨不忍睹,比夏清侯昨晚吃的炭烧青菜糊不遑多让。
他回忆起那碗青菜,简直堪称他平生里吃过的最恶心的东西。
入口满是焦味,醋和酱油混合在一起却凭空吃出一股汽车尾气味,诡异的是里面还放了葱,把那味道衬地更令人作呕。
夏清侯狰狞着脸,刹那间无法避免地认为是那女人故意这么干的。
他一刹那竟想把这女人的菜抢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故意区别对待。
少爷可他妈不会降尊纡贵吃人家的东西,夏清侯强行忍住了。
面对这正一派淡定吃着菜的女人,他为数不多的耐心与风度终于全部化为乌有。
想了想,那菜还是被他狠心塞入口中,一秒不到后立刻全部吐了出来。
夏清侯近乎不敢置信地捏了拳。
这是人能做得出来的东西吗?
几乎能够刺入骨头透穿灵魂的目光如刀似剑地射向淡淡直视他的女人。
夏清侯面色诡异,眉头快要纠结成一个团:
“你没有味觉。”这是个陈述加肯定句。
贺辞闻沉吟一会:
“我觉得还行。”
夏清侯冷笑。
这一顿饭最终再没有了后续,即使肚子再饿他也毫无欲望。
不用贺辞闻指导,夏清侯自己打了水洗了洗身体,嫌弃地重复穿着麻衣侧身睡了。
贺辞闻看着塑料袋里的布,心里是与从前叱咤风云完全不同的一筹莫展。然而想到那两张红钞票,禁不住又默默下定决心燃起了斗志。
她竭力地用目光测量他的身形,而后用灶膛里的木炭块大致地画了画,一通生锈剪刀的咔嚓咔嚓声,时不时不小心被刺一个窟窿的嘶声交织在夏清侯耳边。
意外地,他原本的一身郁火竟慢慢地褪了下去。
这些声音不大,却让他渐渐松缓了警惕,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安稳睡了一夜。
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开了。
他醒来时,贺辞闻还在睡。裹着被子上前按掉了那老人机彻响院子的歌声,
帘子拉了一半,阳光照到贺辞闻的脸上。
夏清侯站在她床前,本要马上就走,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睡成对角线的女人,而后细细观察她的脸。
也许是因为睡姿肆意,她平时里遮住半张脸的头发这时候都掀了上去,一整张脸完全露出来。
还是那个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的模样。
可却有一些不同。
夏清侯眸色骤地深了深。
睡眠是一个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现在这么看,和他先入为主的印象,确实不大相同。
他蹲守在这个村子里四天,第二天时锁定了这个女人。
原先看她的身形和模糊不清的脸,他没有特意往女人那方面联想。
连续观察了三天的印象里,她常微微佝偻着背,总是无精打采,每天回来的时候叫上都沾满了泥土。
近看面色蜡黄,有时甚至发黑。
加之一身不能再土的衣服,任谁也无法朝着好看昧心夸赞。
可现在再看,不论别的,单看五官,她竟一点不像偏僻农村土生土长的人。
那双极美的眼睛因疲惫而紧紧闭着,睫毛很长很迷,偶尔颤动起来,挺像黑翅蝶。
唇不算厚,长得恰到好处。
认真看的话,多亏了这双眼睛,没有那么丑。
勉强能看吧。
不过黄黑的肤色,加上有些下凹的两颊,实在是让人找不出一点优点可以说道。
……所以用头发遮着?
夏清侯没有忘掉她第一次见他时的反应。
借着月色,那时他在窗子里看得分明。绝不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该有的动作。
他记得她的面色。
冷厉沉静地近乎有些死寂。
…挺奇怪。
不是普通乡下人该有的样子,更不是寻常女人该有的。
而后来在屋子里时近乎谈判的一幕,也记忆犹新。
冷静,不见底。
大约是因为毕竟年轻,她到底缺了些老成。即使后来时常不发一言,可那一夜的一切一直牢牢盘亘在他脑海。
还有那一段时间追杀他的一群喽啰。为什么刚好在到了这个小镇附近时有人倒戈,让他一举碾死。
只有这个村落最安全,而她,刚好也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
隐藏在他心底的诸多疑问逐渐浮出水面。
夏清侯心中警铃大作,他垂下眸子,藏住眼睛里的风卷云动。
横竖他还要待很久,总有时间慢慢探寻出来,不急这一刻。
贺辞闻没过多久就醒来了,她眨着干涩的眼,转头。
入目就是夏清侯在灶台盘光着膀子使劲浑身解数穿她连夜做的夹袄的样子。
青灰袄子明显做的不堪入目。形制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穿的样子,粗大的针脚来回缝了两圈,里头的棉花四面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