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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耳失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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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月夏死亡不过一个星期,因为镇子上正在准备举行的古老仪式,这段时间里死亡的人员暂时都不能火化,近期死亡人员都存放在医院的停尸房。
      放下电话后伍稳稳辞职的念头转瞬即逝,焦急推了推齐六九的肩道:“方一那边出事了,耳朵被人偷了。”
      齐六九蹙眉,加快车速朝医院方向驶去,桑涧镇呈四方形一条河横跨整个小镇,医院在河西边,说起来与蝶馆正好相隔一条河。
      微风呼呼揉捏着耳边碎发,伍稳稳侧过脸,还没到石桥伍稳稳老远就瞧见桥下停泊了好几条船,那是周边种地的农民过来卖西瓜的,伍稳稳买过几次,便宜又好吃。
      伍稳稳看着石桥上早起散步的老人,街市上遛狗的年轻男人,以及不急不慢缓缓打开店门的商贩,宛如无数个相似的昨日,就像是安宁与和谐眷顾着这座小镇时一样。
      车子颠簸了一下,上了桥,伍稳稳收了视线,开始思考什么人会拿死人的耳朵,桑涧镇在此之前连小偷都不曾出现过,所以伍稳稳并不相信有人“偷”走了耳朵,尽管不久前她才经历了一场谋杀,但是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管辖内的小镇频繁出现犯罪。
      桑涧镇的这座医院的历史很悠久了,最近正在装修,伍稳稳和齐六九到达医院门口时只能从门卫旁边的小门进入,院内的右边是新建的楼房,地上到处都是建筑垃圾,工人们正在忙碌做工,左边是临时搭建的矮平房,布局像是躺着的T,中间相连着铁皮顶,方一一身白衣戴着口罩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朝两人招了招手。
      “小伍姐,齐哥!”
      “什么情况。”齐六九问。
      “我先带你们去现场。”
      方一引两人走入铁皮顶下,那T型横着的地方分别是取药门诊收费处,伍稳稳看见门诊室最里面的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写了“狂犬疫苗处,”右手边是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是不同的化验室。
      “那边在装修,这边环境虽然简陋但是设备还是很齐全的,”方一领着两人朝走廊深处走去,“哦对了除了月夏的耳朵,还有一位病人的耳朵夜丢了。病人是昨天上午死亡,我做了解剖后就先放在实验室了,今早过来发现少了一双耳朵。”
      “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忘记放在哪里了?”伍稳稳道。
      方一沉默了一下,挠了挠凌乱的头发,“也有可能,我最近确实太忙了。”方一带着两人走出走廊后又向右边拐去走了几步后,推开了一扇磨砂玻璃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正对着的铁床上放着一具全身赤裸的男尸。
      伍稳稳站在门口的位置并没有进去的打算,齐六九的身形正好挡住尸体大半,所以伍稳稳没有看到以下血腥画面。
      “病人是急性脑肿瘤,发现没几天就死了。”方一从柜子里拿出一副手套丢给了齐六九,“齐哥你看,耳朵这里的切口非常不平整,简直像被生生撕扯下来一样。”被方一摁着的地方,原本耳朵的位置空空如也,血肉模糊都不够形容,宛如做饭切肉时不小心用了不太利的刀来回切割后形成,尸体脸颊上也溅了少于血与肉沫,血已经凝固有些发黑。
      齐六九直直盯着几乎发黑的伤口,强行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可以判断出用的是什么刀么?”
      “伤口这么零碎根本判断不出来啊,不过这个人力气应该不大,小伍姐来做可能还比这个干脆利落些。”方一说完想招手喊伍稳稳过来,却发现伍稳稳正盯着他那面收藏墙。
      “小伍姐对这些感兴趣?下次带你去我家看啊!”方一有些激动连忙取下口罩,干净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伍稳稳摆了摆手,“这个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伍稳稳面前的小玻璃瓶子里泡了一只小小的白色略透明的小东西,两只类似小手的玩意抱住自己,小腿向上伸着那爪子短短圆圆。
      “蝙蝠胚胎,是不是很可爱。”方一小心翼翼捧起玻璃瓶,伍稳稳看方一煞有滔滔不绝介绍之势,及时打住,“请你先说说死者基本信息。”
      “死者,什么死者是病人,病人叫陈啸今年三十六,职业是歌手,对了他也是蝶馆客人,不过月夏死的那天他受邀参加镇上的晚会去了,好像还是压轴的表演嘉宾。”方一说完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又是蝶馆,齐六九的内心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忽然觉得月夏的死也许并不简单,齐六九担忧地看了一眼伍稳稳,这个即将接手管理蝶馆的新主人。
      伍稳稳此时并不知面前两人的心情,她把视线从可爱的胚胎上离开后远远瞥了一眼陈啸,看身材差不多才三十出头,伍稳稳邹着眉头,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陈啸,可一时想不起来,伍稳稳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近尸体,俯下身子仔细观察起面前冰冷的人。
      如果不是少了一双耳朵,显得比较怪异之外,青年其实长得真的很不错,皮肤精致白皙,鼻梁高挺,头发打理的也很干净,指甲好像才修剪过不久,究竟多大的仇恨,能对这么好看的人下此毒手。
      “小伍姐你不害怕啦!”方一忽然从伍稳稳身后凑过脑袋来。
      “死者人际关系怎么样?”伍稳稳不理他,问道。
      方一耸肩,表示不知道,“这就要去蝶馆查了,他住院三天里没有人来探望过。”
      “蝶馆。”伍稳稳若有所思重复道,月夏的蝶馆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啊。
      “小伍姐,蝶馆住的都是外来人吧,怕是查不到什么,不过什么人会偷死人的耳朵,该不会是做下酒菜吧。”方一越说越没谱,加之丰富的表情简直是行走的表情包。
      齐六九自从见到死者后蹙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掏出烟走出房间,在医院的走廊通风口处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瞧着窗户外面劳作的工人,楼房已经完工,外围辅助的铁架正在一层一层剥离。
      哐当——哐当——,震耳欲聋的铁器撞击激起一地灰尘,齐六九盯着滚起的烟雾,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摁灭在窗台边,急步拐入实验室。
      伍稳稳和方一还在猜测偷人耳之人,齐六九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方一去蝶馆找前台小星我要一份去找过陈啸的人员名单,小伍你和我去查一下三天前晚会表演嘉宾。”
      “为什么?”伍稳稳与方一异口同声不解道。
      “对于音乐人来说,这个最重要,”齐六九指了指自己耳朵。

      2
      桑涧镇有一个传统,每年八月十六日都会举行一场盛的烟花集会,小吃一条街,游乐一条街,整个镇子的人几乎都会去参加,但今年由于“风神”光临,所以改成了室内表演,伍稳稳也收到了请柬,但是那天她为了帮邻居王阿婆找猫耽误了时间,没去成。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伍稳稳忽然想起请柬上有节目表,她依稀记得一些嘉宾名字,“六九,晚会表演嘉宾都是镇上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你是觉得有人出于嫉妒才割了陈啸的耳朵么?可是陈啸这个人几乎毫无名气。”
      齐六九没说话,将车子朝南面开去差不多一里路后拐入长歌街市里,齐六九把车停在第二个巷口,巷子两边都有店铺,往里走右拐进去是一家小巧的店铺,有一个小小落地窗,玻璃上挂了好多张黑胶唱片。
      齐六九推开玻璃门,一阵铃铛叮铃声,店内的冷气开的很足,伍稳稳搓了搓胳膊跟在齐六九身后。
      店内好几排架子上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唱片,不过都是黑胶,伍稳稳看见那一排排架子顶上赫然立着“陈啸”的名字,黑胶外壳上贴着陈啸的照片,奶奶灰的发色,眼神明亮,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不屑,这是二十出头的陈啸。
      “他是玩摇滚的?”
      “嗯。”
      “你也玩?”
      “嗯?”
      “他的歌好听么。”
      “不好听,陈啸有个小男朋友,他那时候很多歌都是写给小男朋友,后来小男朋友病死了,陈啸疯了一段时间割下了小男朋的耳朵。”齐六九拿起货架上一张封面是裸体的陈啸躺在玻璃器皿里,器皿里是各种各样的蕨类植物攀附在他身上,这张专辑的名字叫《绞杀》。
      “难道陈啸的小男朋友做的?”伍稳稳一时无法吸收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不对,他已经死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知道凶手了么?”
      齐六九神情复杂地看着伍稳稳,“我不知道。”齐六九摸了一把口袋想掏烟,才发现已经抽完了口袋里只剩下一个空盒,他捏着空盒失了神。
      伍稳稳看他这失了魂的模样道:“嘉宾名单我下午整理给你,我先去趟蝶馆,”伍稳稳和齐六九共事三年,知此人的爱好不多,除了工作之外唯此二抽烟听歌是这人的命,齐六九还有一副要人命的嗓子,伍稳稳不仅一次感慨齐六九做警察可惜了,所以齐六九大概是对陈啸之死惋惜吧。
      伍稳稳走了良久后,齐六九才缓过来,他甚至不知道伍稳稳什么时候走的。齐六九凝视着唱片上的陈啸,齐六九在十七八岁时曾怀疑过桑涧镇被一种假象包裹着,这假象宛如薄而透明的塑料袋,所有人都围着它打转把塑料袋当成闪闪发光的银色锡箔纸。
      齐六九无法描述那种感受,就像是一个苹果所有人都说它好吃,但只有你知道这个苹果坏了,并不好吃,可没人相信你。
      后来齐六九无意间开始听陈啸的歌,齐六九知道陈啸也发现了苹果腐烂的味道诱惑所有人。
      他们发现桑涧镇的人处于现实和虚幻之间,但没有人认可,从陈啸割掉爱人的耳朵之后,齐六九知道再也没有人能够撕破这在阳光下虚假发光的塑料袋了。
      “叮铃——”有人推门进来,一只巨大的金毛扑上齐六九,齐六九躲闪不急被狗扑了个满怀,坐在木地板上。
      “不好意思,小安快起来。”金毛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拉着狗绳,少年柔软的头发贴在脸上,玻璃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少年的苍白脸上,像一只燃烧的蝴蝶。
      金毛对着齐六九的脸吧唧吧唧舔了几口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少年出伸手准备拉齐六九起身,齐六九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抬头看了一眼少年柔弱的胳膊,以及被狗绳勒出的红印的手心,最终选择自己爬起来。
      “你也听他的歌?”齐六九问,这家店基本没什么人来。
      少年眼睛一瞬间失了神,看见货架上全部摆放着陈啸的黑胶,心中了然,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怎么听歌,带小安散步,不小心走到了这里,看到里面很安静就进来看看了,不好意思小安吓到你了。”
      “无妨,”齐六九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烟盒塞在口袋里,拉开门走了出去。
      “叮铃——”
      门上的铃铛摇啊摇,少年蹲下摸了摸躁动的金毛脑袋,“小安,乖。”
      伍稳稳离开陈啸的主题店后就直接往蝶馆方向走去,伍稳稳想如果快一点结束之后还能顺便去买西瓜,死去的人会在乎自己丢了东西么,找到了又如何,人已经无法听见了啊。活人的权利对死者来说毫无意义了。
      如此想着,伍稳稳又觉得自己好像并不称职,可这根本无从查起。
      “汪汪汪。”突如其来的毛茸茸的东西扑上伍稳稳的脚,伍稳稳吓得连退好几步。
      “稳稳。”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跟前的狗玩意,伍稳稳朝对方挥了挥手。
      “书安,你怎么在这,我早上还在西街看见你遛小安呢!”伍稳稳弯腰揉着小安的脑袋,又挠了挠小安下巴,小安高兴地摇着尾巴,直往伍稳稳身上扑,李书安紧紧拽住狗绳,把小安从伍稳稳身上拖下来,“今日没什么事多遛遛它,平时太忙了,你呢?巡逻么?”
      “医院丢了东西,我出来找找。”伍稳稳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她瞧着李书安温和的脸,“书安,上次和你一次遛狗的人是你朋友么。”李书安遛狗几乎都是一个人。
      李书安蹙眉做出思考模样,“上次?”李书安恍然大悟道:”那是我路上遇见的人,他说以前也养过狗后来病死了,看见小安就想一起散会步,怎么了么?”
      “没事,我先走了。”
      伍稳稳加快速度离开,她想起来了她确实见过陈啸,在初春的时候,陈啸和李书安一起遛过狗,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总不可能因为一面之缘,李书安把陈啸耳朵割了,还偷走了,而且伍稳稳根本不相信李书安会做这种事。
      李书安住在伍稳稳家隔壁的隔壁,两家中间就是王阿婆,李书安是个摄影师,他只拍衰老和死亡,动物、植物死亡后的腐烂过程,以及人类□□的衰老。伍稳稳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因为他想拍王阿婆的裸体,沟通未果后被王阿婆拽着耳朵送到伍稳稳门前请她好好教育此人。李书安的作品后来她见过,非常具有震撼性,看完后伍稳稳好长一段时间都被一种面对时间自我渺小恐惧包裹心脏。
      伍稳稳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蝶馆,来小飞和平日一样坐在门前的地上玩蚂蚁,看见伍稳稳时来小飞抬头冲她憨憨一笑,吸了吸鼻涕又埋头数蚂蚁。
      伍稳稳深深吸了一口,推开蝶馆的门,小星和方一正在交谈,小星看见伍稳稳后立即起身迎上来,“店长。”
      伍稳稳微微点了点头,她接管蝶馆的事情还是小星与她说的,那封遗书是小星整理月夏房间时发现的,日期是五月,伍稳稳尽量屏蔽与月夏相关的信息,可此时她又不得不面对月夏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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