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甜菌

8、Chapter 8

　　这个故事太过凄凉，我竟不自觉掉了眼泪，我的眼泪却不像她的飘在空中，于是我抬手接住了一滴，那滴发着光的眼泪被我一碰却凭空散了，“姐姐，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不好受吧？”我知道这个问题会伤她的心，但也不自觉问了出来。

　　晗音却早已平静了，“我想，那时候我应该是与他一起死了的。”

　　我将半空中的眼泪一一点散，天罡玄铁光芒也暗了下来，它好似也是活物能听懂人话，“我猜是那个狐妖作恶。”

　　一定是那只狐妖附了琼王爱妾的身，妖言惑众说动琼王，又不知从哪儿勾结了一妖道……

　　然而，这到底是褚光仙君的劫还是晗音的劫呢？

　　晗音当然没死，她也曾回过仙界，可那时仙界的仙气却滋养不了她，她没能恢复仙身，褚光仙君也没回来，于是她在人间浑浑噩噩几年，终于发奋修炼，虽是妖身但也得了不少长进。道士的确是道士，只不过心术不正，那个时候晗音已经可以心如止水地杀人了，即便鬼差告上天界，她也不怕。

　　只是那狐妖，“仙子，求您放过我，您占了小的肉身还要小的魂飞魄散吗？”

　　晗音负手而立，人间的花草山川对她来说已不像几百年前那般有趣了，“我问你，当日你为何上琼王爱妾的身？”

　　“您知道，这世上能让我养护残缺魂魄的身躯不多，便是那良善之人我是万万上不得的，只能挑恶贯满盈的人……那时候我满心修护魂魄，也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仙子，仙子，您行行好，给小的一条活路吧……自从没了妖身，小的在这六界什么也不是，也不知受了多少欺辱……”她匍匐在晗音脚下扯住她的袍角，涕泗横流。

　　“她撒谎！”我不信那狐妖不是故意的，若是这事就如此简单，晗音仙子怎会是今天的境地，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晗音只温柔地看着我笑，“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与青渊命有此劫。”

　　那时候的晗音却信了。她的确算是抢了她的肉身，让她在这天地间无依靠，于是她将这狐妖收进了昆玉镯，时刻带在身边。

　　年复一年，晗音见惯了人间的生离死别，也早已忘了天界的样子，她知道，若有一日看见帝星冲天，便是褚光渡劫归来。

　　“这只玉佩倒是稀奇，好像已经坏了。”

　　一滴泪直直落在皎月上，被吸进裂缝里，晗音慢慢抬头。

　　赵青渊将佩剑放在桌上，“姑娘，店里没空位了，不介意我坐这吧？”

　　见晗音摇头，这才招呼小二上茶，赵青渊这时却为难起来，这位姑娘好像正在想伤心事，自己这不是贸然打扰了，只怪他眼神不好，这时候才看清，若是就这么走了，姑娘反而会尴尬，可若是不走好像也挺尴尬，但赵青渊心思细腻却潇洒落拓，想了一会儿便安心坐下了，也不问人是非，只静静地饮茶解暑。

　　“是，它叫皎月，被摔成了两半，”晗音把皎月递到他眼前给他看，“不过已经被我修好了。”

　　赵青渊见她平复了情绪，也认真与她说起话来，那白玉原本是一圆盘式样，一面是平的，一面是凸起的月亮，倒是独特，只是中间这道缝，赵青渊眼里划过笑意，如果将两瓣碎玉胡乱粘起来也叫修的话，那这位姑娘手艺也算高超的，“很特别的玉佩，名讳也是好寓意，皎月，我猜这玉佩应该还有一半。”

　　晗音抚了抚皎月，“是还有一半……”

　　赵青渊见她眼里眷恋，不自觉多看了那玉佩一眼，只那一瞬，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摄住了。

　　待晗音再抬头，面前却已不见了人影，她腾地起身，“青渊，青渊……”

　　“姑娘快别找了，赵公子老早就走了……”

　　认识他快五百年了吧，他还是没变。

　　只是不记得自己罢了。她想这就是天意，她并不知道褚光这一世的命盘，可还是遇见了不是吗？

　　他打听到赵青渊是神机剑庄的少主，武艺高强，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

　　这倒是像褚光。

　　晗音心里热得发烫，好似盈了一汪沸水，她早就明白，若自己不靠近褚光，那么褚光仅仅是她的命中之劫，若是靠近，说不定自己也会成为他的劫，她怕了。

　　树干忽然一抖，原来是一只穿云箭咻地钉到了树干上，一只黑鹰挂在上面。

　　“公子，怎么处置？”随从摘了箭簇，黑鹰耸下翅膀像是被收服了一般。

　　赵青渊嗓音落拓，“带回去，给海东青作伴。”

　　晗音镇定地端起酒盏，漫天落下花雨，她一时有些恍惚。

　　赵青渊迟疑地将弓箭递给随从，笑了，“姑娘，又见面了。”

　　晗音也笑，“这算是公子在找我吗？”

　　赵青渊倒也磊落，神情毫无绮色，“应该不算。我也不知道姑娘会在这儿。”他今日仅仅是看日头高，便与三两好友到郊外打猎。

　　晗音邀请他坐下，他也不推脱，“今日天高气爽，姑娘在树下置案饮酒，颇有意趣。”

　　替他斟了一杯酒递过去，他礼貌接过后才发现晗音一直在看他，“是吗，可我却觉得无趣呢……”

　　赵青渊也不好奇，爽朗一笑，“在下名叫赵青渊，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晗音。”

　　此后便沉默下来，两人却十分有默契地只品酒。

　　见赵青渊似乎对这酒有意，不知想到什么，晗音说，“这酒叫浮生醉，你可喜欢？”

　　“从没有喝过这酒，浮生醉，醉浮生，好名字！”

　　你到底是尝到了我送你的酒，只是不知天界金风桃树下的那一盏你会喝到吗？

　　“我很喜欢，这是晗音姑娘你酿的吗？”

　　“不是，是我之前遇到的，觉得喜欢便存了一些，现在应该是没有了。”

　　“这是最后一壶？”

　　晗音怔住，若一定要说，天界还有一盏，“嗯……不过金风桃树下应该还有……”

　　赵青渊默念——金风桃树，他记下了。

　　晗音觉得有趣，他也不问金风桃树在哪儿，不然怎么说他是呆子呢？

　　“姑娘这只发簪样式也很独特，与现在京城姑娘们戴的很不一样。”话一出口，赵青渊便后悔了，她不会觉得自己冒犯吧，毕竟怎好谈论姑娘家的私人之物，思及此赵青渊颇为小心地打量晗音脸色。

　　晗音下意识抚了抚头上唯一的装饰，笑得很好看，“这是故人送的。”

　　赵青渊见晗音神色变得温柔起来，心里有了几分计量。

　　忽而晗音脑子又迟钝起来，全然不似先前初见到这一世赵青渊时的欣喜……若明知前路坎坷，还驱身向前，岂不是愚蠢？

　　说到底她是怕了。

　　“世事无常，好似从不见坦途，我想前路平坦，那来这世上一遭又有何意思？好在还有清风美酒相伴，晗音姑娘不如与我一起浮一大白。”

　　原来是晗音无知无觉中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赵青渊回答她眼前无论如何都没有坦途。

　　赵青渊在这漫天花雨中仰天大笑，“枯木逢春也好，以身饲虎也好，不如就着浮生醉！”

　　晗音也跟着笑。

　　“青渊！好啊你，背着我们偷酒喝！”

　　一群劲装少年乌泱泱过来，待看清树下的晗音又互相拦住对方，“哟哟哟，别打扰别打扰……这小子开窍了不成……”

　　赵青渊当然听不见好友们后来的调侃。

　　他放下酒盏，“与晗音姑娘已是第二次见面了，每次见你似乎都心事重重的，要是还有第三次见面，倒是希望那时晗音姑娘能了了心中执念。”

　　“先告辞。”

　　枯木逢春也好，以身饲虎也好，晗音想，原来是自己困住了自己。

　　“快说说，今日渊儿和那姑娘都说了什么？”赵夫人倒是极少见自家儿子与女子接近，再加上赵青渊年纪也是时候了，赵夫人便心里痒了起来。

　　刘靖却抠了半天脑袋，憋不出一个屁，“赵，赵夫人，这……隔得这么远，谁知道说了什么……”

　　“那长相呢？”见刘靖等人还是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怎么都不靠谱啊……你说。”赵夫人指了指一旁拿鹰的随从。

　　“长得是极美的。与少主十分般配，少主笑得可开心了……”

　　赵夫人拍了拍那随从的肩，“好样儿的！还是阿鸿靠谱！”

　　“喂！你还真是你家少主的好随从，什么都往外倒！”刘靖拍阿鸿后脑勺，摇着头走了，阿鸿还在原地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