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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〇八 惊心 ...

  •   若换个冒失的,这般心急如焚,多半便飞扑过去。
      展昭却心念电转,拧身悄悄掠上靠院墙的翠盖如荫老樟树,蜷身隐于枝杈间,闭目屏息,把内力提升到极致。
      上房内所有的动静顿时纤毫毕现。

      首先入耳,是猛然双膝跪下的细微动静。
      紧接着,只听得颜查散刻意压低呜咽,颤抖着声音道:“苍天在上,劣兄死亦不敢有辱吾弟……还请悄声……”
      或是立时顾念颜查散的新科状元身份,白玉堂沉声喝道:“滚开——”
      难道,是白玉堂见结义兄长突然双膝跪地,怒火略微抒泻了些,便突地顿住?

      细聆房间内,白玉堂鼻息因愤怒而粗重,颜查散则不断抽噎,均极易分辨。
      确定其中再无他人,只这对义兄弟,展昭顿时心乱如麻——方才白玉堂大怒出手,被他教训之人,难道……竟是颜查散?
      想当初,白玉堂忘带盘缠,开玩笑扮出落拓样,化名“金懋叔”,要进京的颜查散出天价银子请吃饭。颜查散竟有巨眼,认定这衣衫破烂的“金某”姿采气度不凡,爽利地散尽赶考时朋友相赠的盘川来结识。想白玉堂着实极领情,否则,也不会立时结拜,且甘冒夜闯开封府包大人寝室的奇险,为颜查散留刀鸣冤。当年二人倾盖如故的交情早成佳话,如今颜查散科场得意,竟钦点了状元,正是结义兄弟最风光之日,怎地……
      正心乱间,展昭听得颜查散依旧压着声儿哭道:“春闱联捷,见五弟替劣兄欢喜,可我却日夜肖想五弟,只盼告假奉旨完婚,能从此断了愚念,可这数日……每行一步,离岳父家更近一些,心头便沉重十分。且不论方才轻薄,心中但凡对五弟有此绮念,已罪在不赦。求五弟引刀成一快,成全了劣兄求死之心,也算了此春恨——”
      “悖晦!”白玉堂啐一声,打断哀哀哭诉,恨声道,“看你手无缚鸡之力,还真色胆包天,竟趁我闭目养神偷恣轻薄——仗着昔日的交情,便道五爷下不了手杀你不成?”
      伴随这怒斥,是快刀虚劈的轻啸。

      这边白玉堂戾气大盛、正杀气腾腾,窗外的展昭更悬着一颗心——唯恐白玉堂盛怒之下误杀状元,那可是真闯下泼天大祸,对朝廷而言,其为害远胜闯皇宫题诗杀命、在庞太师奏折里夹纸条。
      再扪心自问,似更担心被颜查散这般诚意下气相求,白玉堂向来服软不服硬,若这么半推半就成了事……
      可怜堂堂展御猫,思绪跑马灯般,枉费轻功几独步天下,一口气没换好,差点从老樟树稳稳当当的枝杈上摔下来!

      正惶急间,那边颜查散又哑声道:“求五弟借刀一用……想我颜查散寒窗十载,枉读了圣贤书,可怜如今浑不顾高堂辛苦、君恩深重,抛却经天纬地的庙堂之志,心心念念,只妄想自荐枕席,但能服侍五弟……颜某指天为誓,诚心愿屈身为侍儿娈童,但求能亲近五弟,就算被千夫所指、万人耻笑,即刻死在刀下,也不冤了……”
      白玉堂低低“噫”了一声,紧接着低喝:“你……你说甚么?”
      听闻这声气便知,就因这一席话,方才那滔天怒意、凛然杀气早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难以置信。
      状元郎跪着不曾挪动,只哀哀泣道:“可怜我竟痴迷糊涂到这般田地,功名不过身外物,更留这性命何用?……只望五弟慈悲,速速赐劣兄一死,也算一了百了……”

      本就被这意外言语惊得神思恍惚,展昭一时发愣,竟忘却理当暂避开,免知人私隐。
      可听到后来,不禁心口隐约牵扯疼痛,竟如刀绞。
      ——自问虽少年成名,却生性恬淡,向来视名利如浮云,潇洒行走尘世,唯性好赏玩风景,功名情谊均不萦怀。
      此生唯一的冤孽,便是昔时苗家集初见白玉堂。
      从此,展南侠牵念着想找寻亲近的,也就这么一个人。
      当时的展昭尚不知这份记挂意味着什么,自在行走莽苍江湖间、芸芸众生里。在茉花村被诱劝比武订亲,欣喜丁月华美貌爽利,随即心念一动,竟想到眉间总傲然的白玉堂,当即痛快换剑,慨然允了婚事。直到这次,白玉堂追来挑衅豹隐京城,两人时常相约饮酒闲谈,欣悦彼此志向胸襟,口中虽都不提,却暗许了知己情谊。
      汴京相处这些时日,见白玉堂风流倜傥、处处惹相思,展昭才惊觉自己心意——真知道什么叫做“心悦君兮君不知”!
      纵已情根深种,倘易地而处,展昭能否如颜查散这般,不惜雌伏求辱?
      若明知“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定遭严拒,又怎么敢放纵私欲,妄求亲近意中人?

      念及自己,竟闹得向来缜密从容的展昭心慌意乱。
      ——若房内那白玉堂一时心软,抑或被撩动了春情,对颜查散这份决绝痴意稍存怜惜,竟允了他燕好……结义兄弟二人本就同榻夜话,就便春宵起来,实在容易之至……
      不管是为胸口这一点闷痛、还是为尊重白玉堂计,总之,展昭绝不该、也不敢再听下去。
      心念一定,再不敢迟疑。
      颜查散絮絮叨叨苦求声中,展昭掌心借力一按,纵身而起。

      就在已飞身而起的瞬间,展昭忽听得房间里衣襟声连响,行动间声息颇重,极易分辨方位,该当是颜查散对着白玉堂扑过去。
      紧接着,暗哑着嗓子闷哼一声。
      随即是白玉堂压低了声音的呵叱:“休如此!……你堂堂状元爷,竟对兄弟有这般荒唐念头,成什么话?”
      ——辞气严厉,方才那份纳闷震惊犹在。
      展昭悉心听声辨意,觉白玉堂恼怒倒是消去了大半,坚拒之意未改。但吐字间总有那么些不稳,似乎还隐约透出一缕香艳气息。
      换做旁人,绝不能从语音中分辨出差异。展昭听风辨形之术已臻化境,觉出白玉堂口中说这些话,定伴随什么动作,气息转折略微不同。

      此时,展昭已掠到高处,正要糅身翻上屋顶,预计悄无声息回自己的边厢客房。既已觉察似乎略有异,行动间还是犹豫了片刻。
      耳边已听闻白玉堂厉声道:“你且不必作态!兄弟心慈,念你寒窗十载辛苦,自不会碎嘴对旁人言语……枉你我结义一场,这般自轻自贱不知收敛,怎地立身朝堂?”
      禁不住对白玉堂的关切,展昭借窗缝向内略张望一眼,顿时心乱如麻——
      只见白玉堂只穿白绸亵衣,站立于床边,手中还握持方出鞘的钢刀,刃口泛出森然寒光。
      眸中的冷光则更甚。
      那颜查散则已和身扑过去,人挨着白玉堂,竟整个跪伏在地,小狗儿般俯首伸舌,舔身边未着鞋袜的脚趾头!
      白玉堂轻轻出脚拨开他,信手还刀入鞘,口中犹自道:“我都替你臊!……堂堂状元郎做这妇人相,岂不也连累五爷,毁了我名声?”

      ——可恨这白玉堂,眉目本就华丽风流、惹人人心烦意乱,这还不够,连一双脚都珠圆玉润,叫人看一眼就心慌!
      平时心慌自然不要紧。
      此刻人在半空,一口真炁浊了,顿时便往下坠。
      展昭暗暗叫一声苦,急忙探出手中握着的长剑,连鞘向屋檐一拍,借力腾身,转瞬再调匀内息,翩然而起,刹那便已身在瓦顶。
      果然,只听飞蝗石破空袭来,同时一声怒吼:“谁?站住!”

      展昭见机得快,闪身早躲过石头。
      满心惶急,生怕被白玉堂看见,真炁提升到极致,整个人便如一缕轻烟般,取道屋脊,一径没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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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少爷骂人的“悖晦”二字,翻译成现代文,就是“你丫荒唐错乱,害我倒霉!”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感叹……为啥这么冷清捏?
    ——又改了一次,小错别字之外,还让语句流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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