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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五 功成 ...

  •   不惊动阵势全身而退,竟比循方位而入更难十倍。
      有过冲霄之噩,白玉堂再三自警绝不可大意,提气疾走,终于绕过最后卍字势。甫踏上水边实地,立时借远处火光,翻找盒子里一叠茧绸血指印画押盟誓文书。
      果然有展昭名字,挑出来另袖着,其余又一股脑揣回怀中,信手扔盒子入水,方略松一口气。
      回头再瞧森然太湖石,方惊觉浑身精湿、汗透重衣——这阵势虽没有刀箭网罗,但以水泽之相陷困,且必有剧毒,白五爷天不怕地不怕,最烦恼便是这水淹滋味,着实难挨。

      白玉堂唇边渐渐泛上笑意。
      察知丹田真炁亦将耗竭,不敢再一味图快纵跃飞奔,只循来之前瞧定的方位,直趋赵宗晟居所,去寻展昭会合。
      一路上,众差役、侍卫、婢仆服色人等毫无章法奔跑。
      转折行来,均无暗哨影踪。
      瞧这汝南王府全然没了章法,跟那日被掳来时森严气象截然不同,白玉堂不由暗暗快意——这只猫闹腾起来,还真颇见效验!
      还道被官家搓弄进开封府喂了这几年,日渐爪牙销磨,只顾着当官揖让、韬光养晦;没料想,昔日南武林魁首的威风煞气、城府手段,俱丝毫不减。

      转过夹墙,人声渐杂沓。
      混乱中,更依稀听得喊“放下世子,饶尔等性命”、“赵宗晟罪证转眼便至,休执迷不悟”等话头,匆忙中分辨呼喝声息,略似欧阳春、展昭声口,惜均虚浮散乱,失了平日内息所至、震慑心神之功。
      知道必是百战消耗,白玉堂一急,顾不得最厌瞧见北侠那点旧嫌隙,画影出鞘,循声纵跃起身飞掠。

      白玉堂奔行不久,只见眼前佳木葱茏扶疏、荷塘花叶亭亭。
      按方位计,当是赵宗晟院墙外花园。只见十数黑衣人各持刀弩,狼狈不堪,勉强成队列,其中二人各挟持一少年、一幼童。
      呜咽声息入耳极熟,一是嗣子府世子赵顼,乳名仲针的那伶俐孩儿;另一身量尚小,乃本当在曹皇后处的瑞哥儿。
      到底离得远,白玉堂未及出手,已遥遥听见展昭又喝道:“莫伤世子,尚有生路!”
      这群黑衣人僵立原地、面面相觑,显见得犹豫,却也不肯轻易放人。
      欧阳春见机快,大喝一声,高大身形已怒涛般奔袭,去抢赵顼。当此际,只听得轻轻数厉响嘶风,顿时惊嚎声大作。
      携孩童二人剧痛放手。
      欧阳春大喊一声“南侠好袖箭!”,话音未落,已拉定赵顼手臂,一手托在他腰间,疾退而回。
      红影一闪,瑞哥儿尚未落地,也被展昭抄入怀中。
      幼儿刚欲放声哭,被这么一悠,或是觉有趣,竟转了笑靥,对正急速靠近、疾收长剑入鞘的白玉堂伸出手,笑嚷道:“爹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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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白玉堂额头见汗,幸白衣翩翩,浑身并无一丝血迹。
      看他亮晶晶眼神,定然是得手了。
      深知白玉堂傲人本领,展昭绷紧的心弦终于一松——方才为保高妃无恙、镇住事态,贸然出手擒下赵宗晟。但这位九爷,实乃皇上最欣赏宗室子,设若没有铁证,却怕后事难捱,更恐连累包大人、震动朝局。
      本能想替他擦汗,却丹田枯竭、耳鸣头晕,连手臂都抬不起分毫。
      展昭略定定神,只勉强站住身不至摇晃——射袖箭动作虽微,却耗尽最后一点真炁,更牵动胸口箭伤,连开口探问的力气都提不起。
      只勉力含笑,放手让他抱过瑞哥儿。

      人群簇拥着高妃,已忙忙出来。
      赵顼不急着投奔母亲,却扭身甩脱欧阳春提携,喊一声“白五叔”,径奔至白玉堂身边,仰头急急道:“方才一路被抓过来,仲针不惧,还哄瑞弟弟莫哭!”
      白玉堂不做半分寻常人哄小儿姿态,只一扬眉,笑赞道:“好!”
      小脸儿直若放出光来,赵顼满面孺慕之情,伸手拉住白玉堂衣襟,又问:“白五叔,母妃说这瑞哥儿是襄阳王世子,皇后命我家善待,怎地却叫五叔爹爹?”
      白玉堂神情似颇头痛,犹豫片刻,答道:“白五爷乐意,他就是我的儿子了。”
      赵顼大急,哭道:“我也要做白五叔的儿子!”

      见高妃已走近,一旁展昭暗咬牙,只哭笑不得——案情水落石出之日,便是这赵顼的爹爹皇嗣子赵宗实它日皇位确定之时。这位小世子乃嫡长子,早晚有一天要承继大统,怎可以口口声声要做白玉堂儿子?
      在场众人俱豪杰,自然不碍。设若这些话传到小人耳中,无风不起浪编排起来,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流言蜚语?
      欲待扬声打断这一大一小肆无忌惮,却恨说话、挪动气力全无。
      勉强站立不倒,已艰难万分。

      这时,高滔滔已奔至赵顼身前。
      拉定手上下一瞧,确定爱子无碍,哭一声“仲针,这半夜可吓死娘亲”,兜头抱入怀中,却未曾放声哭,只颤抖不已。
      赵顼尴尬,拧身挣扎出头来,仍旧殷殷瞧着白玉堂:“五叔,怎地你方乐意?”
      在嗣子府日久,白玉堂早跟这孩子熟惯,曲指以骨节轻敲他脑袋一记,笑道:“你若不知,还说甚么?快随你娘亲回去吧。”
      赵顼大声道:“我知道白五叔喜欢甚么!母妃教导说,白五叔是英雄豪杰,心忧天下!……前数日,有教习抄了去年的《万言书》奏疏来,要摈除‘苟且因循之弊’,变法以‘合于当世之变’——母妃还说白五叔漠烈风标,铮铮男儿不在武艺高强,要有济危救世的心肠!”
      白玉堂纵声长笑,拍拍赵顼肩,转头对高滔滔赞道:“难为你,教出这般好儿子来,立心要为苍生兴利除弊。五爷佩服!”
      蒙这一赞,高滔滔苍白面容竟染了一丝红晕。
      转眼敛衽垂首,道:“五爷谬赞……说来巧,从包大人上头算起来,这上书的王安石跟白五爷还有些渊源——不久前调任三司度支判官。”
      包大人不久前已正式升迁三司使。
      低头拉住怀中瑞哥儿兴奋咿咿呀呀小手,白玉堂笑道:“仲针,要这么说,你将来做个乖乖的皇帝,岂非更妙?”
      口中说笑,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叠帛书,塞入赵顼手中,命他递给母妃,道:“这都是些龌龊东西跟赵宗晟签的盟书。快瞧瞧,可有些甚么干系?”

      火把光中,但见白玉堂意兴飞扬、笑容满面,高滔滔娴雅素服,携孩儿微仰头说话,半丝也不遮掩仰慕敬佩之情。
      眼前一幅颇似天伦图景,展昭却觉舌根奇苦、胸闷目眩,竟有些微打晃儿。
      ——诏狱之中,记得白玉堂曾亲口道“此生需只属五爷,相携厮守白头、快意湖海”,这般许下终身之盟时,亦信口道出实情,“旧游宁不笑杀”。
      白玉堂顶天立地一条汉子,与这高妃自然绝无偏私,但潇洒年少春衫薄,所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本应属意中常事。
      若世间无展昭,没这番痴心搅扰,没有这些年“猫窝”里耳鬓厮磨,以及展昭的一厢情愿、宠溺呵护,以白玉堂这般品貌身手、气派家境,岂无出类拔萃红颜,可堪与他终身厮守?恐怕早已娇儿绕膝……
      四肢渐冷,竟连不远处的话语都有些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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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猎猎中,展昭静静肃立,竟罔顾平日避忌,不错眼珠瞪着这边。
      脸色竟有些铁青。
      白玉堂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这乌糟猫儿,方才不知打得怎么惨烈,朱红官服最不易脏污,都暗簇簇染了污渍”。
      但,一颗心胀鼓鼓,满溢着快活。
      ——明刀暗箭俱往矣,这只猫……仍好端端站在眼前。

      白玉堂口中忙着跟高滔滔讲解盟书来历,商量怎么以此为证去跟皇帝分说,眼神却不时溜一下长身玉立的红衣人,腔子里火热一拱一拱——这只猫不顾性命名声屈身事敌,今日总算功德圆满……是否从此太平无事?
      包大人已调离开封府,再没案子要办。
      ……记得猫儿除了好管闲事,唯一嗜好便是赏玩风景。趁现在悠然放马南下,正好乘花繁绿盛,一路访遍山寺桂子、啸傲郡亭潮头。
      溜眼却见智化与欧阳春找展昭告辞先行。
      过不多久,除了一直近身护卫高妃的徐三哥,卢、蒋二位哥哥也奔了出来,对展昭行礼,语声低而急,约略是禀报四下里处置事项。

      敛一敛心神,摆手打断高滔滔话头。
      白玉堂痛快一拱手,笑道:“我说高娘娘,方才滴里嘟噜说这一堆宫中利害、朝廷乱局,五爷听懂的竟不及一半——这样罢,反正能弄的东西都在这儿,只求在皇后娘娘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为这傻钦差展昭脱个罪,也不追溯五爷诈死欺君,这就算完事了!”
      话音未落,赵顼急道:“白五叔,你不教仲针拳法了?”
      瞟见展昭脸色黯淡,白玉堂暗觉不妥,一拍宗室少年肩,匆匆道:“只要你立心‘内无忧社稷,外无惧夷狄’,会不会拳法,打什么紧?”
      口中说着话,来不及放下怀中困倦欲睡的幼儿,人已急忙向展昭奔过去。

      微叹息后,高滔滔扬声道:“白五爷已是三品将军,又得逆党铁证、立惊天之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他日封侯也未可知……怎地……”
      那边展昭身形摇晃,卢方、蒋平见机得快,双双出手扶定,急道:“展大人!”
      白玉堂奔近,才发现展昭双目闭阖、肤色蜡黄失血,出入气息已微。
      朱红官服前胸发暗,竟是好大一片血渍!

  •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李白《侠客行》简直就是为展白二人写的,特地放在这里留念一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
    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某安忍不住冒头啰嗦一句,“大梁城”就是汴梁,此刻猫鼠身处的城市!]
    另外,某安绝对不敢弄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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