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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五九 事敌 ...

  •   橐橐过空廊,是耳熟官靴声。
      ——赵宗晟贵为宗室子,何故亲身至牢狱?
      昨夜肆情,虽已草草掩怀系鞶,展昭衣裳依旧凌乱过甚、难复旧观。但他不忙修仪整冠,只端凝颀立,从容待琉璃宫灯光悠然行近。
      赵宗晟不掩饰欣赏之色,审视展昭片刻,突笑道:“昔时诸葛曾有言,‘士之相知,温不增华、寒不改叶,贯四时而不衰,历坦险而益固’——开封府昔日齐名展、白护卫二护卫之谊,颇当得起此论。”
      这昭彰华丽辞句,暗藏机心陷阱。
      事涉白玉堂,展昭实无心空兜圈子,肃容坦然道:“敢问九爷,白玉堂昨夜易容来探监,可已走脱?”
      赵宗晟一笑故示闲雅,诘道:“展护卫以为如何?”
      见他眼中得色,展昭脊背一凉——早猜到白玉堂走时定有截击,才那般处处小心。二人仍不能从容逸去?
      展昭按捺杂沓念头,强撑行礼,又道:“展某粗砺武夫,且关心则乱,还求九爷确实给句话。”
      赵宗晟点头,道:“那白玉堂与蒋平重重被围困仍面无惧色,慨然呵斥厮杀,身手亦颇佳。听见九爷喝问‘想不想救牢里那个’,方开言放走蒋平,从容束手就缚——这要恭喜展护卫,并非痴心枉注。”
      一边说着,负在背后的手缓缓抬起。
      握在他掌中,是一柄通体白玉般华美长剑。

      虽已猜知大略,骤然亲眼见白玉堂从不离身的画影,展昭只觉胸口被重锤一撞,良久方恢复镇定,竟郑重单膝跪下,垂首道:“求九爷开恩,但凡救展昭生离此地,自信此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能当百万师……展某拜受了九爷赐的药,此身早许九爷,唯效死而已。然……展某尚有一请:那白玉堂生性傲烈,若蒙辱及,或重创后禁制,他断不肯瓦全。若到那地步,恐展昭一生痴心,便成梦幻泡影。”
      听这话微露“上次那毒药展某还惦记着、敢不畏死”之意,赵宗晟不动声色,只微笑反问道:“这也奇了!展护卫为何不求放了白玉堂,反舍近求远,求爷费事救你出诏狱?”
      展昭淡然道:“展某虽远不如九爷,却也不忍自己在意之人飘零尘世,无人照拂。但凡能够,自当竭力盘桓左右,为其挡风遮雨,岂敢轻轻一句‘若得他无恙、展某死不足惜’,便抛却大丈夫当承之责?”
      情不自禁一击掌,赵宗晟喝彩道:“好一个展昭!可惜偏生‘葵霍倾太阳,物性固莫夺’,不然,九爷还真想招你做个妹夫!”
      展昭续道:“九爷既能暗透展昭回京消息,让庞籍等人弹劾钦差失职欺君之罪;定能对皇上陈情襄阳遗孤隐事,或审刑院(注1)详议前,赐展昭进宫面圣自剖之罅。”
      听这般斩钉截铁言语,赵宗晟神色极满意,道:“展护卫此言,竟深信九爷所命,能左右宫闱朝局。”
      语意中,竟不遮掩操控万方气势。
      展昭自从容起身,又唱一诺,方从容道:“人之将死,难免想得透些。自杭州千里迢迢一同回东京,九爷雄才大略,展昭俱看在眼里——以汝南王府或皇嗣子名义明收赋税,暗里操控便籴,扼天下财富流向……其中鸿鹄之志,身历其中尚且瞧不出来,岂非辜负九爷苦心赏识?”
      赵宗晟眉梢一跳,眼神倏厉。
      刹那又换作睥睨天下气概,负手道:“一母同胞的兄弟僵滞嗣子位份进退维谷,做兄长的,怎能袖手?”
      展昭沉声道:“确不当袖手。深宫三位皇子稚龄尚未序齿,便不见天日,只怪他们有命无运。”
      此话入耳,赵宗晟顿时杀意尽露。
      冷冷盯着面前没有半分颓丧的囚徒,赵宗晟森然道:“展昭!你好大胆,竟敢暗指皇子遭暗算……放肆妄指攀诬,反坐你个满门抄斩,绝不为过。”
      素来温润的双眸亦戾气大盛,展昭昂头,硬着声音道:“展某九死江湖、孑然一身,若不为白玉堂,性命徒留何益?……嘿嘿,若九爷偶疏于约束下人,那人最耐不得零碎受辱,倘心死甚或自尽,展某这一生执念,未免落空。届时,死的是谁,也未可知罢?”
      威赫南侠一怒,煞气着实凛凛。
      这一句,潜藏话意极明,正是“事实彼此心昭,展某不在乎。你若动了白玉堂,随时能叫你血溅五步;只要不伤我的人,九爷的手段倒不妨再厉些,你成大事,跟你办事的人也沾光”。
      多年所谋突被挑破,赵宗晟全身发寒,转瞬又热血沸腾——眼前这气概轩昂、煞意凛冽的南武林魁首,是御口亲封的护卫,能带器械出入皇宫。设若得这样一位高手死力,加上多年泼天金银买出来的盘根错节势力,何事不成?
      用足生平镇定功夫,片刻后,赵宗晟笑道:“所谓‘强直之士、怀情正深’,爷竟空读书万卷,今日方知真侠客风采!……记得当日陈留良宴会,曾道愿为某手弑神佛。若能抱毫发无伤的美人归、且贬谪颜查散,展大人能否歃血为盟、留字存照?”
      这是明明白白邀请,共行谋逆大事。
      展昭从容一笑,眼神照旧傲然光华,语气却恢复素日谦冲,只道:“唯九爷之命是从。”

      见展昭肯写誓书,赵宗晟一颗心顿时放下来——谋逆大罪不分首从均灭九族,但凡手握铁证,何惧他不效命?
      顿时满面绽开和煦笑容,应许道:“一旦成了大事,九爷立命三司,其中江苏、浙江两路的便籴文牒、榷法茶引,均约定三十年,助展大人金屋藏娇、供养那金玉可人儿,如何?”
      展昭叉手道:“承九爷费心惦记!”
      赵宗晟含笑摆手,道:“汝南王府明面上勤谨当差,家父老王爷只在大宗正寺管些宗子念书事务,爷亦当值书库而已,却暗得天下之利——其中膏腴,愿与展大人共之。”
      眉棱微微一紧,展昭迟疑道:“今年初茶法已改,旧法子茶引初废,种茶小民快活颂皇恩,商贾却元气大伤,这个……”
      赵宗晟轻描淡写道:“大事一成,区区茶法耳,颁诏改回来还不容易?”

      本朝开国不久便行榷茶法,国家获利甚多,得以支持对辽与西夏军费,茶民却极苦,唯哭号辗转沟壑。战事略息,皇上矜悯生灵,从大臣之谏颁行新法,雨露恩泽茶民。
      听此人这般不恤民,展昭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丝毫不露,道:“还请九爷示下,展某何时能脱身,带襄阳余孽进宫见皇上自辩?又何时去皇嗣子府办差?”
      赵宗晟胸有成竹,接口道:“不出三日。”
      见展昭眼神略似不信,笑道:“你有所不知。包拯被欧阳修骂得狠了,爱惜名声,暂且回家歇着,临行前,力谏把你的案子转审刑院,皇上已经允准。那里的菩萨掌院是宰相富弼,这位富大人只笑纳香花供养、从不管阴晴雨雪,上奏钦差乃圣旨亲封,你的案子还求皇上亲自过问。”
      这番变动,与九爷财力自脱不了干系。
      展昭也不赘言,只面露感激涕零,深深拜谢。
      赵宗晟转身欲行,突莞尔回首,道:“包拯投闲置散,他的状元门生颜查散不敢在杭州安心待着——已奏闻中书省,来京述职,顺道探望恩师病情。”
      言下之意,大有“你不妨杀了解气”味道。
      展昭心领神会,却不接话茬,只含笑道:“敢问九爷……白玉堂在府上可好?”
      闻声一乐,赵宗晟悠然道:“入宫觐见自辩之前,展大人须先来带走那襄阳余孽。届时见了人,不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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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审刑院:
      宋太宗时,禁中设置审刑院。各地上奏案件,先由大理寺断复,再报审刑院详议成文上奏。
      审刑院不归宰相统领,直属于皇帝。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安内心激动难平……猫阿,猫,你终于真的开始工作了!
    ——另,忍不住怒视黑猫:为啥你最动听的情话,都浪费在九爷这里,从不好好说给小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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