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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五 释嫌 ...

  •   后山之下,江汊子对岸,飞身跃过钉在桩上的铁链“独龙桥”,便是去松江府的捷径。强压胸口愤懑一路疾奔,欲自去开封府投案——输了赌约,就决不食言,却也不能让那些人看了笑话去!
      可三日前还飞越过的铁链怎地断了?软绵绵沉落水底。
      暗叫不好,却还是昏沉沉上了芦苇中的咿呀小船,船夫跑了,又气冲冲跟船舱钻出来的蒋四哥争执,然后掉进水里……勉力瞪眼,四周茫茫的青绿诡谲水色,身子全无依凭。惊惶下开口欲呼救,却立时被呛,胸口闷胀欲裂——凉浸浸的死意猝然铺天盖地……

      再挣扎,那种柔软却凉森森的死意更强,凝成了无边的黑。
      四肢缠绕着粗重的锁链。腥味的水汪在胸口,钝而憋闷……比起呛咳的锐痛与恐怖,不起波澜的死水,会令人更觉窒息?
      不对,被捆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猫儿!
      骤然,白玉堂比自己沉没还要慌乱,竭力猛睁眼,想把那垂首被困的人看得更清楚……焦灼喊道:“猫儿,千万撑住,我来救你——”

      不知怎地,浑身拧着劲儿,怎么都不听使唤,连刀都没法顺当拔出鞘。猝然再尽力一瞪,却发现,黑暗中只有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如匹练的月华穿过窗棂透进来。
      只是魇着了……白玉堂暗暗哂笑,看来这次伤得还真不轻,经脉内息全紊乱,居然会做这等乱梦。
      无声透一口气,侧身预备再眠,却醒得双目炯炯,再也合不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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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醒来时,并非这般深院寂寥。

      那次……刚控出水的白玉堂心头忽暗忽明,萎顿在尘埃里,四肢还残留着被捆的酸痛,只觉被一双有力的手扶坐起。
      勉强微睁二目,看清身畔这双手的主人……是只官猫。
      当时没气力细想,只觉第一眼看见的是这张脸,竟格外踏实,心头一片难言的温煦。反正连睁眼都累,索性复又闭上。
      半晌有了点气力,被暗算的怒火又涌上来,嘟囔着骂道:“好病夫!淹得我好!淹得我好!”
      正说着,肚内直翻腾难受。
      终于禁不住,“哇”地一声,又吐了几口清水,方才真正神智明白。
      往左右看,四周环着全是人,神色都似刚松一口气,显是庆幸“总算捉住这险些让大家没脸面的家伙”。
      坐在地上必得仰首,众人一个个都站着:大哥卢方脸色煞白垂头拭泪,徐庆犹自怒目横眉、蒋平嬉皮笑脸,丁兆兰忙着命预备澡盆热水伺候沐浴,丁兆蕙嚷嚷“跟五弟身量最合适”,派人取新衣服……惟独展昭蹲在身旁,掌心的温度直透过来。
      心莫名一慌,白玉堂只死死盯着蒋平,挣扎着欲起身,嘴里骂道:“好病夫,我势不能与你甘休!”
      搀扶的手劲又大了些,声音在耳后响起,贴得太近,那份诚挚歉疚萦绕过来,浓重得似亦触手可及。
      只听他道:“五弟,且看愚兄薄面。此事皆由展昭而起,如有责备,责备展昭就是了。”
      蒋平却在那边嘻嘻笑道:“老五,你要和哥哥拼命,哥哥不惹你,你总得上开封府——今天人多,你要胆小害怕就逃走罢,从此隐姓埋名。倘日后不耐寂寞露头露脑,哥哥碰见仍是拿住,以了前案。”
      虽明知是激将法,白玉堂却如何按捺得住?一声怪叫,道:“你不必用这些激发话儿!漫说是开封府,就是森罗殿,你试试白某敢不敢去!”
      蒋平半点不饶人,又紧盯一句:“结咧!好兄弟,敢做敢当,才是汉子!”
      见这兄弟拌嘴太凶,丁兆兰毕竟是主人,劝道:“且不用说这些没要紧的……请五弟沐浴更衣,有什么话再说。”
      展昭一直不作声,只手下暗暗使劲,将浑身精湿冰凉的玉堂搀起便往里走。
      众人围随在后。

      不多会,沐浴已毕。
      到了待客厅,见大家都轻松笑吟吟彼此让座,白玉堂僵立一隅,只觉胸口有口浊气堵得慌,偌大酒席,竟没有能呆的地方。
      展昭不知为何这般知机,早已走近,道:“五弟,你难道还恼着愚兄么?”
      暖意悄悄融开,白玉堂随口寻话解窘,道:“与展兄素无仇隙,恼你则甚?可恨四哥不念兄弟情分,将我翻下水去,险些丧了性命,实实可恼!”
      蒋平耳朵尖,笑着答道:“五弟,你说话太不公道。想想你所做之事,哪一样儿不利害?哪一些儿又留了情分呢?——方才船上,不是你先一篙把我打下水去?……幸亏我识水性,才把你翻下水去。再说,水里现放着个会水的哥哥,难道就会淹死不会水的兄弟么?我饶救了你,你倒恼我,我不冤么?”
      说得众人都笑了。
      气氛松动了些,丁家兄弟松一口气,又上前劝入座,道:“我兄弟一片至诚,难道五弟好意思不领么?”
      白玉堂余怒未息,多少还有些不甘愿跟蒋平挨着坐,却也不好太违礼数,只得挪挪步儿。
      贴在身畔的展昭抢着道:“还是大哥上座,三弟、四弟在那边,我与五弟在这边。这下手便是主人之位。”
      这是要陪着白玉堂坐下手。
      蒋平哪肯失礼?赶快言语谦让,丁兆蕙却笑劝道:“四哥,不必让了,展大哥与诸位不同,在舍下,这是‘亲不僭友’。”
      白玉堂突觉刺耳。
      ——这话分明是炫耀……谁不知官猫是他家堂妹夫!
      展昭不动声色笑道:“我在这边,为的是与五弟亲近些,二弟如何说到‘亲不僭友’?那不入了俗套么?”
      丁兆蕙向来对展昭亲热,骤然听得话头被当众驳回,笑容还撑着,一时却已无话可回。
      他二人半玩笑地争执,白玉堂僵着面孔,只做与己无干。可听到后来,嘴角线条不禁柔和了些,任展昭拉着下手坐了。
      见此,众人也入座。

      丁家兄弟要尽主人之谊,执杯壶欲斟酒,却被展昭拦住,接过杯壶,先满满斟一杯,对白玉堂正色道:“五弟,此事端因愚兄而起,其中却有区别。今日当着众位兄弟,劣兄要说句公道话:所有生出这些事,全是五弟年轻性傲之故。平心而论,此话劣兄说的是不是?”
      面对他诚挚而端正的眸子,白玉堂心平气和,只拱手道:“大哥责备得极是,诚然是小弟少年无知不服气。无奈生来禀性、概不由己,追悔无及。”
      听得这话,展昭眼神更亮,还染了丝温煦意味,语气却更端凝,郑重道:“若不如此,那东京如何知道陷空岛的人物?大哥、三弟、四弟如何能够授校尉之职?这又是五弟不服气的好处了。……如今若到开封府去,大约五弟自有得意。倘有失意之处,别的话不用说,只有四个字,我展昭与白玉堂,荣辱共之。”
      一言既出,四座皆寂。
      ——江湖中人最重声名,“荣辱共之”实乃极重的誓言。
      展昭却似没觉察众人震惊,依旧沉静温雅模样,举杯正视白玉堂眼睛,沉声道:“五弟若信的及,请!”
      白玉堂突觉浑身热血沸腾,过往种种恩怨,一时俱尽。
      起身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道:“小弟有什么信不及的?大哥与小弟本是义气相投的,如到开封府,自会招承,断不累及吾兄。再者,小弟屡屡唐突冒昧,承蒙海涵……这杯回敬,权作赔礼。”
      说罢,斟了一杯,双手高高捧过。
      直至此时,众人方从惊愕中醒觉,纷纷赞美应和。
      展昭忙接过递过来的酒,也一饮而尽。复又斟上一杯道:“五弟既不挂怀……你四哥怎么样呢?”
      白玉堂此时也不想争什么气了,抢杯在手道:“哪有兄弟恼哥哥的道理?”
      说罢,屈膝奉上。
      蒋平连忙搀扶起来,在大家喝彩掌声中,笑着也饮了。

      有了这么一个开场,酒席顿时变得热热闹闹,众人俱各大乐,彼此畅饮,先说本地风光,更热心议论到开封府当如何。
      筵席方阑,外面来报已备办停当。
      展昭陪着丁家兄弟进内,与丁母请安禀辞,预备起身。

  • 作者有话要说:  展猫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胆敢这样当众说出亲近需要的男人,才值得小白梦寐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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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告:
    这章的所有场景也几乎是抄老版本《龙图耳录》。
    若有与常规发行的《七侠五义》不同之处,敬请相信并非某安信手编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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