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错》虞不渔

12、第11回

　　一场生辰宴，寿星许仁明未到，许枳言中途离去，如今还死了人，四周人早已散去，都在议论许家出了什么事。有说是许仁明之母陈氏突然离世，也有说是许仁明今年种的花不好，皇上降旨治罪，但都无人知道究竟是因何事。

　　这时，何捕头领着一群捕快朝这边赶来，中间跟着一四人抬官轿。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何捕头领着两名捕头率先去了那具尸体旁边，其余人则逐渐停下脚步，分散两边，让开一条道。那官轿也走到空旷处停下，轿帘掀开，走出一名身着官服，身形瘦弱，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沈清安等人不用猜便知此人是安先礼。只见他皮肤黝黑，眼窝深陷，两撇胡子又硬又枯。

　　安先礼下轿便先去看了尸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清安道：“中毒而死，下毒之人用的是一种没见过的蜘蛛，人已经跑了。”

　　安先礼神情甚是不悦，冷眼看过来，沉思问道：“你又是谁？”

　　沈清安一愣，正要言明，何捕头连忙说道：“安大人，这位就是沈小姐。”

　　“哦……”安先礼表情舒缓下来，甚至带着点勉强的笑意，“原来是安小姐，我今日才回府，听何文策说你受伤了，正想着来探望探望，又怕扰了你清净。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沈清安眉头微蹙，甚是尴尬，但还强笑着回应：“安大人有礼了，多谢大人挂怀。”

　　安先礼道：“听闻令尊已升任督察御史，真是可喜可贺。想必你也是要去定安吧，是否需要我派人护送？”

　　沈清安连忙道：“不必了安大人，我朋友会随我一起进京。”说着她正准备介绍裴无尤、施彩羽和阿依嫣，谁知安先礼却只礼貌地点头微笑，随即两眼一翻，便又去看那尸体了。

　　裴无尤摊摊手，对着沈清安笑。沈清安知他并不在意，但安先礼此举确实和传说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死者是何人？”安先礼问道。

　　何捕头说道：“此人乃是东安当铺的伙计。想是今晚过来看热闹，不幸命丧于此。”

　　“岂有此理！”安先礼大甩衣袖，朗声道，“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用这么歹毒的手段残害一个平民百姓！”

　　他围着尸体踱步，好像在观察什么。片刻之后又问道：“他中毒了？”

　　众人一愣，齐刷刷看向安先礼，但他依然背着手，低着头，颇为认真地观察那尸体。

　　裴无尤伏在沈清安耳边，低声笑道：“这个安先礼耳朵莫不是摆设？”

　　沈清安抬眼看了看安先礼，又重复了一边：“他是中毒而亡，凶手已经逃走了。”

　　安先礼抬头看着她，用力克制的笑容中还是透着一丝丝隐约可见的谄媚。

　　“这什么毒？”安先礼发出了第二个直击灵魂的提问。

　　沈清安已经不想再解释了。

　　一旁的阿依嫣连忙道：“此毒乃是一种名叫‘绿萝蛛’的蜘蛛身上的毒，绿萝蛛毒性本就极强，经过特殊炼制后，毒性更胜，不到半刻便能将一个壮汉毒死。”

　　安先礼一脸狐疑地看向阿依嫣，“哦？这位姑娘识得此毒？”

　　阿依嫣一怔，想要继续解释，裴无尤突然踢了奚明彦一脚，只听得奚明彦“啊哟”一声叫起来，打断了他二人。

　　安先礼回头见奚明彦在此，问道：“你又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奚明彦搓着痛处，表情痛苦地看着安先礼，又看看裴无尤，说道：“大人，今天是许老爷生辰，我出来瞧瞧热闹也不行么？”

　　安先礼道：“这种场面，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看的么！”

　　“是、是、是”奚明彦躬身抱拳赔笑，“那草民先回去啦，不打扰大人办案了。”

　　说着便要离开，裴无尤一众人等自然也跟着走，安先礼见沈清安要走，忙道：“沈小姐，你初来雍州，我招待不周，还请令尊不要怪罪。”

　　沈清安道：“安大人客气了，是我打扰你了了。”

　　安先礼道：“这次害的沈小姐受伤，是我失职。你放心，等我抓住了那吕无道，定要治他的罪。”

　　“什么？”裴无尤和沈清安同时发问，不知安先礼此话何意。

　　何捕头忙上前解释：“一个时辰前，吕无道跑了。”

　　“跑了？”裴无尤还是有些不信，毕竟那日吕无道明显已无半分挣扎之意，他以为吕无道自认罪无可恕，又交代了后事，已经决定承担罪责，没想到却跑了。

　　何捕头知裴无尤心中不解，便道：“他是被人救走的。今日是许仁明生辰，我们几个都在府中准备陪安大人去许府，没成想有人趁牢中戒备松懈，用药放倒了狱卒，把吕无道劫走了。”

　　裴无尤道：“这吕无道已在江湖消失数年，这些年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难道还会有同伙？”

　　何捕头皱眉叹气，“这我就不知道了，还得我们加派人手追查。”

　　大家心里都清楚，既然人已逃跑，再想抓到，并非易事。安先礼暂且不说，但何捕头是很想抓住吕无道，沈清安也看得出他心怀歉意，便出言安慰：“地方府衙人手不够本就是常事，这事儿不怪你。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何捕头你只管言语一声。”

　　何捕头垂着眸，未敢看沈清安，远远抱拳道：“那何某先谢过沈姑娘……还有裴公子。”

　　阿依嫣不懂为何裴无尤不让她继续跟安先礼解释，但她向来不是胡乱多嘴的人，既然裴无尤打断了她的话，那便是有他的道理，遂也一直一言不发，直到他们一行五人走远了，她才问裴无尤：“方才为何不让我说下去？”

　　裴无尤侧眼看看她，只是笑，并未回话。

　　沈清安则道：“你瞧那安先礼人怎么样？”

　　阿依嫣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之前我听说他是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今日一见………嗯………”她没有再说下去。

　　施彩羽也说道：“安先礼是好是坏我们无从判断，但今日见他，我觉得他确实并非传说中那般厉害。”

　　沈清安点点头，“你们想想，若是阿依嫣说了她和那个阿瑀的关系，安大人会怎么做？”

　　“我知道！”奚明彦抢先一步举手应答，“他定会把阿嫣姐姐抓起来严刑拷打！”

　　“看来你很懂嘛！”沈清安拍拍奚明彦的头，不吝夸赞。

　　奚明彦道：“这个安大人在雍州当了很多年知府了，他脾气好，和老百姓也相处得好，但是我们私下都觉得他能力平平，处理点偷鸡摸狗的案子还行，但咱们雍州若有什么大案，还得是韩大人才行。”

　　裴无尤问道：“你说的是韩枭大人吗？”

　　奚明彦非常认真且郑重地点点头，“就是他。枳言哥可敬佩韩大人了，经常跟我讲韩大人的事迹。对了，枳言哥的武功就是韩大人教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裴无尤叹道。

　　“呀！”奚明彦突然一拍脑门，“我都忘了，我要去找枳言哥。”说着他转身便要跑，丝毫没注意他们已经快到百凤楼门口了。

　　刚一抬脚，就听到身后传来奚三娘的咒骂声：“小兔崽子，你哪里跑？”

　　奚明彦回头一看，只见奚三娘手里拿着根棍子，正朝他走来。他吓得拔腿便窜到裴无尤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问奚三娘：“娘，干什么生这么大气？”

　　奚三娘捋了捋袖子，用棍子指着他：“方才听说东街那边死人了，有人说在哪里看到了你，我让你别出去惹祸，你非要去给我蹦哒，你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说着便上前打奚明彦。

　　奚明彦吓得直跳脚，在裴无尤、沈清安、阿依嫣、施彩羽等人中间来回逃窜，边跑边求饶：“娘，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没有惹祸。”

　　“你没惹祸，你还没惹祸？你没惹祸你去那地方干什么，听说还跟那个凶手打起来了！”奚三娘丝毫没有停下，力道反而更重。

　　沈清安几人见此情此景，既想笑，又反正奚三娘真把奚明彦打疼了，只得由着他躲。

　　“三娘，三娘别打了。”阿依嫣率先开口劝说。

　　“你们别拦着我，我非打死这个小兔崽子，打死了也省的我担心。”说着又是一棍打到奚明彦大腿上，奚明彦痛得蹦起三尺高，嘴里还不断求饶：“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清安也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奚三娘，说道：“三娘，阿彦兄弟真的没有惹祸，你瞧瞧……”说着他把奚明彦拽过来，抬起他的下巴，露出方才被阿瑀刺伤的伤口。伤口的血渍已经干了，但因寒风刺骨，皮肉便有一点点外翻，看起来着实瘆人。

　　奚三娘一看，立马扔了棍子，上前查看，半晌后，突然哭喊道：“是哪个天杀的贼子伤我孩儿？老娘跟他拼了！”

　　这一幕把阿依嫣和施彩羽也逗笑了，方才还对奚明彦要打要骂的，此刻见他真的受伤，又要杀那贼人了。

　　沈清安道：“方才阿彦兄弟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是那个人为了逼迫阿……”她顿了顿，继续道，“逼迫阿嫣，才劫持了他。好在他没有大碍，否则我们可就真对不起你了。”

　　“哎哟！姑娘你说哪里的话。”奚三娘抱着奚明彦，抹抹眼泪，笑道，“我这儿子从小爱惹祸，今日若非你们，他恐怕小命都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