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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和你在一起(3) ...

  •   蒋绎心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的时候林狠已经不在房间了。
      昨儿那热闹的雪也停住不下了,满世界陷入了一片阒寂的空白,冷光衬的房子里空落落的,除了一片狼藉的残羹冷炙,寻不到一丝儿人气。
      “怎么?最近流行不告而别?一个两个的都不打声招呼就不见了,活见鬼了,真是。”
      蒋绎心一边张着嘴巴阿巴阿巴碎碎念,一边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已经快十一点了,再晚了回去就赶不上老头儿的午饭了,赶不上老头儿的午饭老头儿又要别别扭扭地拉着张脸不高兴。
      昨天在电话里说不回去的时候,其实蒋老头就已经不大高兴了,“再不回去就真的不用回去咯。”
      蒋绎心飞快地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换好鞋,正准备拉上箱子推门走的时候又想起来,万一林狠只是出去办事儿了,一会儿回来看到他不在,岂不是不告而别的人就成了他蒋绎心自己了?那可不成,他才不要跟那个老妖怪一样没礼貌。
      蒋绎心没礼貌的事儿做的多了,这会儿假装什么三好学生,果然人一旦心虚起来,做什么事都是有违常态的。
      在书包里扒拉出一张草稿纸,春蚓秋蛇画了几个大字:狠姐我回村里了,等清婉姐回来一起到村里来玩哈!蒋绎心留。
      蒋绎心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很是满意,把纸拍到玄关的鞋柜上,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蒋绎心走后,屋里瞬间陷入了一片密不透风的黑,黑暗里传来了对话声:
      一个温柔的女声说:“为什么要把他扯进来?”
      另一个如同破罐子沙漏的声音响起:“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蒋绎心回家的时候蒋老头已将把饭做好摆在桌子上了,阿花坐在椅子上垂着左右摇摆的尾巴跟个摆钟似的,阿瓜像一头守护神一样蹲在摆钟旁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酱肘子。
      阿花和阿瓜分别是一猫一狗,阿瓜是爷爷老早以前就养着的一条黑狗,只有阿花是蒋绎心三年前捡回来的,说是捡的倒不如说是阿花硬要跟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村里人都说这猫不吉利,尤其是主动跟回来的,说是要了这样的猫家里是有丧要奔的。因为阿花是一只四脚穿白袜,肚皮系白兜的黑猫,这猫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乌云盖雪”,也有一个不吉利的名字——孝猫,它被认为是披麻戴孝的象征,因此很多人都不会去养这样的猫。
      蒋绎心对此嗤之以鼻,封建迷信之所以被打击,就是因为那些一知半解的人爱胡说八道。
      猫是最具通灵的动物,其中以玄猫为胜,乌云盖雪、踏雪寻梅都是极其聪明且忠诚的猫,一旦认定主家,无论走多远都能靠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它们并没有什么与生俱来能力,但是靠着自己的敏锐有时候也能给主家带来一些预判的消息,而这些消息被一些半吊子曲解之后就成了不吉利的象征,原本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硬生生被愚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既然这猫觉得与他有缘,那便就结下这个缘好了,正好也能跟阿瓜做个伴儿,阿瓜阿花,一个腾儿上结瓜又开花!
      于是蒋绎心就把猫带回村里了,只不过蒋绎心当时也是个一知半解,并没有参透其中的意味。
      这便是后话了,以后寻着机会再说。
      蒋绎心把箱子往屋里一推,书包往上一摞,拿起筷子就要干饭。
      “这酱肘子挺香啊,肯定不是您做的!”蒋绎心扒拉了一大口饭,包着软糯香腻的肘子一起咀嚼。
      “隔壁张奶奶送的,家里杀了好几头年猪。”蒋忠国押了一口红泥小灶上煨着的热酒,淡然回答到。
      张奶奶是个晚年丧夫的寡妇,蒋忠国是个中年就丧妻的鳏夫,往常蒋绎心回来也能吃到不少好吃的硬菜,常见的有什么烧鸡烧鸭、梅菜扣肉、五花肉烧红萝卜等,有一回竟然还吃到了东北名菜铁锅炖大鹅,那一回给蒋绎心撑的半夜都没睡着。
      蒋绎心对张奶奶印象一直不坏,父母出意外那回张奶奶忙前忙后可帮了不少忙,把一些琐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也给了爷爷一丝喘息的空档。
      蒋绎心又捞了一筷子肘子肉,肚子填饱了就开始胡说八道了:“我说老头儿啊,要不你就从了张奶奶吧!”
      蒋忠国一听这话,把木筷子往桌上一撂,生气道:“浑小子,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张奶奶就是人心善,怕你在学校吃不饱长不好才给送菜过来的,谁知道全送你这狗肚子里去了!”
      蒋绎心听蒋忠国骂他也不恼,歪着嘴嘻嘻哈哈直笑,到底是怕孙子长不高才送来的,还是担心爷爷吃不好才送来的,该谁心里有数自然有。
      吃过午饭蒋忠国便扛着个锄头到山下河里去了,说是要找些药材回来,五组有个小青年前些天爬上树剔枯枝从树上摔下来把脖子扭了,现在半身瘫着不能动弹。蒋绎心的爷爷自从不沾那些鬼神之事之后医术倒是较之前大为长进,村里人一般有个小病小痛都不会大老远跑县城里医院去看,都是先来找蒋忠国看看,只要他老人家点头,这人肯定就没事,他老人家若是说一句“去大医院看看吧”那人估计也就没得救。
      蒋绎心吃完饭之后一个人在家也是百无聊奈,于是带着“一个藤上的瓜和花”开始在村里视察,顺便把张奶奶端大肘子的钵还回去。
      “张奶奶,您在家吗?”蒋绎心身后站着瓜花二将,阿瓜转着圈儿在雪地里撒欢,阿花也不知道是嫌弃地上凉还是脏,跳到院里水泥立的洗衣台上十分矜娇高贵地洗起来脚。
      “诶,乖孙孙,快进来烤火,刚停的雪外面冷。”听到蒋绎心在门外的声音,张奶奶立马就从烤火的偏房里出来了,站在门口笑呵呵地朝蒋绎心招手。
      张奶奶家就一个女儿嫁到外地去了很少回家。年轻的时候张奶奶也再婚过,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然村里一般都把这种情况归为八字硬、克夫之类的不详诅咒,总之第二任丈夫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后来女儿外嫁之后张奶奶就一个人住在村里。鳏寡孤独,许是同病相怜,反正张家奶奶一直对蒋绎心爷孙俩挺好的。
      农村里尤其是不讲究的老人家冬日取暖都是烧的蓬蓬火,就是在地上刨个坑砌几块石砖弄成一个简易的火塘,然后架上几块大柴或者树根点燃,既能取暖又可以熏肉。
      蒋绎心望着头顶上一排排白森森的猪肉块,嘴里搭闲话:“张奶奶您真厉害,今年这肉多的都快挂不下了。”
      张奶奶笑着递给蒋绎心一杯糖水,往些年白糖是稀奇货,家里来了讨喜的小孩都会冲上一杯白糖水给孩子喝,虽然现在白糖不再是那么稀罕的东西了,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蒋绎心再怎么不喜欢甜食儿也得笑纳。
      “谢谢张奶奶,这水儿真甜。”蒋绎心接过糖水,秉承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给干完了,结果张奶奶以为他在学校遭了罪又给他续了一杯,这次比头一次加的糖不止多了一倍,蒋绎心不敢再牛饮,只好捏在手里小口小口嘬。
      女儿远嫁不常回家,张奶奶见着孙子的时候自然也少,蒋绎心就这么一面嘬着甜如蜜的糖水一面陪着张奶奶闲话家常,听一些村里的八卦奇闻逸事。
      “我记得你小时候跟林家那两姐妹关系挺近的,”蒋绎心听到这话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瞬间就得到了证实。“两个孩子也是命里带苦,好不容易天可怜见熬到了现在,姐姐考上了大学,妹妹生意也越做越好,前阵子听说林家妹妹找了个男朋友带回家预备结婚,结果怎么也没想到她那个男朋友竟然在昨天跳楼死了。唉,这人的命啊实在是说不准,怎么就什么苦都让这俩孩子赶上了......”后面的话蒋绎心没太听清楚,他想起来昨天自己还跟林狠把酒言欢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林狠丝毫没提过自己要结婚的事情,只有早上莫名其妙的不告而别和那不同寻常的体温提醒他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
      “张奶奶,这话您听谁说的?”蒋绎心问。
      “还能有谁啊,村口你牛婶子,咱村的小灵通。”张奶奶解释道。
      “嗯。”蒋绎心心事重重点点头。
      张奶奶想到这个孩子小时候确实跟林家姐妹关系不错,于是安慰他说:“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强求也不过是徒添烦恼。”
      是不是强求蒋绎心不知道,但人肯定不是自杀的。
      “张奶奶,我想起来今天的试卷还没做,就先回家了哈。”蒋绎心站起来把手里的糖水杯子顺手搁在自己刚坐过的椅子上说。
      “诶诶,瞧我这老太婆年纪大了就是话多,拉着你在这里瞎话什么,赶紧回去吧,快高考了学习重要。”
      张奶奶打算起身送蒋绎心出门,被他一把按住了,“外面冷,您就别送了,再说我也不是外人。”说完蒋绎心就走了,跟进来蜷在火边取暖的瓜花二将也赶紧起身尾随而上。
      蒋绎心并没有回去写劳什子卷子,而是把一猫一狗撵回家照屋,自己过紧棉袄朝村口公交站走去,下午一点半刚好还有一趟去县城的班车。
      神庙村离县城不近,村里这些年发展也没什么发展,每天固定两趟班车,早上七点半发车去县城,中午十一点半回来,下午两点再去一趟县城,五点回来。所以想要去县城里赶集买点什么,还得稳稳踩好时间点才行。
      路上蒋绎心给蒋忠国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要去城里一趟,蒋忠国也没问做什么,只是沉吟片刻说让他明天早些回来。
      电话那边隐约能听见山风呼号,和隆冬天里河水清透的叮咚声。蒋绎心笑嘻嘻答了一句“保证”就把电话挂了。
      他到县城的时候已经三点快四点了,等他人到林狠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冬日天黑的早,空旷逼仄的走廊上脚步声回响很重,这房子是林家姐妹之前住的筒子楼被拆了之后政府补的廉租房,房子不大,后来住的人也不多了,恰好她们又被分在了顶楼,因此这一层一个人都没有。蒋绎心知道林狠一向偷懒惯喜欢把钥匙藏在门口的门垫下,于是探下身掀开垫子果然摸到了一个金属小件。
      拿了钥匙就直接打开门进去,之前自己拍在玄关处鞋柜上的那一纸鬼都认不清的字就这么随风扬了一阵然后飘然落在了蒋绎心脚下。蒋绎心弯腰把纸拾起来在大拇指跟食指之间捻了捻,然后又一把把它拍在了原位置上。
      蒋绎心一点儿也没有作为不速之客的自觉,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推开房门一目了然,只是差了一点儿人气儿,就连原本散了一桌子的狼藉也都消失不见了,唯有自己留下的那张纸昭示着他昨夜的确是在这里度过的。
      夜幕低垂渐隐渐现的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吞进云被里。
      蒋绎心就地而席,没有带朱砂只好忍痛刺破指尖,当然可能有朱砂也不管用了。他用指尖血在黄纸上画了一道符,血迹消失的时候符咒亮起了一阵血红的焰很快又归于平静,这个时候屋子里一丝亮光都没有了,静的让人心颤。
      蒋绎心就这么坐在玄关处的地上,不起身也不说话,像是入定一般,又像是在等一个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渐渐响起了沙哑的歌声:
      “昨天在梦里,
      我又看见你,
      宝贝,
      她们说,
      我不爱你......”
      随着歌声的渐弱,屋里刮起一阵袭人的热风,气势不强,但有点儿像是白天蒋绎心在张奶奶家烤的蓬蓬火,时间久了有一种“前面烤糊了后面冻木了”的阴凉感。蒋绎心起身拿了一炷林家用来祭奠父母的香点燃立在朝北的方向,然后又盘腿坐在地上了,之后还不疾不徐从兜里摸出来一支香烟点上。
      屋外的夜灯透过阳台轻薄的纱帘漏了几缕昏黄的光,一袭白裙的姑娘就这么飘在光影里,像是站在一片即将熄灭的火堆上,面目从容仿若献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和你在一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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