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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怡梦一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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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要走时,我拦住了大肚男,想问问他我应当去何处赚些钱财,他那样阔绰,想必是生财有道的。
他问我,我会做些什么。
我想了想,答道会唱歌。
这可能是我在人间不用术法,唯一会做的事了。
他想了想,笑着说了个地方——怡梦园。
听名字也怪风雅,我便真的顺着他说的路去寻了。
问了几个路人,绕了一些路,终是找对了地方。
我一进门,便感叹起园中美丽。虽是秋日,也有各色花朵明艳艳开着,淡淡幽香萦绕身畔,火红的纱幔,绛紫的珠串,全然不同于别处。
园中央站着些妙龄女子,着赤色衣裙的女子脸上挂着泪,而她对面的中年女子好声哄着,其他个姑娘也都挽着赤衣女子的手臂,一副不舍模样。
见我进园,那位衣着华美的中年女子热切走来:“呦?这位姑娘是?”
我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姑姑好,我是来找活做的。”
听我这样说,那人眼底一亮,绕着我打圈,笑声爽朗:“好!太好了!如此妙人说是仙胎
也不为过!倾城啊,我看你就别闹了,说不定过几日你这花名都要保不住了。”
一听这话,赤衣女子哭着跑回了房中,而这位姑姑也没了再哄的意思。
姑姑拉着我的手,很是热情,吩咐婢女给我斟了好茶。
问过我的名字、年纪后,姑姑豪爽同我谈起工钱:“一日三两?”
我犹豫了片刻,其实是不知道这算多算少,该不该再抬抬价。
姑姑见我犹豫,大手一挥:“五两!姑姑可从没给过哪个新人这样的价。”
我连连点头,生怕她后悔:“工钱要日结。”
“日结?姑娘不在园中住下么?”
我接着点头:“我日日都要回家的。”
一听我要回家,姑姑眉头紧锁,满脸写着遗憾:“姑娘是做红倌人还是清倌人啊?”
我一头雾水,什么清红倌人:“我只会唱歌。”
姑姑笑着,握住我的手:“天仙儿,姑姑这园中正缺佳丽,你且安心在姑姑这留下,清红都不打紧,姑姑欢喜你,日日见着你就倍感愉悦了。”
我心中大喜,没想到这活计日日都能来。
如此好心的姑姑,如此华丽的庭园,这活可太好了,等我赚了钱,买十个豆包请三白和阿宣吃。
干脆明日推荐他俩也来这做活吧,我想他俩唱歌也不会太差。
还不待我浅唱一段给姑姑听,姑姑便招呼婢女带我去洗漱打扮。
那婢女伺候我泡了个牛奶浴,给我拿了件精致衣裙,仔细打扮了一番,最后她递给我一支青色的发簪,要我黄昏过后佩戴。
我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好好接过了。
这园真好,让我洗澡,让我更衣,还给我点心吃,简直是人间福地。
日落时分,园中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他们看起来心情都很好,说着笑着,每位都与姑姑关系甚好的样子。
人群中,有一着紫金华服的男子,进门便嚷着要见倾城,姑姑热切凑过去,不知同他讲了些什么,他饶有趣味地笑笑,便走进阁楼的包房中了。
同我一起在厢房中侯着的,还有五名女子,其中三人发间戴红簪,两人同我一样戴青簪。起初,我并未察觉有个异样,但我身旁的青簪女子似有意远离红簪女子,待她们被人领出去后才松了口气。
我有些不解,便开口问:“你们怎么了?”
一青簪女子凑了过来,压声说:“天仙儿,你今日刚来还不知道规矩,我告诉你吧,她们是红倌人,脏的很呢,咱可得离得远点。”
我更不解了,难道她们没洗牛奶浴:
“什么清红倌人,都是靠自己赚辛苦钱,哪来脏不脏的。”
那女子白我一眼:“我做清倌人,赚的是歌技琴艺的清白钱,当然与那些下贱女子不同,纵是给我再多银两,我也绝不沦为这样的人,如此不堪,如此无耻。”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才,我看那几位红簪女子也是满脸沉重。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做自由自在的女子,谁不想做父母亲人的掌上明珠呢。命运如此,不过是各凭本事养家糊口,何必这般羞辱。
不等我们聊完,姑姑的贴身婢女便来领我与另一青簪女子出去。
同行的女子见我还未戴簪,赶忙提醒我戴上,我见她神情复杂,便匆忙戴上了。
进门前,她叮嘱我,阁楼的包房中向来都是贵客,咱们去了只管唱歌,少说闲话,最好连头也不要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也好好应下来,毕竟她是前辈,定是比我懂得更多。
这间包房是姑姑亲自接待的,他们熟络地推杯换盏,那公子哥身旁坐了几位弟兄,看似是他的密友,却又有些敬畏疏远,小心分辨他的脸色,出口的字字句句都是讨好他的话。
我本是将头低着,不想多言语,可姑姑热情地跟房中的公子哥介绍园中新晋的天仙妹妹,一听这话,我心头一颤。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姑姑就已经将我拉到那人面前,搂着我的胳膊,说我各种好话。
那公子哥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点着桌面,盯着我笑了起来,眼睛不曾从我身上移开半刻,他那样的笑容实在令我脊背发凉。
“哎呀呀,叶公子总算是笑了,进门时我便听小弟说您近来心气不顺,正不知如何服侍好您呢。现在好了,咱们天仙儿果真有神力,只见一面便哄得您开心。”
姑姑让我坐在他身旁,我僵直着身子。
说好唱歌,怎么自我入园以来一句也不曾唱过,我终于察觉几分蹊跷了。
那位叶公子斟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我面前:“不知姑娘名讳?”
哪有初见就叫人喝酒的,实在令人不舒服。
见我半天不开口,姑姑慌了,替我回话:“名叫牡丹,人也长得如牡丹般惊艳绝尘,虽然木讷单纯了些,但毕竟第一天入园,叶公子还请多担待。”
我生咽口口水,一时之间多了这样个俗气的名号,实在不知该做何反应。
叶公子也不恼,招手叫我坐到他身边去。
我依然僵直着身子:“叶公子,我只是来这儿唱歌的。”
姑姑将我往他那推了推,连哄带拽:“天仙儿,晓得你是来唱歌的,叶公子只是想让你坐到身边去唱,也好听得仔细些。”
看了眼姑姑,我也不想令她为难,只好妥协,坐在那人身边:“叶公子,我可以唱了吗?”
那人笑了笑,依然将那杯酒推到我面前:“唱歌可是费嗓子的活,牡丹姑娘不妨先喝一杯润润喉咙吧。”
我不喜欢这人,也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可这儿比花都艳俗,哪怕是花都,也讲个你情我愿。
我将酒杯推了回去:“多谢叶公子好意,可我不会喝酒的。”
听我这么说,他反倒来了兴趣,再次将酒杯推了回来:“不会我教你便是,牡丹姑娘这还不赏个脸吗?”
什么菊花栀子牡丹的,我白虞的名号在四海八荒也是响当当的。
见我不做反应,他身旁的几个弟兄不依不饶起来:“牡丹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咱家公子的面子可不好驳了,驳了便是叫怡梦园关门大吉,也不过易如反掌。牡丹姑娘,弟兄几个敬你,我们喝三碗,你同我家公子喝上一杯便是,如何?”
说罢,他们便大喝几碗,势要逼我喝下一杯的架势。
我咬了咬下唇,还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饮罢便将空空的酒杯亮给这一圈男人看。
千百年来,我日日饮酒,人间这点薄酒灌不醉我,可今日若是换了个寻常女子,碰上这样的事,恐怕凶多吉少。
我以为,人间的男子多是顶天立地,怎的欺压弱女子之徒也比比皆是。
见我一饮而尽,那位叶公子兴致大好,很快又将酒杯倒满:
“牡丹姑娘豪爽,在下敬姑娘一杯,这杯酒姑娘无论如何也要给个薄面。”
他怕是将我当成寻常女子,以为我会屈服于淫威之下,怯生生喝下几杯不容拒绝的酒,醉的不省人事后再行不轨之事。
呸!脏男人!
我冷漠开口:“叶公子的薄面小女子方才已经给过了,请问,我可以开始唱了吗?”
那人不悦:“哦?那看来在牡丹姑娘看来,在下实在无足轻重,是个好打发的对象。”
听他这样说,姑姑赶紧迎上去,赔着笑脸:“哪能啊,叶公子是咱们怡梦园的大恩人,是我的衣食父母啊,叶公子的面子那是比天还要大的。只是我家牡丹姑娘不胜酒力,实在没法喝了。来来来,我陪叶公子喝,我给叶公子赔个不是。”
说罢,姑姑抢过一碗酒豪饮,她一女流之辈,实在看得我心疼。
“去,站那头唱曲儿去,别在这扰了叶公子雅兴。”
喝光那碗酒,姑姑冲我摆手,作出一副厌烦模样,其实我知道她是想维护我,不叫叶公子再生事。
哪知那叶公子扯住我的衣袖,满脸怒气:“谁允许她走,我今日偏要她陪。”
姑姑笑着攀上他的胳膊,有意将我俩分开:“这样吧,我这就去将倾城叫来,今日好好陪您喝几杯。”
怎料,那人反手甩开姑姑的胳膊,还顺势抽了她一耳光。
见状,我立刻还了一耳光:“凭什么打人?”
姑姑强忍泪水赶紧拉住我,可我以为众生平等,大家各凭本事吃饭,就算是这一行也得将人当人,哪有这样放任猖狂的道理。
那人恐怕此生也未被打过,被我这一巴掌打得发懵,气得昏头,低吼一声:“你们都给我出去!今日我便要将这丫头办了,我倒想看看她这性子有多烈,经得住怎么折磨!”
说罢,他身边的几个手下便将姑姑和另一姑娘推出去,姑姑死死拉着我的衣裙,不想我遭遇不测,可最终还是挡不住那群人,被推了出去。
门一关死,那人便向我扑来,我不慌不忙扭身躲开。
不过就是命生得好了些,便少了父母管教,也好,他们不管教,今日我便来管教管教。
正当我要动手之际,门外传来吵嚷的打斗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人影飞身冲起来,一拳打在了叶公子脸上,那人身上还带着些浓厚的汗味。
霍三白!!
没心思看叶公子满脸鼻血,我已被冲进来的霍三白捏着肩膀,晃得头晕:“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头晕,一时之间未回话,他便又冲上去揍了那人一拳,我赶紧去拉住他,以这只白虎的力气,若是再来一拳,那人就要毙命。
我是不可惜这人贱命,但在凡间杀生是大过,叫仙官们查出来又是麻烦。
“三白,我没事。”
听我这么一说,他就放下了拳头,仔细想想,我一上仙怎会在凡间被凡人给欺负呢。
“你呀,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你可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霍三白敲我的脑袋。
“我没乱跑,我只是想唱曲赚钱,赚了钱给你们买豆包吃。”我撇撇嘴,作出一副可怜相,我知道只要这样装一装,他便不好再怪我了。
他摇头,叹了口气:“你呀,唉!”
我见闯了祸,想拉着他赶紧开溜,怎料门外几人闯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姓叶的被人搀着,嘴角带血,指着我们怒骂:“活腻了!都活腻了!连我都敢动,你们真是活腻了!都给我上,卸这小子一条胳膊者重重有赏!”
见他们一拥而上,有人抄凳,有人握刀,我下意识挡在三白前头:“我看谁敢!”
“强侮女子未遂,还在地方为非作歹、叫嚣杀人,这件事我一定会状告到县老爷那儿,县老爷不管,我就告到京城,血书六部,状告天子,我倒要看看这世间还有没有天地王法,是否你叶某人一手遮天。”
说罢,那一圈随从愣了神,倒是姓叶的先笑出声:“告我?县长见了我也要叫声爷爷,想去京城状告皇帝老儿,也要看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
姓叶的抄起板凳砸向我们,我一脚狠踢过去,将他踢到墙边,直叫唤疼。
“你们尽管冲我来,我也好叫你们知道知道,今日是谁走不出这个门。”
我低声交代三白让他先走,他却不屑笑笑,怪我将他当成小孩子了。
那人的几个随从前仆后继涌上来,可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些动作迟缓、毫无力道的傻瓜,三两下便被我们收拾了一通,打得满地瘫软。
我随手提起一条断掉的椅腿,指着缩在墙角那叶的:“你若再不走,我便真的叫你走不成了。”
听我这话,这群人连滚带爬往外逃,顾不上园中其他客人嬉笑惊诧的表情。
他们前脚刚走,姑姑和一众姑娘们便进来了,姑姑焦急打量我有没有伤到,她这样的反应确实令我意外,我以为这架打的定要叫我破产。
姑姑拉起我的手:“天仙儿,可伤着哪了?若早知你是女中豪杰,我便不那样担心了。”
可转眼,她又蹙眉:“天仙儿,你们今日将叶家三公子打了,属实惹上麻烦事了,在这城中难活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慰:“无妨的,今夜我便趁着夜色离开,反正我本就不是本地人,一走了之,他们难觅我了,就算找着我了,我打得了一回就打得了两回。”
听我这么一说,她总算放心了些:“唉,我们这一行赚的是轻贱钱,碰上这种事一点法子也没有。今天是我不好,硬拉你个清倌人来招待。这工钱你拿着,当做路上的盘缠,虽然不多但也能解眼下之急。出了城,回了家,像你这样白净的姑娘以后准能找个好夫家,离了这园闭口不谈,还是那挂在云端一挽月。”
我想了想,取了其中几文钱,将剩下的都还给了她:“姑姑,我们今日打碎了园中器具,剩下这些钱权当配给您了。”
说罢,我拉起三白往外走,我俩一走出门,他便开口问:
“不是说来赚钱的,怎么那些钱都不要了?”
我背着手,大步走在前头:“坏了人家的生意,怎还敢要钱,我俩岂不是成了打劫的。”
他又问:“方才你挡在我前头做什么?你那两下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
我转身敲了他的脑袋:“大胆!平日里见到本上仙不行礼数也就罢了,竟还敢口出狂言,质疑本上仙的实力。”
他吃痛,摸了摸额头:“本来就是,早早便听说你是玄机门里百年难遇的笨鸟,还要嘴硬。”
我气不过,追着他敲脑袋,敲得他捂着脑袋四处躲闪:“你说什么!谁是笨鸟?”
随着我一个一个拳头落下,霍三白嚷痛:“好了好了别打了!师父!”
那看似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让我傻了眼,举着拳头愣在那。
他倒是装得若无其事,快步走到我前头去了。
“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咳,师父。”
“哎!”
喏,就这样,我收了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虽然后来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他这样不乖的小白虎,怎会认我作师父,但他既是我的徒弟,我便定当亲人般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