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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七古- 改道 ...

  •   “来者何人?何事?”料峭堂的看门人举剑拦住了我。
      我来此的目的本就是杀堂主,可这样的目的叫我怎能说得出口!那就快刀斩乱麻吧……我刚要拔剑,却只觉右眼处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每次动了杀念之时,都会如此。
      “你,怎么了?”看门人脸上流露出少许的关切,但他举剑的手依旧没有放松。
      “不要拦着我!——”右眼的疼痛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理智,我将体内不知何时又长了一大堆的灵力集中于右手阵法,操动他手中长剑往他脖子上一架,闯进了料峭堂。

      莫名宫料峭堂堂主散浇馥,你就洗好脖子等我过来吧。
      口中尝到了淡淡的腥味,毫无疑问是眼里淌出来的血……
      向着料峭堂的中心狂奔。一路上只顾着抹眼角,却不料撞上了人。
      那人衣着深沉的玄色,一头青丝如水般柔韧,嘴角挂着令人舒心的弧度,脸上玄龙几乎夺去了整个人的存在感——正是莫名宫宫主……叫什么来着?
      “怎么走这么快?很急?”他一把扶住我,不愠不火的语气正如凉茶般能叫人冷静下来。
      自知跟宫主对上了,就没那么容易跑掉了。索性放弃逃离的念头,直话直说:“杀你的属下散浇馥。”
      他的神情并没有多大改变,依旧是不急不慢的调子:“我知道。可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被他弄得好不着急,要是这旁边有桌子我一定会掀了它。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有权过问。”
      “你!”我舌头打了半天结,“我慢点走总成了吧,让开!”
      本以为他会放过我,却不料他居然不动声色地凝着我,拈起与他宫主的身份并不太相称的棉布袖子擦拭我眼角的鲜血:“眼睛怎么了?”
      好不尴尬……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话可以来对付他的固执,干脆沉默是金。
      “好,你的私事,我不多话。”他放下袖子,连拍都不拍一下,“那么,我的属下散浇馥得死,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我怔了一怔,道:“醉销的……”
      “我问的是你的理由,不是醉销的。”他的口气相当严肃,毫不让步。
      “如果不杀他,我就……”我就会怎样?见不到银烬?为什么他非得卡在我和银烬之间不可?
      “不想说吗?”他眉间微锁。
      “我说你这人怎就怎么八婆啊!”我不耐烦了,“你不想要我杀他你就直说啊!”
      他略一讶异,转而露出淡定的笑:“你当然可以杀他。不过,只要你还留了半口气给他,我就不会让他死。”
      我心底一惊,原来莫名宫的堂主也是不好当的,宫主是不会阻拦别人杀人的……也难怪雪中柳死了,江湖上反应会这么大。那个一盘子被我切了的家伙,其实也是个响当当的高手……也难怪前段时间他在问锋楼卖假货的时候几乎没人能打过他。
      “那你还不让开?”我不满地盯着他脸上的玄龙。文得好生精致,简直就没打算让人移开眼睛,简直就是故意精致得让人忽略了他本人的容貌。
      他爽朗地笑着,脸上的玄龙也随之起舞,道:“呵,你八成不知道,那家伙的生平第一爱好就是乔装打扮成看客去搅别人的场。就连看到自己人被欺负也不上去帮一把。”
      这么说来——他一直就在醉月楼,而且还关键时刻推了我一把!
      ……何绛曦,你还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帽!我双手颤抖,垂脸抚额。
      立马转身打算跑回醉月楼。低头间却又撞上一素衣人。
      “搞什么啊!”我不满地抬头看着被我撞上的人。
      那人脸上挂着比某宫主收敛一分,优雅三分,风流五分的笑,眸中却是修道者般将功名利禄皆看淡了的透彻。干净的青丝用华贵的玛瑙金簪以最简单的发式束起,如雪般纯白的绣龙银边丝绸很不幸地被裁缝制成了最朴实的贫民式单衣,手上提着一把看似琵琶却与琵琶有着微妙差别的琴。如此矛盾的存在,不是当今的六皇子清焰还能是谁!
      他撇撇嘴,不经意地挑起我的一绺头发,笑道:“哟,美人投怀送抱来啦?”
      这时,只见一根蛛丝细的银线从背后划过来,准确地切断了他耳鬓的三根头发。
      “还请六皇子自重。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了。”身后,是莫名宫宫主低沉且暗含威胁的声音。
      这场面,怎么似曾相识碍…就连那调子都没多大差别。咦?
      转身回望那边的宫主大人,那脸……该死,居然用小小的几笔黑线就骗过了我的眼睛!那脸,分明就是回魂医馆的那个打扰了我原定长眠的庸医!
      糗大了……我居然没认出他来!而且,到现在才猛然想起,身边的人已经不仅一次地提过宫主的名字叫“争寺”了!争寺,争寺,纸鸢无竹骨,不言自成诗,那不正是华荼阙的字么!
      我要深刻地反省自己不知道记住别人名字的特大罪过!先是没记住对我下毒的人是谁,后是没记住白养了我十年的人是谁,实在罪不可恕!
      “你——”我愣愣地望着这个实在不简单的庸医,差点咬了舌头。
      “莫名宫可不等同醉月楼,还望何少侠注意言辞。”华荼阙立马打断了我,慢弹弦外之音。
      虽说我不善诗文不明官腔,但这“隔墙有耳”的老一套说法我还是能懂的。
      面对此情此景,只好语塞。
      “争寺呀,既然你这边走不开,干脆就让你家的沉鱼落雁来陪我怎样?”清焰一脸纯粹的笑,很认真地询问着。
      华荼阙眉头微锁,打算征求我的意见。
      我很无知地问了清焰一句:“陪你干吗?喝花酒?”
      清焰一脸委屈,嘀咕道:“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印象?”
      无言以对。只好学习华荼阙精神,咬文嚼字:“我是在问你要我干吗。”
      “泛舟湖上,如此而已。”清焰温和地一笑。
      “没空!”我一听,居然是游山玩水,差点没岔了气。拍拍袖子,直接往料峭堂的大门处走。醉月楼的事还多着呢。
      “喂喂,别那么无情嘛!又不是白占你的时间……你要什么尽管说!”清焰连忙拉回了我。
      我要的东西你有么?咦……话说《无名曲谱》好歹也算个曲谱,没准他真有呢。
      不带多大希望地问了他一句:“《无名曲谱》,你有么?”
      “有啊。”他的脸立马亮了起来,“我可以给你默写出来哦!”
      不是吧?这么容易就得到啦?我有几分惊喜,但仍有些怀疑。
      一旁的华荼阙听了这话,明显变了脸色。呃,似乎是很尴尬的脸色。
      “谁叫这东西是争寺给我的‘定情信物’呢?”清焰不怀好意地瞅了一眼华荼阙,用袖子捂住了嘴。
      “无耻!”华荼阙斜了清焰一眼,转身离去。
      清焰狡黠地笑着,也没追过去:“谢谢夸奖!”
      呃……我什么都没听到。
      “那个,曲谱的事……”我苦笑着问清焰。
      “急着要么?”清焰问道。
      我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清焰又是一脸狡黠,道:“那好。不过作为交换,游山玩水的时间可就得加长咯。”
      “行。曲谱你什么时候给我?”
      “明儿个下午吧。记得在流水居等着……此外,散浇馥的事可以先放放么?我一时还不想与料峭堂那群穷酸文人为敌呢。”
      我略一斟酌,点了点头,告别清焰。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
      现在大约是午时,离约定的时间还一天有余。
      想起了问锋楼的“醉鬼神”。说起来,现在嘴里都还有酒味。
      酒……难怪我先前醉月楼胆子那么大!我吸一口凉气,甩甩不大清醒的脑袋。已经有多久没有醉成这种样子了呢?似乎是我娘去世的那一年。
      蓦地想起,当年我娘留了遗言说,要将她葬在扬州。当时,尽管我有诸多不满,但还是妥协在了何丹的无形威胁下。
      也许还是该去看看的吧。

      尽管我只在六岁那年来过一次,但好歹还是有些印象的。于是我啃着刚买的烧饼,沿着记忆中的路走了过去。
      初夏的风还有些冰凉。似乎是快下雨了,天色很是灰暗,浮云一团一团聚拢,却迟迟没有降下甘霖来。
      山间小路两旁的杂草随风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几只燕子从我侧畔飞过,也随风远去。
      不多时,我便找到了那个地方。
      诗湘之墓。
      不姓贤,不姓何,有的只是据说她从良前就有了的花名。没有生卒年,没有生平事迹,更没有华贵的修饰,有的只是一棵已长得比我还高了许多的杨柳。一如她的遗书所述。也许何丹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无情,只是他对我娘的感情我读不懂。
      娘,儿来看你了。
      娘,你走后,发生了好多事。何丹又娶了五个小妾,一个病死了,两个被我杀了,还有两个下落不明。在何丹娶最后一个小妾时,我跟他翻脸了,结果一不小心闹过头,将他也杀了。在这之后,我一连睡了十年。在这十年间,夕日山庄被人灭了门,成了大翔三皇子的地盘。
      娘,那个姓贤的人是你以前所爱的人吗?
      娘,对不起。我杀了贤攸记和贤攸淡。
      娘,对不起。我的学识不够,只会写几句打油诗,连一篇悼词都没办法写给你。虽然……也许你并不想要那样的东西,也并不稀罕你跟何丹的儿子能有什么作为。
      娘,我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惊雷响过。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十年如一日地清扫这她的墓。杨柳上浅浅的灰尘几下便没了影子。遥望山下的瘦西湖,水光潋滟成迷离的一片,太远了,看不清。
      随意摘了几朵被落雨打得奄奄一息的不知名野花,搁在了她的墓前。
      不是清明非黄花,没有祭酒无清茶。十年风尘谁人扫?唯教山雨打浮华。
      娘,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任凭雨滴打在已经习惯了千触的身体上,也任凭本就扎得不稳的发髻被雨水冲散。耳上那只鸡血石的耳环随风微荡,刚结好的痂也淌出血来,唯独手上的阵法像是与水无缘,没有丝毫感觉。已经成了落汤鸡,不打伞也无所谓了。
      又想起了什么事。
      我抚了抚腰上的剑,转身遥望一眼我娘的墓。
      对不起,娘……搞不好,儿会成个断袖。

      走下山去天已将晚了,五亭桥上还有着几个对雨吟诗的文人墨客。
      就这么走去了谷雨堂的流水居。既然有宫主撑腰,在那呆着估计也没人敢有异议吧。似乎我有点仗势欺人。
      小扇见了一身是水的我,虽有几分惊奇但也没有发话。
      我径直走向那间一直空着的天字二楼第七间。
      晚饭也不吃了。扔下湿透的衣服,简单地一拧头发,爬进被窝就睡。
      将名为银烬的剑压在枕下,用手按着。浑浑噩噩地,几下便不问天下事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
      “霜华,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入耳的,是一个柔而不娇的女声。
      “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会答。”清脆的青年男声,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在何处听过。
      “你……不爱我,爱的是逆天,对不对?”
      “我对这事从未有过隐瞒的意思。”
      “那……如果你对他的爱会伤害他,那你会怎样?”女声稍稍有些迟疑。
      “如果他不爱我,我祝他和别人幸福;如果他爱我,我就绝对不会放手——因为我的放手会给他更大的伤害。”
      “这样的吗?那你为什么——还不放手呢?”女声开始颤抖,渐渐地有些模糊了。接着,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而在这时——
      “络颜,小心!”
      眼前黑暗、耳畔低语皆被一声呼喊打破。
      猛然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把被蛛丝般的银线紧紧缠住的亮剑,剑身还反着刺眼的月光。剑梢离我竟不到十寸。
      并不陌生的紧迫感让我顿时清醒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灵力集中在右手阵法上。
      锃亮的铁剑被弹开,银线却无丝毫动静——铁剑是无灵之物,银线是有灵之物。
      骨节折断的声音。我本能地看向床边。
      数百根银线不知从何牵起,将屋子中央一蒙面人缠成肉粽,甚至有血随着银线渗出,啪嗒啪嗒滴在木质的地板上。
      又是一人从窗户翻了进来。
      “问竹,不要以为我会救你就不会杀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随雪空云离开莫名投奔醉销了,我救你不过是出于仁义。”是华荼阙的声音。
      “咳咳……”肉粽般的问竹猛地吐了一口血,“在下的事无需劳烦争宫主费心。况且,何绛晖将我打伤,也是醉销内部的事,而他弟弟何绛曦……咳咳!”
      “你是个有义之人,可惜你的义跟错了地方。”华荼阙冷冷地道着,指尖几个细微的动作一出,只见得银线猛然收拢了来,将问竹活生生切成了肉块。
      这手法……比我还残忍!
      我怔怔地望着窗边的华荼阙,一时语塞。出现得……也太及时了!
      “没伤着……就行。”华荼阙转身背对着我,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翻窗离开了。
      看来,这流水居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绝非是我这种没警觉的人能住的。
      缓过气,又躺下。
      触到了那把名为银烬的剑。剑身冰凉、沉重、死寂,简直就是个剑形的死人。忆起了银烬那似笑非笑的脸,和那穿过寒冰透出来的温柔。胸口一阵隐痛。
      如果杀不了郑天下和散浇馥,我就去灭掉醉销。天下之大,不信这咒就你景无忧一个人解得了!大不了我去请教杨柝那家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七古- 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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