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栈熙

5、物非人非

　　他们走到了湖面的尽头。
　　从冰面上跳下来的那一刻，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觉涌上许绫子的心头。
　　乖乖女许绫子一定是疯了，在一诊前不好好休息，跑到湖面来吹冷风，还穿过一整个结冰的湖面，就为了应验鹤湖的传说。
　　她望着身边的蓝山，轻快的笑了。
　　“蓝山小老头儿，你看，我们穿过鹤湖了！”
　　“冷不冷？”
　　行走让蓝山的手有温暖的热度，他用温暖的手捂住许绫子的脸。
　　“不冷，当然不冷。”许绫子眉开眼笑，“仙鹤会帮助我达成心愿的，对不对？”
　　湖面的尽头是种了不少山茶。大概是今年气温过低，山茶反常的并未绽放。许绫子用手捧起山茶叶上的一团雪，用力抛向冰面。
　　然后她双手合十，面对湖心，轻轻地，用像一阵风刮过耳边一样温柔的声音说道：“许绫子虔诚的祈求仙鹤大人，护佑蓝山和我能够一起考进江城大学。”
　　声音很轻，化到冬天的风中，就消散了。
　　蓝山看着她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就像年幼时在佛堂看见香客把香烛插在香灰中的场景。他 脑海里升起一个很小的人，那个人对他发出质问：
　　“蓝山，你不是不喜欢神鬼，不信奉任何吗？”
　　小人的身影又迅速被许绫子替代。
　　许绫子笑着看着他，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和两个小酒窝，“蓝山小老头儿，我们走到了湖面的尽头！江大，我来啦！”
　　蓝山不禁有点恍惚。
　　小时候即使不喜欢神鬼，不愿意信奉，但他还是默默地跟着父母前去佛堂。他常常喜欢做的就是坐在佛堂的窗前看着窗外的高大的玉兰树发呆，来得巧的时候能看见洁白的玉兰花，更多的时候是只能看见一片青翠的玉兰树叶。他习惯了默默地陪着别人去做，即使自己不喜欢，不习惯，没关系，只要把灵魂从躯壳中抽离出来就好了。就像他小时候去佛堂一样，把躯壳留在佛堂，灵魂附着在玉兰花上，飞向天际。
　　小人的身影又出现了，它发出一声冷笑，看着蓝山，仿佛把他看穿：“蓝山，你根本对鹤湖的传说没兴趣，对不对？你只是做了小时候习惯性做的事情而已，虽然陪许绫子来到这里，可是你像往常一样，把躯壳留给许绫子，自己的灵魂飞走了。”
　　蓝山出了神。
　　然后他听见小人淡淡的声音，“蓝山，你没有用心。”
　　像是被戳中了心思，蓝山慌乱的在内心想要否认。
　　“胡说！我是喜欢绫子的，我的确并不相信什么荒谬的鹤湖传说，但我愿意陪她来到湖面的尽头啊。我也想和她一起进江城大学，我只是不相信鹤湖传说可以实现这个事情罢了，我只相信自己的实力……”
　　这完全是一段逻辑不通，前后矛盾的话。他看见和他对话的小人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绫子可爱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许绫子一回头，就看见蓝山看着自己的脸出神。
　　蓝山望着许绫子的时候，她总是不能够轻易猜测蓝山在想什么。鹤湖的传说如此令她着迷，穿过湖面的那一刻仿佛是救赎，把那个什么都害怕的许绫子从逃跑边缘救赎回来。
　　她正要开口，就听见蓝山说，“绫子？有没有感觉压力小了很多呢？”
　　“嗯，”绫子回过神来，“我们回寝室吧！”

　　**
　　年少时的那些回忆，在许绫子的脑海中渐渐模糊。
　　在她再到鹤湖的时候，却逐渐清晰起来。
　　鹤湖的冬天看上去十分凋零。盖着一层薄雪的山茶在远处只留下浅浅的一抹绿色，湖中心的低地枯草未青，湖面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大概是怕有学生到冰上戏耍，湖边围起了栏杆，旁边的木牌上醒目的写着“湖边危险，请勿靠近”八个大字。
　　离她和蓝山上次来这里追寻“鹤湖的传说”不过才过短短两年，今日再见，鹤湖仿佛不止老了两岁，像是沧桑了很多年。
　　“穿过湖面，仙鹤为了报答，就能帮助这个人实现愿望呢。”少女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少年少女互相搀扶着走过鹤湖的身影却在记忆中逐渐远去。
　　她几乎要嘶吼出来。
　　为什么……命名仙鹤帮助他们实现了愿望，明明他们一起考进了江城大学，命名他们有那么美好的未来还没来得及去实现，为什么就分开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甚至只来得及一起去听了一场偶像的演唱会，他还没陪她在江大喂满四年后门广场的鸽子，还没陪她去昆士兰看蓝花楹，还有那么那么多的约定，为什么当年向仙鹤许愿的时候，只许愿要一起进江大，不许愿白头到老？
　　为什么！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于是，清晨八点刚过，一个女孩绕着湖边开始狂奔。她仿佛很不甘心的样子，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一样，一直不停地跑到湖对面去。
　　倘若鹤湖的传说是真的。
　　如果，真的有仙鹤会帮助穿过湖面的人实现愿望。
　　那么，许绫子想，仙鹤曾经的确实现了她亲口许下的“一起考进江城大学”的愿望。
　　可是，她今年重新来到这里，想要改变曾经的愿望，仙鹤愿不愿意？
　　她气喘吁吁的在湖对面停下来。
　　今年冬天气温没那么低，有几朵山茶花早已不畏严寒的悄然绽放。
　　她看着山茶花，像个小疯子一样笑出声。
　　那年冬天来这里，山茶花可是一朵未开呢。
　　人们总说，物是人非，到她这里，什么都变成了物非人非。
　　不管是她刻意不听的《轨迹》，还是不受她掌控的山茶花。
　　许绫子静静的呆了一分钟，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她不发一言，像两年前的自己一样，从山茶叶上拢了一团白雪，用力扔向湖中心。
　　一阵冰层碎裂的声音。
　　然后她双手合十，再次轻轻地许愿：
　　“对不起，仙鹤大人，今年没办法穿过湖面了。但我绕着湖边走到了对面……
　　“仙鹤大人，许绫子在此虔诚的请愿……”
　　她闭着眼，睫毛轻轻的颤动着：
　　“让蓝山早一点走出我的心吧。”
　　说这句话仿佛消耗了很大的力气，她一下不受控制跪了下来。
　　荒凉的湖景画中，一个穿红色长大衣，系着白围巾的女孩，扑通一声跪在湖边，久久未动。除了冰面，仿佛还有其他的东西被强迫一点点碎裂开来，里面的笑声和青涩的爱意泛着银光涌向灰色天际。

作者有话说

　　今日补前两日未更的章节。我想大家都能看出来，蓝山和许绫子的爱是不平衡的。蓝山的爱远远没有许绫子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