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轮》孤桐与

14、桃花

　　忽然一道火花冲了过来，及时分开了群兽，这才侥幸给出了一条生路。看去，不想竟是狐女。
　　但随即一头野猪吐出烈焰朝她喷去，便见她被冲向了山丘，倒了下去。

　　“步，追后。”人族躲在了石壁后，正欲逃跑。但又难免恻隐之心，有些迟疑。可他们不会灵术，又帮不上忙。只得隔岸观火，干着急。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拼一拼。忽然身后飞出了一连串的泡泡，随将群兽围了起来。就听噼啪炸响，群兽嗷嗷叫唤。
　　随又出来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将狐女和白虎圈了起来，往山壁后升腾而去。

　　灰狼即附身到了那野猪身上，随一道烈焰将所有水泡击破。不想随即水泡化成了水汽，瞬间遮挡住了四周。

　　“去吗？”人族犹豫道。
　　“神主又不会死，去了不就白送性命。”
　　“但她好像已没了神力，就只是普通的人族。”
　　“可我们要怎么救？”

　　正犹豫着，少年索性冲了出去。
　　“阿塔。”人族担心道。面面相觑之下，也急忙跟了上去。帮忙引开了一些小兽，让阿塔顺利通过。
　　阿塔随闯入了水汽里，找到了步追后，扛起就跑。
　　步追虚弱地看着被遗忘的仙女姐姐，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步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天昏昏的，隐隐闻到了一股竹子的清香。
　　“这是哪里？”她问道。

　　随见一道幽光走了过来，模模糊糊的看到是一个人族的身影。
　　“这里是竹屋。你在人族安栖地了，很安全。”他的声音轻而柔，就像外面的竹风声。

　　步追忍着疼痛坐了起来，看去。只见一名男子清修俊雅，恬淡从容。穿着一件像是麻布袋的衣服，松散着头发。

　　“你是谁？”步追问道。
　　“筠生。”
　　“人族？”
　　“正是。”
　　“是你救了我？”
　　“是阿塔救了你，而后，把你带到了我这里医治。”
　　“那他们了？”
　　“他们回家了。”

　　步追点了点头，心里忽有些触动。家，她是回不去了。如今在这里的家，也已不再是家了。

　　她的沉默让人心疼，筠生又道:“你的伤并无大碍，只要好好敷药，好好休息，过几天就会好的。”
　　“谢谢。”步追道。随又想起了被遗忘的仙女姐姐，不觉红了眼眶。

　　“你伤口很疼吗？”筠生柔声问道。
　　步追缓缓摇了摇头，忍不住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放出了灰狼，是我害了仙界，是我害了仙女姐姐。阐鬼说得对，是我毁灭了天轮。”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无关你我。”筠生道。语气如流水般平静，瞬间抚慰了步追内心的烦躁。

　　“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步追道。内疚始终叫心难安，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
　　筠生却不以为，笑了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步追本想拒绝的，但他言语的平和，毫无所求却是让人无法拒绝。

　　到了屋外，只见昏暗暗的天下，黑影幢幢。但听微风习习，勉强能够分辨。
　　“是竹林？”步追猜测道。
　　筠生微微颔首，又道:“竹空非无心，只是心直如竹。空无其它，竹便是心。”
　　步追疑惑道:“竹空非无心？”
　　“外物难为我所控，我能自持只内心。喜也好，悲也罢。都不过竹外一阵清风，不可避免，又无所搅扰罢了。天之大，地之广，生灵之渺小。日月恒常，朝朝暮暮。又岂会因生灵一笑便停驻？”
　　“你能说人话吗？”步追道。
　　筠生微微一笑道:“明即明，不明即不明。强求不了。”
　　这步追倒是听懂了，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只是听他语气平和，喃喃道来。方才如潮涌动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了许久。
　　听风，听竹，听心。

　　直到一阵脚步声搅了平静。
　　“步，追后你醒了。”是那个少年，名叫阿塔。
　　步追随一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阿塔看着她，有些羞涩。垂着脑袋道:“也不只是我。还有艾叔，庆叔他们的帮忙。”
　　“他们也都没事吧？”
　　“都没事。多亏你救了我们。”
　　步追暗叹了一声，多少有些欣慰了。

　　“对了。”阿塔恍然抬起头又道，“我给你带了碗鸡蛋羹来，你趁热吃了吧。”说着，便见他从竹篮子里取出了一碗鸡蛋羹端给了步追。

　　步追接过，忽然有些恍惚。她如今总算不再是神主了，而是个普通的人族。

　　阿塔见她发呆，又道:“趁热吃吧，补补身子。筠生说，你的身体很虚弱。”
　　步追微微颔首，见那粗狂的脸庞上不合适的腼腆，微微一笑。又道:“我已经不是神主了，你们今后就不要再叫我步追后了。叫我步追就可以了。”

　　阿塔一愣，不知为何喜笑颜开。用力点了点头，试着开口唤道:“步，追。”
　　步追微微颔首，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总算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
　　“好香啊。”她赞道，随拿起竹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但吃着吃着，又不觉僵了一下，速度缓慢了下来。终究还是无法抹去心里印刻的痕迹。

　　吃完后，三人就坐在了竹屋前。看着竹子，看着没有星月的天。
　　阿塔忽然道:“没想到那就是灰狼神主。小时候我听爷爷说过，那可是天轮有史以来最好的神主。是最护着人族的神主。”
　　“你爷爷才几岁，怎么就知道了。”步追奇怪道。
　　阿塔说：“我爷爷也是听太叔祖说的，太叔祖又听他的太叔祖说的。一代一代流传下来，人族心里不免有个比较，也就这样下定论了。”
　　“那谁是最差的？”
　　阿塔笑笑不说话了。
　　步追尴尬一笑道:“看来是我了。”

　　阿塔又道:“其实你也不是太差。你不也救了我们吗？”
　　步追笑笑不说话了。暗自讽刺道:救了十个人族，却毁了整个天轮。

　　“生灵本就是不一样的。”筠生忽然道。
　　步追一怔瞧去，心里忽觉一股清水流过。就像是努力为自己的心堆砌起一座城堡，但在他的面前却可以瞬间崩塌。见山，见水，绿野平波到处旖旎。

　　阿塔见步追盯着竹子，又道:“但至少你的心比他们都好。”
　　步追一愣看去，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阿塔微笑地看着她又道:“对于神庙的事，你可以不计前嫌，还可以不顾自己性命地救我们。”
　　对于这个，步追愧不敢受。虽然她也是这样相过的。但最重要的，想来还是因为事关自己的性命。
　　随又问道:“那灰狼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塔道:“我曾听我爷爷说起过。它本是神兽族一只普通的小狼，刚出生没多久，父母便都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我爷爷也不知道。但估计是因族内争斗。至此，小狼失去了庇佑，经常受到欺负……”

　　一天夜里，它被一只黑熊攻击，不得已躲进了人族的安栖地。
　　当时人族正在为一对夫妻举行婚礼。篝火成排，载歌载舞，十分的热闹。所有人都把自家储存的肉和菜拿了出来。

　　“今天好好热闹一场。明天进山，可得多捉几只。”
　　“那是。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啊。”
　　“上次有一只小狼被跑掉了可惜，要不然就可以给将来的小子做件皮袄了。”
　　“这次去。搞不好能抓到一只了。”

　　小狼闻言，怯怯的不知该往哪里躲。耳边又回荡着黑熊的怒吼，一时慌张便撞倒了酒缸。

　　“什么东西？”
　　“好像是兽族。”
　　“不会吧。”

　　两人随即起身，要去找。
　　忽然看到一个人站了起来，道:“保叔，恩叔。是我。”
　　随见一名女子缓缓走了过来。又道:“是我不小心撞倒酒缸了。”
　　保叔和恩叔不觉笑了笑。又道:“桃花，你总是这样迷糊。摔疼了没有？”
　　“没事，没事。都摔习惯了。”
　　“回去，阿道又该心疼了。”恩叔笑道。一番打趣后，两人便又转身接着喝酒去了。

　　桃花松了一口气。呆呆地等了片刻，见他们不再回头。便急忙转身，微笑着蹲下将小狼抱入了怀里，匆匆离开。
　　小狼原本警惕地盯着她。可见了她的笑，也不知怎的，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任她抱走。就感觉一见了这笑，就算让它往火坑里跳，它也心甘情愿。

　　桃花匆匆回了家后，便将那小狼放在了火堆旁打量。“好像受伤了。”随即又去找草药，可翻了许久却又拿不定主意了。“到底哪种才是止血的？”

　　“都不是。”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名男子，看了许久这才开口。
　　小狼瞧着桃花都看呆了，一时也没注意。闻声立时转头，冲着他龇牙。
　　那人淡淡地看着它，却并不以为意。

　　桃花一见则大喜道:“阿道，你回来了。快帮我看看哪种才是止血的草药。这只小狗受伤了。”
　　阿道一愣，看向了那呲着的狼牙。与小狼面面相觑。
　　“怎么了？”桃花道。看向了小狼。
　　小狼急忙把牙收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乖巧的表情。
　　“没什么。”阿道道。
　　小狼急又看向了他，恶狠狠地威胁。
　　阿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道:“我帮你找吧。”
　　桃花随道：“好。那我去打点水。”

　　桃花走后，这一人一狼是如何相处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桃花在的时候很和谐。

　　桃花家住在一片桃林前，在安栖地最僻静的地方。所以很少有人到访。小狼也就在这里安心地养伤了。

　　一年后，小狼长成了大狼。桃花也生了个男宝宝。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就像那桃林中的桃花，芬芳得叫人羡慕。

　　可惜好景不长，在那男宝宝长到七岁时，桃花忽然得病去世了。
　　阿道很伤心，他无法接受桃花的离开。便打算带着儿子去找桃花的元灵。
　　于是在临走前，将小狼送回了神兽族的安栖地。

　　小狼也很伤心，想跟着去。
　　但阿道却不允许，“你该走自己的路。桃花是我的，不是你的。”
　　小狼不服气，但它那时还打不过阿道。
　　阿道又道：“好好修炼吧。如果我找不到桃花。或许有一天，你能找到。”

　　而后过了三百年，小狼修炼成了妖。也就在那一晚，一个雷砸穿了它修炼的山洞。于是，它就直接成神了。跨着翅膀的飞翔，一步登顶。成了灰狼神主。
　　再之后，它勤修苦练，修为大涨，一步步走向了狼生巅峰，天轮的顶端。

　　“那后来了，阿道找到桃花没有？”步追问道。
　　阿塔摇了摇头道:“阿道带着儿子离开后，就不知去向了。我们也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知道这段往事的？”
　　“是后来灰狼当了神主后，初次来到人族安栖地，向我爷爷他们讲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