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轮》孤桐与

15、竹鹿

　　翌日晨起，阳光还是在灰蒙蒙之下，就像加了复古滤镜一样。覆盖着大地，放眼望去就像走入了古老的胶卷中。竹林习习，绿油中也不觉被蒙上了一层褐色。

　　步追醒来，只见屋内好一片凌乱，但凌乱中又不失古怪的秩序。竹子做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草啊花啊什么的。旁边是竹子做的椅子，椅子上放了几只竹箭。往里有个竹子做的架子，上面挂着一些也是用竹子做的东西，左边像是弓、剑、刀、弹弓、盾……类似武器。右边有竹筒，篮子，盒子……像是生活用具。

　　步追打量着走到了桌子前，问道:“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筠生正站在另一边，拿着一面镜子对着屋外打量。转头，见步追看向了那桌上的花花草草，回道:“有的可解毒，有的可裹腹，有的可止血，有的可驱鬼。”
　　“驱鬼？”步追奇怪道。
　　筠生随指了指那桌上一株草，像小菊花一样展开着，但那上面却并不是鲜艳的花瓣，而是一根根黑色的刺。回道:“那是鬼草。点燃后，人在它的光芒中可隐身于鬼族。”
　　“隐身。”步追道，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可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都是些随便折腾的东西。”筠生忽然走来道。随将那镜子放在了桌上，整理起了草药。
　　步追又问道:“你好像很喜欢竹子。”
　　“竹有妙处，我习之，只是还未达通处。”
　　步追点了点头又道:“竹子确实妙。食可无肉，不了无竹。”说着，她环视着满屋的竹子。随拿起了那面镜子打量，只见呈四边形，沿边用竹子包裹了起来。又问道:“这是什么？”
　　竹子继续收拾，一边回道:“不过普通的镜子罢了。”
　　“做什么用的？”
　　“不做什么用的。”

　　只见镜子黄幽幽的，就跟外面天空的颜色一样。步追便随意照着自己，不想，竟见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奇怪又道:“这镜子怎么不成像？”
　　“什么意思？”
　　“就像水一样，我对着水面会有倒影。”
　　“原来。那可能不一样。这是坤镜，只见天地阴晴。是用来预测风雨的，并非照人的。”
　　“预测风雨的？”
　　“不错。那镜子里的天便是眼下的天，可见云之走向，预测明后两日的天气。”
　　“这么神奇？”步追道。好奇地又打量了起来。只见镜面中隐隐有着九宫格的刻纹，格子里有些用线连着的黑白小圆点。像是，河图。

　　“这是你做的？”步追又问道。
　　“不是。是有一日，我在黄河中无意发现的。便用竹子把它镶了起来。”
　　“这么巧。”
　　“什么这么巧？”
　　“没什么。”

　　步追继续打量着，忽见那镜中有一团黑云从左上角向中间飘了过来。
　　“这是什么？”
　　竹子走过去一看道:“是雷云。已经到了。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雷云，天雷不是被天眼遮封在了天界吗？”
　　“那是天雷，这只是普通的雷电。不一样。”

　　忽听屋外雨落，风卷狂啸。竹枝摇摇欲倒，随都弯到了地面上。但又一阵风刮过，便又竖了起来。雷声轰鸣，突的一道闪电劈下。
　　步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竟见闪电之下的竹子好像躲了过去。
　　正奇怪，忽见一只梅花鹿跑进了林子。竹林随风摇摆，竟摇出了不同方向，搭成了一个棚顶帮梅花鹿挡着雨。

　　“那些竹子绝对成精了。”步追讶异道。
　　“它们本来就是竹精。”筠生道。
　　“竹精？”步追讶异道。
　　筠生解释道：“不错。天轮所有的花草树木皆为精灵族。”

　　习惯了它们不动，步追一下子竟给忘了。真是有些对不住大仙官和黄正了。
　　又问道:“所有花草树木都是？”
　　筠生道:“并非。需有一百年的修为，元灵才会觉醒。”

　　步追环视了一圈，眼下这些竹子看起来可并不年轻。又道:“那你还用了那么多的竹子，就不怕它们生气，找你算账？”
　　竹子笑笑道:“就像人族的头发，兽族的毛发。这些都不过是它们遗落之物，并不有损元灵。”
　　“可精灵族不是该在精灵族的安栖地吗？怎么会跑到人来？”

　　竹子一笑道:“何止是黄山，赤山，黑山，都有。”
　　步追想了想果然如此。
　　竹子又道:“神兽族强者为尊，好争而争。安栖地虽为最大，但仍胜心不满。时常犯其它族群，以表示霸者之尊。仙族较为冷漠，只忠于天，听命于神主，也只因神主为天所授。自处高山，而不屑地界。鬼族则因是执念所生，只遵执念行事。但凡出了鬼门，便骚扰其它族群，不厌其烦。而精灵族不争不抢，自然生长，予取予求，从不计较。是以其生长于另四山当中，也并无族群反对。青山虽是五山当中最小，但精灵族之生长地域，却是五族最广。”

　　也是，估计没有生灵会不愿它生长在自己的地方吧。人畜无害，还免费提供食物，甚至是住宿。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了一声鹿鸣。
　　步追心惊看去，只见那梅花鹿躺在竹棚下，正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它怎么了？”步追讶异道。随不顾雨天冲了出去。但见那梅花鹿已经断了气，又不觉黯然神伤。

　　“它怎么死了？”步追奇怪道。
　　筠生随后而来，检查后道:“是蛇。”
　　“蛇？”步追道，立时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筠生奇怪道。
　　步追想要摇摇头说没事，但脖子实在是僵得无法动弹。

　　还记得初次相识，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年步追七岁。
　　原本生活在大都市里，他们是没有机会见面的。但命运就是如此巧妙的安排了，学校组织了春游。
　　碧草青青，野花星星。所有人都很开心。
　　或许是歌儿太美妙，又或许是孩子快乐的欢笑。大自然实在是太冷清了，它也想来凑凑热闹。
　　所以它悄无声息地来了，潜藏在草丛中。只见金光耀眼，布灵布灵。
　　步追被这金光闪了眼，低头看去。
　　立时，被那冷酷无情而又贪婪的气质，深深震撼。

　　“老师，这是什么？”她哭了，就好像打开了前世的记忆。
　　“步追，别动啊。”老师也紧张啊，也不知该怎么办。
　　步追是个听话地乖宝宝，当真没动。
　　可她不动，又不代表全世界就都不动了。就见那金光一耀，手上两个洞。
　　幸亏附近的农夫赶来，这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嘶……”对面的竹子忽压了下来。
　　步追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筠生扶起往后退去。

　　定睛瞧去，只见这这这竟然是四十八倍放大版的，光一个脑袋就顶半个人了。那脖子粗的，估计五个人抱团都不一定拿得下来。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这面前，那象也就跟迷你猪一样。

　　“你好啊，步追后，嘶。”巨蟒道。顺便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大舌头。
　　步追全身冒冷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想转身就跑。
　　忽见竹下腐萤，缓缓而栖。美丽的鹿皮瞬间化为了尘埃，没入了土里。她心下触动。只觉饶是这天轮可百年千年，到了生与死间亦不过一瞬。腐萤入土，土又供养于树，树又护于众生。这就像个生生不息的轮回场，生即是死，死又将是生。
　　或许本就没有真正的消亡。

　　转眼巨蟒虎视眈眈，贪婪充斥了整个气场。随又伴着一声惊雷，灰沉沉的天，就像现在本就成为了过往。

　　但贪生的念头正是众生活着的本性，还没活明白了，又谈何逝去。
　　步追看着那天空闪动的雷电，突发奇想道:“你说，我能像召天雷一样，把那雷电召下来吗？”
　　筠生抬头也看向了天，没有回答。

　　巨蟒吐着舌头，嘶的一声扑了过来。足足几十米的身长轻轻一动，就到了步追面前。张口就要将她吞下。
　　不想，突来了一支竹枝刺了进去。刺在了估计是它全身最柔软的舌头上。
　　但见它只是一愣，随即嚼吧嚼吧便给吞了进去。

　　筠生无奈一笑道:“神兽族果然皮糙肉厚，跑吧。”话落，便拉起了步追的手往竹林外跑去。

　　可就像一辆六个轮子追着两只脚一样，蛇形百步，眨眼便到。步追他们哪里能跑得过？
　　筠生灵机一动，带着步追绕着林子跑。林间竹密，巨蟒的脑袋大还真不好拐弯。每每眼见到嘴的鸭子，眨眼就又飞了。怒火一层一层上叠，索性大尾巴一扫，扫断了竹子一大片。

　　这下眼前宽敞了，巨蟒一口气憋的总算舒坦。立时向前游去，就要吃了两人。
　　步追慌道:“这下怎么办？”
　　却见筠生忽然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着巨蟒。
　　步追一愣道:“为什么停下了？”
　　筠生微笑道:“反正也跑不过。”
　　步追原本忐忑的心，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放下了。就跟当初见到尸无寄的笑容一样。看着这样的笑容，就算前面是火坑她也敢往里跳。却没想到，他真的让自己往火坑里跳。
　　看着眼前同样的笑脸，却是不一样的容貌。步追感慨万千。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已经一无所有了，又有什么可怕的了？

　　巨蟒大动，脖子直得长长。俯首瞧着眼前的蝼蚁，身上的金边熠熠生辉。立时俯冲而下，得意至极。
　　不想，眼前忽然升起了一堵土墙。它刹不住车撞了上去，也无意刹车。奔着脑袋大，皮糙肉厚是无敌。想直接将墙撞穿。却不想，那墙厚的就跟地一样。撞上去，连大地都在颤动。
　　巨蟒的脑袋瞬间被弹了回去，摇摇晃晃连立都立不稳。但见那墙却只有细细的沙粒掉落，依旧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