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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杀手 ...
长街尽头,夕阳晖下,一人黑袍银剑,孑然而立!
骆芊跳下马车,立刻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向头顶,王府亲兵个个脸色惨白,莫思芳和萧淮阳也是脸色凝重。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
秋风肃杀,落日西下!
“我娘子呢?”黑衣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冷得人毛骨悚然。他离得很远,这声询问却可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到心里,甚至刻在心里。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剑。
落日的夕阳已将他的脸、手镀上了一层金色。只有那柄三尺长剑,封光敛气,吐锋溢锐,在夕阳的余晖中凛然胜雪!
银涛卷雪剑!
一股寒气自剑身传来,冷得割肤伤骨。
骆芊脸色煞白,不自觉瞟向身前两人。这两个不知死活、不晓得天高地厚的蠢小子!
莫思芳平剑当胸,剑气严霜!骆芊看了直摇头,就他手里那破玩意?萧淮阳站在骆芊身侧,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又有点奇怪。骆芊差点哭出来,虽说美人是无脑,可他……他死到临头还发呆!
骆芊立刻盘算起来,她扛着两个大男人跑,若是他们不给自己添乱,成功逃亡的几率有多高?
银涛剑气惊鸿起,雪卷大地连天破。
秋叶在蛟龙般的匹练中瑟瑟发抖,凌厉的剑气排山倒海倾轧大地。眨眼间,两名亲兵倒在剑下,银剑泛着耀目的光芒。
“千岁带骆芊先走。”莫思芳脸色严峻,跨前一步。
骆芊及时扯住了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说:“我知道他是谁,你打不过他的,我们一起走吧!”
银光一现,两名禁军胸口被刺穿。莫思芳拽下骆芊的手,将她推到萧淮阳面前,沉声喝道:“快走!”
黑衣人和那南少林护卫斗在一起,离他们尚有六七步的亲兵在瞬间又倒下两个,骆芊嘴里发苦,他居然会使‘八卦游龙掌’。
“你们都留下,他的目标只是本王而已,我不出现,他就不会为难你们。”萧淮阳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骆芊和莫思芳立刻跟上去。
骆芊气得跺脚,这小子就会添乱。就他那摘花要爬树,翻墙靠梯子的本事,被人追到,还不七段八段?
“你跟来干什么?离我远点!”萧淮阳皱起眉头,第一次在骆芊面前发脾气。
“我要跟!他不杀女人的。”骆芊心里暗自生气,我跟着你还不是为了救你的命。
萧淮阳大步往前,似是想把莫思芳和骆芊甩下。
莫思芳走到骆芊身前,弯下腰,道:“上来,我背你走。”
骆芊乖乖的俯在莫思芳背上,又羞又喜,笑得眼睛缝都看不到。本想装一下羞怯,不过想想现在是在逃亡就算了。
他的肩好宽,好舒服,俯在他背上,骆芊感觉自己是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而这个天地是莫思芳一手撑起来的。
三人渐行渐远,穿过几条小道、木桥,到了楼宇重重,居民甚多的西城。混迹于街头闹市中,谅那黑衣人的追踪还不至如此神勇。
莫思芳放下骆芊,问道:“你说你知道那黑衣人是谁?”
骆芊眨了眨眼睛,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他说,那黑衣人就是大名鼎鼎杀死断尘大师,近两年迅速跻身□□榜十大高手之列的‘银剑杀手’毕小青吧!
莫思芳见骆芊低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微怒道:“你莫不是在骗我?”
“没有,没有。”骆芊连连摇头,“我知道他手上的剑。”
“剑?”萧淮阳似乎很有兴趣,放慢了脚步。
“他手上拿的是‘银涛卷雪剑’,这把剑的主人是毕小青,江湖上也有人叫这把剑是‘小青的剑’。”
莫思芳脸色大变,轻声道:“世上真有如此削铁如泥的宝剑?”
萧淮阳则是眼前一亮,喃喃道:“银涛卷雪?好雅致的名字,就是那柄剑白得有些刺眼。”
听听这是什么话?果然人一开口,惠愚立辨。
“你怎么断定他手上拿的是‘银涛卷雪剑’?”
“因为我见过和它一样的刀。”
“传说中唯一能够斩断‘银涛卷雪剑’的‘雪浪翻银刀’?”莫思芳的眼里开始放出异彩。恐怕还没有哪一个武林人能抗拒‘雪浪翻银刀’的诱惑,它就像是蜂园里唯一的一朵奇葩。
“‘雪浪翻银刀’,‘银涛卷雪剑’!银涛卷雪,雪浪翻银,好名字,好名字。能以大海汹涌空寂的潮汐作名,真是位高人雅士。”萧淮阳对名称的兴趣显然比对刀剑本身的兴趣大得多。
“可惜,‘雪浪翻银刀’早在七年前就随他的主人一起葬在了大雪山的静水湖底。”
莫思芳很是诧异的看着骆芊,道:“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清楚?”
骆芊睁大她无害的眼睛,轻声道:“因为我爷爷当年在场。”
莫思芳不再说什么。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燃尽,夜幕开始降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骆芊的肚子开始叫起来,虽说女人忍耐痛苦和饥饿的能力都强于男人,但女人有选择不忍耐的权利。
自从走上官道,萧淮阳就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莫思芳也只是冷冷的答道:“王妃府邸。”
骆芊心里咯噔一下,王妃?谁的王妃?哪个王妃?
其实看看萧淮阳那副表情,骆芊就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峻,他居然已经成过亲了?
难怪对这里轻车熟路,轻易就可以甩下‘银剑杀手’毕小青。
骆芊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的小丑,一时间,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泪水差点就掉下来。
什么王妃府邸?比那赵王府差得远了,骆芊稍稍高兴了一下。
虽然窗明几净,锦帐文茵,不同于一般百姓家。却是气派不及王府,奢华不及王府,漂亮不及王府。
骆芊心里平衡不少,坐下来吃饭。心想,这里才不像王妃府,倒像是藏着阿娇的金屋。
一想到萧淮阳的红粉情人,骆芊的心里又老大不是滋味,对他的好感又降了几分。
整个‘宫府’很是冷清,主人是不见的,仆人加起来也没十个。
骆芊暗自窃喜,看来王妃也是徒有虚名罢了,或许小王爷根本就是不喜欢她。
穿过前厅是一座小小的花园,里面种满了秋海棠。花园的后面就是王妃的闺房,门窗紧闭,寂然无声,很是萧条。
莫思芳在前厅思索对付毕小青的办法,骆芊巴巴地跟在萧淮阳身后到了后园,萧淮阳居然也没有赶她走,就像是希望能有个人在他身边一样。
朱色的雕花房门有些破败,很久没人碰的原因,王爷不在,恐怕没人敢碰王妃的闺房。
萧淮阳推开门,一股呛人的灰尘散下来,骆芊立刻掩上口鼻,扯着萧淮阳退了出来,惊道:“有毒。”
光线已十分阴暗,萧淮阳惊异于骆芊敏锐地嗅觉,正准备问她怎么知道灰尘里有毒。
骆芊已经笑得像朵花一样欢叫起来:“你怎么这么聪明?连灰尘里有毒都知道,诸葛先生恐怕都不及你聪明。”
萧淮阳莫名其妙的看着骆芊,摸摸脑袋道:“我有知道么?”
“是的,是的。刚刚就是你说的,你好聪明啊,是神机妙算的吗?”骆芊睁大崇拜的眼睛盯着萧淮阳。
萧淮阳的男人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进门时说了那么多话,好像是有说过什么有毒,心下很是高兴,甚至有些得意。
骆芊趁机挽住了他的手,心想,美人果然还是无脑比较可爱,换了莫大人这可怎么遮得下去?
房间很大,里面堆满了东西。墙边有两个一人高的书架,密密麻麻排满了书。窗前织架上的布匹码了几堆,梳妆台边的针织、刺绣堆了几人高。书桌上形状不一的花瓶摆了九个,笔墨纸砚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里很热闹、很繁忙!
可是,自踏入房间的第一步,骆芊就感觉到一阵寂寞,一阵接近疯狂的寂寞。
谁可以忍受这种近乎绝望的寂寞?
突然间,骆芊深深同情起这位不曾见面的王妃,难怪她这么恨萧淮阳,一股对萧淮阳的怨念悄悄萦绕在心底。
骆芊不得不重新审视萧淮阳,无论是谁做了他的妻子或许都是不幸的,男人不放心漂亮的老婆,女人就能放心美丽的丈夫么?
萧淮阳坐在烛台边发呆,粉色纱罩里透出的烛光映在他脸上,不知是他的脸令光与影完美交融,还是光与影的交融令他的脸完美无瑕。
明月下的梨花、白雪中的梅蕊也及不上烛光下萧淮阳的万分之一。
骆芊的心立刻偏向他,刚刚仅有的一点点怨恨也被他的美貌击得溃不成军,美人计在他身上还真是淋漓尽致!
骆芊心下痒痒,使了一点小手段。
“唔……”萧淮阳低叫一声,伸向纱罩的手缩了回来,手指上赫然渗出黑色的血。
骆芊满脸惊慌的拉起他的手,将手指含进嘴里,另一只手趁他失神的时候收回了那只大斑蝶七彩蜈蚣。
萧淮阳想抽回手,被骆芊狠狠瞪了一眼而作罢。
“你快放开,那只彩虫毒性很强,你会中毒的。”
骆芊吐了一口毒血,紧抓着他的手,故作凶狠的骂道:“笨蛋,别动。”又将他的手指放回口中。
萧淮阳一动不动的站在骆芊身前。
骆芊抬起眼睛,非常满意地看到他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暗喜,看你还不上钩,还能对我不动心?
不一会,萧淮阳手上的血转为红色,骆芊找出块手帕包住他的手指。
萧淮阳急忙捧起骆芊的脸,左看右看,很是担忧地说:“你怎么样?有感觉不舒服么?我去叫大夫。”
骆芊扯住他,柔声道:“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不要找大夫了,这么晚会惹人注意,毕小青会发现的。再说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萧淮阳仔细看看骆芊,没有什么大碍。心里一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骆芊被他抱得七荤八素,不知云里雾里。
身为皇亲国戚,向来呼风唤雨的萧淮阳,从不曾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子三番两次舍命相救。况且,除了母亲,还没有一个女人胆敢对他赵王威言呵斥。可她,她刚刚的神情和母亲何其相似,相似得萧淮阳恍惚间感到久违的亲人嗔怒训斥中深深的关切。
骆芊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拼命的吸气,恨不得将他身上的月兰清香统统吸进脑子里。
这样多好,不是自己主动投坏,而是小王爷亲自送抱。
清晨,薄雾!
莫思芳去兵部调集弓箭手,萧淮阳和骆芊留在王妃府等消息。
尽管大夫说没事,萧淮阳还是很不放心,硬逼骆芊吃了一颗药丸。倒是骆芊有些心虚,那只蜈蚣早在咬上萧淮阳之前,身上的毒液就被骆芊清得差不多了。
两人在王妃闺房里,赏赏花、看看书、弹弹琴、说说话。日子过得还真是快活。
骆芊不必担心毕小青,因为她打不过,但是逃得过。当初选择学轻功就是冲着它逃命最管用的份上才学的。
萧淮阳也不担心,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毕小青是哪号人物。
所以两个人还是很有闲情的蹲在墙角边争论,他们在争论莫思芳究竟能借到几个李大人不发弓箭的弓箭手?
弓箭手当然不能没有箭,莫思芳当然不能只借几个,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百个装备精良的弓箭手,而且告诉萧淮阳,这不是借的,是李大人送的。
萧淮阳笑得合不拢嘴,骆芊却忧心忡忡。
这李大人安的什么心?趁着皇上很久不上朝,只顾炼制长生不死药和追捕江湖高人的时候把赵王拖下水么?
三人等到天黑重装上阵,两百多人的队伍的确要隐秘些,不然太过显眼。
马车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快到王府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
骆芊浑身一抖,一柄阴寒的利剑在月光下白如匹练!
莫思芳翻身下马,急令弓箭手准备。
萧淮阳挑开珠帘,对骆芊笑道:“他变聪明了,知道在我家门口守。不过,这人心肠还不坏,没有杀进我王府,对一干仆从婢女赶尽杀绝。”
骆芊撇了撇嘴,道:“他是杀手,不是魔头。他杀人要收钱的,杀那些不相干的人谁给钱?”
萧淮阳恍然的笑了笑,同骆芊一起跃下马车,道:“原来如此呀!”
毕小青苍白的脸在夜色下甚是冷酷无情。
莫思芳一挥手,箭矢如飞蝗般射向他。
银光暴涨,一股剑气挟着厉风迎上箭矢向萧淮阳直冲过来。
弓箭队伍立刻被冲乱,这一招不顾死活的打法大是出人意料。
骆芊脸色大变,搭上萧淮阳的腰,刚准备抱着他跑。莫思芳一剑挡下了毕小青,大声道:“快走。”
毕小青与莫思芳缠斗起来,不到三招,‘铮’地一声,莫思芳手中长剑被斩成两段。
毕小青回身一剑,将莫思芳逼退三步,长剑一抖,复又刺向萧淮阳。
萧淮阳和骆芊退到车后,莫思芳斜刺里窜出来,挡在毕小青身前,反手切他咽喉。
骆芊看得心惊肉跳,太危险了!
毕小青的剑离他不足三尺,眼看会一剑刺穿他咽喉。骆芊奋不顾身的冲上前,一头撞在毕小青‘章门穴’上。
骆芊脚下看似全无章法,实则暗藏玄机,踩的全是‘飘踪步’,保证在混乱中不会撞在剑口上。
虽然丝毫不用内力,但骆芊力气很大,认穴又奇准,这猛力一撞也让毕小青半边身子发麻。
毕小青身法受阻,两百弓箭手立刻将箭对准他。
眼看萧淮阳被莫思芳拉到弓箭手身后,毕小青反手将剑架在骆芊脖子上,森然冷笑道:“你的女人我也带走。”
骆芊感到背心一凉,全身鸡皮疙瘩尽数竖起来。毕小青挟着她迅速没入黑暗中。
骆芊最后只来得及看萧淮阳和莫思芳惊慌失措的脸,心里很想告诉他们,不必担心。
萧淮阳和莫思芳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骆芊被毕小青抓走。
骆芊不知道他走了多久,风渐渐大了,暗巷中一排木板盖的屋子,仿佛已被风吹得摇晃起来。他走近这排木板屋,在最后一间的门口停下。
门里没有人声,也没有灯光,比门外更黑。
骆芊很害怕这样的房子,好像里面藏着鬼,又好像随时会塌下来将她压扁。
毕小青什么也没说,把骆芊拉了进去,他似是早已习惯黑暗。
屋子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房里只有一张床,唯一的一张床,其他什么也没有,即使有也放不下,因为它就像笼子般小。
骆芊看得头晕,很想念赵王府奢华辉煌的房子,恨不得立刻抬腿就走。
可是,时机是不随人挑的,不拿到他的剑,萧淮阳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骆芊走到床边仔细嗅了嗅,连床底下都嗅了一遍,这床真干净,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粉香味,于是和衣躺了下来。
毕小青在客厅里独自包扎伤口,一只箭射穿了他左肩,一只箭擦过他的腿。
以他那种不留后路的打法,受这种轻伤已经相当不易。
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的骆芊,听到布帛撕裂和他低低压抑的呻吟声,再也笑不出来,他自己怎么给自己包扎伤口呢?
月光从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来,照在骆芊脚边,骆芊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药草的香味中。
胃里一阵痉挛,耳边不停的响起一个声音,“为什么男人都这么愚蠢?一定要流次血、伤次筋、断次骨,他们才能懂得安分么?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好勇斗狠、争强好胜?胆小怎么样,胆小才懂得爱惜生命,爱惜生命的男人才能给女人安定的生活。”
骆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门外的毕小青是不是已经取下了箭头?是不是已经将伤口包扎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关心他?他要杀小王爷,我不是希望他死掉的吗?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骆芊正在满屋子找梳子和镜子。其实她根本就不用找,因为整间房子一目了然,除了床什么也没有。
骆芊草草的拢了拢头发,心想,毕小青难道从不照镜子从不梳头?不过,脑子里浮现毕小青每天早晨对着镜子梳妆的样子,骆芊又打个冷颤,使劲摇了摇头。
晚秋的天气开始变冷,地上又潮又湿。
毕小青就那么和衣躺在地上,还没有醒,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手里紧紧抓着他的剑。
他睡觉的姿势很奇怪,整个人蜷起来,像是害怕会受到伤害般,又像是随时准备伤害别人。
骆芊拿着自己昨晚盖过,现在还很暖的被子,轻轻将它盖在毕小青的身上。
她知道毕小青已醒了,像他这种亡命之徒,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让他惊醒,可是,骆芊只当他还在睡。
厨房里除了豆腐、鸡蛋和面,什么也没有。
过不多时,骆芊从厨房端出两个煎鸡蛋,一碟素炒豆腐,一碟蛋花豆腐,两大碗鸡蛋豆腐面。她是巧妇,却也变不出其他东西来。
毕小青已经将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甚至连药草的味道都没有。
整间屋子里飘的都是鸡蛋和豆腐的香味,他已经坐在骆芊对面,拿起碗慢慢的吃,也不怕碗里有毒。
他吃得很慢,像是慢慢咀嚼回味,又像是吃着自己最喜爱的食物,慢慢的过程是一种享受。
没有受伤时,他的脸色就很苍白,重伤后脸上更是白得没有血色。
骆芊怔怔的望着他,他还很年轻,二十五、六岁。长得一点也不难看,甚至称得上昂藏英伟,一表人才,只是满脸的残酷让人望而生畏。
他的眼睛不大,却很犀利,很黑。苏清的眼睛也很黑,黑得发蓝,带点邪气。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黑得看不见底。
骆芊望进他的眼睛,突然,一股感动油然而生!
他的眼睛里满是执念,对妻子炽热的执念!
毕小青吃下最后一块豆腐后,将筷子整整齐齐的摆在碗边,朝骆芊点了点头,不知是对她的感激,还是赞扬?抑或两者都有?
他的手很苍白,手指短而粗,母亲说这样的男人会对女人负责。
骆芊望着他走出去,背影孤寂而落寞,心底某块柔软的部分被轻轻地触碰!
他就那样迎着朝阳走出去,骆芊想着要不要逃跑,现在小王爷和莫思芳肯定在着急的找她。
可是,她却不想走,不知是为了他的剑,还是为了他的人?
毕小青回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床很厚的棉被。
他走到骆芊面前,摊开右手,他的手心里有一朵小小的黄花和一个小小的梳妆盒。
骆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面小小的镜子和一把小小的梳子。
骆芊将花放在房间的枕头底下,对着镜子在毕小青面前喜笑颜开的左看右看,她要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喜悦。
她的确很高兴,高兴得想哭。
杀手也会有温柔的时候么?他对妻子会不会更温柔?
骆芊想不到她和杀手的生活会在如此和谐的气氛中度过。
午夜时,天空开始下雨,夜显得更深更沉!
这样寒冷潮湿的天气,他能忍受伤口那种痛到骨子里的感觉么?
骆芊有些睡不着,辗转到天明。
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间的门,毕小青不在!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骆芊走进厨房,她希望他一回来就能看到可口的饭菜和温暖的壁炉,没有什么比得上这寒冷季节里温柔的家!
毕小青回来的时候,扶着一位瞎眼的老婆婆,他的衣服被淋得透湿。
跨进门口时,骆芊看到他冰冷的脸明媚温柔如新雪初化。
母亲说,女人是伟大的,女人的温柔可以改变一个人,改变一件事,甚至改变一个国家。
瞎眼婆婆是住在隔壁的房东,她将怀里的兔子交给骆芊。
骆芊大喜,她可以做汉川名菜——香酥兔肉。毕小青肯定会惊喜。
“这是小爷特地买给姑娘解闷的。”瞎眼婆婆边说边摸索着往回走。
骆芊一张笑脸僵在当场,提着兔子耳朵的手抖了一下,兔子蹦到桌子底下。
可口的食物突然变成了宠物,骆芊很是沮丧,即便是宠物,她也只喜欢蜘蛛、蜈蚣和蛇。
现在那只肉肉的兔子正缩在桌子底下不出来,骆芊也想装温柔,只可惜,她一向是唤狗狗跑、唤猫猫跑,唤兔子兔子死也不理。
骆芊有些生气,闭了它的穴道,从桌子底下将它捞出来。
毕小青擦干了身体,坐在桌边吃饭。
他吃得还是很慢,眼睛望着远处。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也总是在遥望着远方。就像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人在等着他?
骆芊突然有些难受,又有些妒嫉。
今生是否也会有个男人能如他痴恋妻子般痴恋自己呢?
莫思芳喜欢我,也只是普通的怜爱罢了,绝不及毕小青将满腔情丝尽数倾注在妻子身上。小王爷呢?或许他根本就不爱我,即便爱,那也是我步步为营、欺瞒算计骗来的,怎能和他的纯粹钟情相提并论?
窗外响起了琴弦般的雨声,渐近、渐响、渐密。
毕小青盘膝而坐,凝神养气。屋子里静得无聊。
“我叫骆芊。”
毕小青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上个月,你是不是在客栈砍下两个十七、八岁的禁卫军士的头?”这个问题骆芊早就想问,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
“是。”毕小青睁开了眼睛,刀锋般冰冷锐利。
骆芊心里揣揣,道:“为……为什么呀?”
毕小青不说话,他闭着嘴的时候,嘴部的轮廓立刻变得很冷,几乎已冷得接近残酷。
骆芊不敢再问。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尤其是下雨天。
骆芊百无聊赖,轻轻的哼起了童谣:“青青叶,花衣蝶;蝶儿飞,花儿飘;花儿飘,船儿摇,轻轻摇在月亮桥。”
这是一首汉川家喻户晓的童谣,三年前,骆芊曾去过一次汉川。
“住口。”毕小青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骆芊立刻闭上了嘴。
过了很久,黑暗中毕小青的眼睛亮如星辰,“请你再唱一次。”
轻柔的歌声如翩跹的蝴蝶飞越很多山峦河川和屋脊,飞到那片繁花似锦的青青草野。
已经是第三天,骆芊开始浮躁,她很想念小王爷,想念莫思芳,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毕小青一早就神色不对,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骆芊要逃跑实在是很容易。可是,她并不想就这么离开,至少要交待一声。
她希望毕小青放弃刺杀萧淮阳,因为整件事都不能怪小王爷,他根本就不认识毕小青,更不认识他的妻子,再说,任谁都不会相信萧淮阳需要勾引女人。
夜幕开始降临,深沉得令人压抑。
毕小青带着满身酒气回来。
骆芊大吃一惊,他重伤在身还敢喝酒?他是杀手怎会不知道喝酒是大忌?
毕小青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但他不能不喝。他坐在桌子边时还在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一边灌,一边咳嗽,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不正常的红。
骆芊想夺下他手里的酒坛,又不太敢。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毕小青望着骆芊,满脸凄苦之色。
“十月初十。”
“对,今天是十月初十。”毕小青咕噜喝下一大口,道:“二十七年前的今天我就出生在一片竹林里。”
骆芊心口一窒,难言的伤感漫过她的眼睛。
她夺下他手里的酒坛,冲进厨房。毫不犹豫的宰了那只兔子,半只做了香酥兔肉,半只熬了汤,然后煮了一大碗面。
“这碗寿面是特别为你做的。”骆芊将寿面捧到毕小青面前,他呆呆的愣住了,始终没有感情的眼睛终于有了流光的溢彩。
“你慢慢吃,等我一会,我有礼物送你。”骆芊跑进房间,关起房门。
这次毕小青吃得更慢,他将面条一根一根拣出来吃,想是舍不得很快将它吃完一样。
骆芊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套崭新的青色长袍,“这个,我昨天就在做,我想你会喜欢这个颜色的。”
毕小青愣愣的盯着骆芊手中的长袍,眼里慢慢流下泪,“我和妻子成亲七年,她都不知道我喜欢青色,她甚至连我的生辰都不知道。”
骆芊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母亲说,能令一个男人流泪的女人才是一个好女人。
她是怎么知道他喜欢青色呢?因为‘银涛卷雪剑’的剑穗是青色。
因为她最喜欢的颜色也是青色,小王爷穿上藏青的披风时天上的云朵都会滴下口水,莫思芳青色的发带总让她浮想联翩,苏清腰间青碧的坠子像情人温柔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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