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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归家心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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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如卿闻言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她有些站不稳,双手捉扶着案几的边沿,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心中翻涌起愤怒,恍悟又难以置信和失望。这些复杂的感受搅得她胃中一阵痉挛,差些吐了出来。她强忍住心中那翻涌又不能宣泄出来的情感,望着那名探子,久久说不出半个字。
她的脑海里又响起薜姑姑与她说的那些宫闱往事。
她果然低估了季淮冽。她以为他不会……可也只是她以为罢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躲在合欢树上害怕得颤抖哭喊的小孩子,他已经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武开德脸上也纵横交错复杂着的神色,他的胡子抖动着急切质问:“初六?为何消息此时才传来?”
“那时大哥不在军中,我又无援手,只得靠武将军你扶持,京中变故自是无暇顾及。”尚如卿好不容易缓过气,木然的怔怔开口。
尚重远跟着附和:“确是如此。营地内多是我的心腹,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随意打探京中消息。只是不知安王此时起兵究竟意欲何为。”
武开德继而怒拍案几:“安王定是趁京中没有尚家军把守才会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老夫担心宫里不知是何变故,圣上他又是否无恙?尚将军,如今藩寇之势难以再起,老夫恳请带队人马回去救驾!”
他们就算守住了边关,也守不住皇城。如果天下在此时易主,对他们而言也难辞其咎。连家都守护不了,又何以守国?尚重远犹在思忖,尚如卿便道:“武将军,你且在这里帮大哥,我回长安。”
武开德和尚重远都抬眸望向她,带着困惑又不解的神情。尚如卿攥了攥手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振作些:“我怎么说也曾是准安王妃,我回去的话兴许有转圜之地。”
“可卿小姐你已经……”后面的话,武开德怎么也不想重新提出口。
“我比你们了解他,至少可以试着劝降。此次战役已经折了不少弟兄,我不想为此牺牲更多人。”
“万一他不听你的话呢?”身为尚如卿的大哥,尚重远也不想看见亲妹妹投身危险,自己却全然不顾。
不听?尚如卿忽而扯唇一笑:“到那时再说吧。而且我也有些事想面问清楚。大哥,请你成全我!”
尚重远注视着尚如卿坚如磐石的目光和神色,自知尚如卿已下定决心。他这个妹妹他实在太了解了,这种时候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
“好。两百人够么?”
尚如卿感激得与尚重远对视。一切深的浅的,重的轻的话语尽在无言之中。
她重重点头,说:“足够了。我这就下去收拾。”说完,她朝尚重远和武开德拱了拱手,退去营帐。
武开德望着尚如卿离去的方向,心中仍是放心不下:“将军,老夫认为安王叛变一事并非突然为之。你让卿小姐带两百人马回京是否妥当?”
尚重远无奈得摇摇头,朝武开德叹了口气:“自是不妥当。她生在太平盛世,哪经历过内斗兵变?政变不是在外行军打仗,分个输赢出来就可以。其中千丝万缕的种种阴谋诡计她哪会应对?”
“那你为何……”还放尚如卿走?
“无妨。我们此番战役也快结束。兴许她前脚回去,我们后脚便跟在她身后了。”
武开德似乎已经明白尚重远的用意:“将军是想磨练卿小姐?”
“爹在世时常常就说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如今有机会让她历练历练也好。况且……”尚重远紧紧握住手中的标旗,脸上略过一丝阴郁:“取消与安王的婚约也是小卿一意孤行。只要安王不点头,名义上她仍是准安王妃。安王叛变,你说身为准安王妃的她能脱掉干系么?”
难怪尚重远的脸色这么阴沉吓人,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如今安王是个叛乱分子,别说尚如卿,将军府的处境也不容乐观。如果尚如卿能劝降安王,至少还能算是大义灭亲,将功补过。到时就算安王被问罪,亦不会牵连他们。
武开德深以为然,还是尚重远思虑周到。只是他仍有不解:“安王捉拿意欲谋反的玟王有功,此前又救过太后娘娘,本该前途无量。他怎地学玟王那样想不开?”
“这些事得问他本人才知道。唉,不知明风他们如何?”尚重远瞧了眼探子,对他道:“辛苦了,你且继续打探消息。长安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是,属下领命。”探子领命准备退下,尚重远又把人叫住:“慢着。京中再有新消息也跟卿将军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 ”
尚重远回营之后,按说尚如卿就失了当将军的资格。可众人叫她“卿将军”已经叫习惯,一时难以改口。尚重远便给了尚如卿一个辅佐将军的军衔,让众人连同自己也这么唤她。
当时的尚如卿有了自己的军衔别提多高兴。在军营时骑马吆喝了好多圏,跟着他一起退敌时也变得更加英勇无畏,精力充沛。
尚如卿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很快收拾好行李。她来时带的东西不多,军中条件又艰苦,并没什么时间精力去摆弄衣饰之类的多余东西。
也不知道她要走的消息怎么就透露出去了,营里的将士们一拨接一拨的前来跟她道别。
尚如卿内心即感动又感触。想当初她刚到军营时,众人对她皆不屑一顾,都是看在武开德的面子上才勉强听她指挥。随着时日的迁移和多次的同生共死,众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他们已经不再把她当成一个弱女子,而是能并肩作战的兄弟。她要离开边关回长安镇压安王,留在边关的将士们心里多有不舍。
她其实明白,他们不舍得她的同时也羡慕能先行回到长安的其它人。谁不想家中的亲人呢?谁又不担心长安内乱是否会殃及到自家?
哪怕不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她也要为这些弟兄去作个了断。
收拾好行囊,好好休息了一宿。次日清晨,尚如卿与弟兄们和尚重远,武开德一一道别后,便带上两百人马奔往长安城。
风沙尘土裹住马蹄,飞溅出一道道鲜明的痕迹。蹄声踏踏一路飞驰,他们身上的衣饰被霜雾沾湿,与渗出的汗水融化在一起,湿粘得浑身不舒服。
可她归途心切,并未在意。清晨天光还未尽开,霜雾浓重得看不清前路。就像尚如卿此时此刻的心境,她也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她自告奋勇说自己了解季淮冽,所以主动去劝降。可她也时时怀疑,她真的了解季淮冽么?只凭曾经与他一同相处的那些日子,她算真正的了解他吗?
不知他看到她的断发那一刻是什么心情,是否也对她失望?是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刺激到他,他才会起兵叛变?
现在想那么多也没人能给她答案。她只能到季淮冽面前,亲口问他。况且长安里还有尚明风和尚如芝她们。她也很想知道,季淮冽会不会为难将军府的人。
尚重远派来不断送达消息的探子一路都很尽忠职守,让她对长安城内任何风吹草地都了然于胸。
就在她离开边关的数日,长安城内确又再起变化。原本起兵谋反,大逆不道的安王季淮冽居然才是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先帝多年前的遗诏,立的储君确为季淮冽,是萧皇后为了扶持自己的孩儿,壮大自家的势力才捏造假的圣旨,瞒天过海。
此消息一出,无论朝野内外皆动荡不已。许多反抗他的大小官员都骂季淮冽鸠占鹊巢,李代桃僵,天必谴之。季淮冽没有反驳,也没有迫害他们,而是拿出了铁证。
萧太后当年虽看过那道圣旨并捏造出一份假的,但真的却被留了一个心眼的薜姑姑带出宫了。
萧太后没想到当年对薜姑姑的大意,造成了今日局面。先帝立储的遗诏重新现世,那些个跟在先帝身边的老臣确认遗诏确是先帝笔迹,又有先帝的印章在上面,不得不信服。
大郯每代帝王在位时都会把上一位君主的印章销毁,以免日后产生一些没必要的“麻烦”。而且先帝的印章有两道缺口,是先帝自己不小心摔在地上摔出来的。季淮冽也完全不可能仿制。
这道圣旨一经鉴定,没人敢再怀疑这道圣旨的真伪。那些季淮思阵营里也有些人反水站到季淮冽这边——时势所迫,他们也知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但就算圣旨是真的,季淮冽又为何到如今才起兵拨乱反正?悠悠众口岂是那么容易就堵得上?
直到萧太后身边的心腹亲口认罪并写下认罪书,众人的话锋才转向季淮冽这边。
那么大一张被复制了的认罪书挂在城门皇榜显眼处,任谁看了她的陈词都会站到季淮冽这边,纷纷指责萧太后是个蛇蝎妇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张皇椅,机关算尽,罔顾人命,不惜对尚是孩童的人下手。行径实在卑鄙,罪大恶极。
若然不是季淮冽卧薪尝胆,隐忍行事,还不知萧太后会如何对付真正的天下之主。
季淮冽兵变计划周密。只与皇城的卫兵,宫里的锦衣卫还十二卫所的部分人起冲突,没有造成任何百姓伤亡。这点也是让百姓轻易站到他这边来的筹码。
听到不时传来的消息,尚如卿心中又急又乱,对季淮冽不禁感到又敬又畏。然而……于她而言,将军府有无危险才是她当下最关心之事。